西甌王城附近的一片平壩上,秦軍在這裡修建了一座小城,作爲對甌地的永久性控制中樞。
“屠兄啊屠兄,唉。”
趙佗拿着手裡的後勤文書看了又看,不住搖頭嘆息。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爲新一批的輜重剛從北方運過來。
屯駐西甌的秦軍現在不缺糧秣衣食,各項物資供應充足,這一切大多是屠睢的功勞。
西甌位於十萬大山的邊緣地帶,不是什麼人間絕域,但也稱得上羣山連綿,交通難行,更不像南越和閩越一樣濱海建城,可以讓秦軍樓船從海上進行補給。
按理說在這樣的條件下,秦軍想要獲得後勤補給,就只能依靠人力畜力翻山越嶺運糧過來,沿途損耗很大,且一旦遇到意外就很容易陷入缺糧的危機。
這些問題,屠睢全給趙佗解決了。
屠睢是沙場老將,他爲了征伐百越建立功業,自然會考慮到後勤問題。
在做長沙郡守的五年時間裡,屠睢徵召了大量的民夫,在零陵附近開山塹嶺,硬生生鑿出了一條近百里長的南北向水渠,將北邊的湘水和南邊的離水連在了一起。
這樣一來就能讓運送着糧秣的秦軍舟師從江水進入湘水,又從湘水通過零渠(靈渠)轉入離水,將糧食補給運送到附近的秦國駐軍手裡。
屠睢徵越慘敗,甚至自己身死於此,卻給趙佗攻取西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零渠的開鑿讓秦軍後勤無憂,被屠睢打殘的西甌失去正面抵抗秦軍的能力,只能舍村寨而逃,最終讓趙佗不費吹灰之力的佔據西甌全境。
趙佗心中怎能不生感嘆。
他放下後勤文書,又轉而看向從南越和閩越等地送來的軍報。
兩地雖然平定,但不能掉以輕心,甚至趙佗還要更加在意,可不能在這種時候出現變故。
就在這時,屋外有興奮的腳步聲傳來。
趙佗擡頭望去,見到是負責軍中情報的酈食其。
酈食其滿臉興奮,邊走邊叫:“上將軍,大喜,大喜啊!”
趙佗笑起來:“看先生如此神色,莫不是從曹參處送來的捷報?”
酈食其嘿嘿道:“上將軍說對了。曹校尉處傳來軍報,說他們已破甌人大軍,並擒殺西甌王阿拉莫。這西甌,定矣!”
趙佗一怔,這倒是沒想到的事情。
他猜到以曹參和韓信的能力,多半能立下功勞,但沒想到兩人這麼狠,居然把西甌王都給殺了。
趙佗接過酈食其手中的軍報,打開一看,眉宇間露出喜色來。
“曹參和韓信,做的不錯。”
西甌王阿拉莫被殺,甌人主力被殲,剩下的青壯和老弱婦孺已經不可能扭轉大勢。
一個新的問題擺在趙佗的面前。
對於那些山嶺中的甌人,秦軍又該如何處置?
是否該趁勢痛打落水狗,派軍進山將甌人殘餘勢力趕盡殺絕。亦或者任其在山中自生自滅?
趙佗在好消息傳告全軍的同時,並召開了一場軍議。
諸將中有人認爲蠻夷反覆無常,特別是西甌諸部曾與秦軍死戰,先後兩個西甌王都被秦軍所殺,秦將屠睢也死在甌人手裡。可以說雙方已成血仇,幾乎難以和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將甌人殺光,然後就能安安心心的佔據這塊土地。
這個提議引起了許多人的附和。
其中以樊噲爲首。他們認爲對甌人大屠殺,進行種族滅絕,這樣就能一勞永逸,讓秦人永遠的佔領這片土地。
趙佗對此不置可否,看向持反對意見的其他人。
反對派中以酈食其爲主,這位策士當衆駁斥道:“屠滅甌人,看似能輕鬆平定甌地,實則不過是深埋禍根,我們將那些甌人殺戮,之前投降我們的甌人又該如何處置,莫非也跟着一起殺了嗎?若是殺之,則難免落下反覆殘暴的名頭。若是不殺,那我軍部下的甌人心裡同樣會生出憎恨。而且吾等在西甌大肆屠殺,那駱越還打不打了?”
酈食其說到了一個重點問題。
百越之戰還沒打完,秦軍接下來還有駱越需要攻取。
如果在西甌屠殺,那駱越人看到,說不定會拼死抵抗。
酈食其認爲,最好還是選擇招安爲妙,這樣可以安撫西甌的人心。同時還給駱越人一個信號,告訴他們秦軍並非殘暴不仁,只要投降就能繼續生存在這片土地上。
樊噲立刻嚷起來:“我覺得就算這些甌人真的被你說動,投降了我軍。但仇恨已經種下,他們就是一個威脅。他們說不定會趁我軍攻打駱越的時候反叛,或是等上將軍平定百越撤回關中後再造反。所以我覺得還是殺光了省事,且我軍在西甌屠戮那些反抗者,或許還能震懾駱越。告訴他們,投降者生,反抗者死,我就不信駱越人全都不怕死。”
就在秦軍兩派相互爭論對餘下甌人該如何處置的時候,曹參派來的使者終結了這個話題。
趙佗打開軍報一看,臉上露出古怪之色。
“好了,不用爭了,甌人已經做出了他們的選擇。”
曹參稟報說,他和韓信在擊破甌人主力後,曾向山中的甌人殘餘派出過使者,意圖以俘虜爲餌,誘降甌人。
其中幾個小部族在恐懼下選擇了投降,剩下的甌人部族則分成兩半,一部分在絕望中遁入十萬大山,似乎要在遠離秦軍的羣山中重新尋找家園。
剩下的一部分則在都老庫達的帶領下,前去投靠了南方的駱越,這部分甌人也是最堅定的反抗者。
他們南下一定會和駱越聯手,抵抗秦軍的最後征伐。
既然甌人自己做了決定,趙佗便不再遲疑,派出酈食其前去處置那些投降的部族以及俘虜等事宜,同時繼續實行屯田和搞基建的策略,爲下一年攻取駱越做準備。
他要將穩紮穩打做下去,絕不搞冒進之事。
下完命令後,趙佗又將平定西甌的消息寫入文書。
“夏侯,派人將捷報送往咸陽吧。”
趙佗將親自寫好的文書密封好,蓋上印璽後遞給夏侯嬰。
他將派出使者趕赴咸陽,把這個大好消息送到皇帝的手中。
看着夏侯嬰領命離去的背影,趙佗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這一次秦軍攻滅西甌,大概是他南征百越以來最順利的一場滅國戰。
除了屠睢幫他鋪墊好一切外,最主要的兩場惡戰都是由曹參和韓信打下來的,輪不到趙佗自己來指揮。
“這就是有好下屬的感覺啊,不用自己上前線,只需總攬全局,就能迎來勝利。曹參、韓信兩人,真不負他們在歷史上的名頭。”
趙佗感嘆一聲。
轉而又想到秦宮裡高坐的始皇帝。
“陛下,西甌已平,你一定很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