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秦軍?”
齊王建顫巍巍的走上臨淄外城的北城牆,他雙手扶在牆上,探着腦袋往外看。
只見臨淄城以北,寬闊平坦的原野上,已經被密密麻麻的秦軍營寨所佔據。
臨淄城牆高大,齊王建站在上面,能清楚的看到秦寨之中,溝壑縱橫交錯,營帳排列齊整,身披黑甲的士卒進出皆按照隊列行進,無隨意亂竄亂奔者。
那一杆杆豎起的矛戟,在陽光下反射着耀目的光澤。
齊王建看的直打擺子,不停的吸氣。
“大王勿要憂慮,秦軍數量應在十二、三萬左右,其戰兵當更少,最多七八萬。我臨淄城中已有兵卒十五萬,且還在徵召青壯,待到數日後,當能得兵二十餘萬,以此守城,綽綽有餘。”
眼見齊王建雙股顫抖,田儋嘆了一聲,將雙方的兵力對比報了出來,以安撫大王之心。
上卿太史文也說道:“是也,除了我城中齊人外。臣聽說即墨大夫已經率領五千士卒從南邊渡過淄水,下午就能抵達,從南城進入臨淄。除即墨外,我齊國各城邑的大夫也都在徵召大軍,要不了多久,就會率兵前來護衛大王,彼時我齊國幾十萬大軍齊聚,未必就怕了他們。”
“好個即墨大夫,真乃寡人之忠良也。”
齊王建聽到這話,喜上眉梢。
特別是想到自己還有二十幾萬大軍守城,各地的齊國大夫也都在招兵勤王,齊王建的心裡頓時安穩了不少。
看着城外滲人的秦軍營寨,他也沒有剛纔那麼害怕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相邦田假卻突然冒出一句:“人數多真的有用嗎?之前田衝手上有三十萬人,其中大多是經過訓練的兵卒,甚至還有一千技擊之士。最終還不是被秦人一戰擊破。”
此話一出,牆上衆人皆是滿臉愕然。
齊王建的臉色更是“刷”的一下就變得慘白起來。
田儋眉頭緊皺,盯着田假。
這位相邦是大司馬的好友,自己則是大司馬提拔的親信,以及遺書中所推薦的抗秦之將。
所以田假一直很照顧他,在田儋從甄城逃回臨淄後,田假便說服齊王建,讓田儋來掌握臨淄的軍隊,全面負責抗秦之事。
這讓田儋很高興,有爲齊國死戰之心。
只是自田儋上任後,因爲他需要安排城中十幾萬人的士卒調動和佈防,還要考慮各種軍爭事情,忙的是不可開交,並沒有過多的時間和田假交流。
偶爾的接觸,讓他感覺到相邦似乎心事重重。
不過這也很好理解,秦軍即將兵臨城下,一旦城破便是亡國之危。
他田假作爲齊國相邦,又是秦國詔書上要索拿的人物,被秦軍抓住後自然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憂心忡忡那纔是正常狀態,所以田儋一直沒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他才驚愕的發現,相邦竟然在城牆上說出這般畏敵話語。
秦軍兵臨城下,大王戰戰兢兢,作爲臣子的不該是像自己和太史文一般,以好言安慰大王嗎?
大家都在給大王鼓起加油,你堂堂齊相,怎麼還反倒說泄氣話。
此時,田假也發現自己說錯了話。
他擠出一抹笑,解釋道:“一時失言,大王不可當真。此時情況其實和大司馬不同。”
“他是和秦軍野戰失敗後守城,再加上後路阿邑被秦人奪取,故而纔會失敗。吾等卻是不和秦軍野戰,只靠臨淄堅城防禦,內有積粟,外有援軍,城中士卒人人爲國而戰,戰意高昂,自是不可相比。大王放心,秦軍定然打不破臨淄。”
田假一番解釋後,倒是讓齊王建臉色恢復了不少,只是剛纔被田儋和太史文鼓起的勇氣和信心,一下泄了大半。
他無言的擺了擺手,晃動着自己蒼老又肥胖的身軀往城牆下走去。
田假扭頭,對着太史文和田儋苦笑:“近來心中憂慮秦軍之事,有些畏懼,故而剛纔說了些胡言。”
“相邦還請放心,田儋一定會竭盡全力護衛臨淄。”
田儋忙安慰了一聲。
他心中暗歎,相邦竟然畏懼秦軍到當場失言,其心理狀態可見一斑。
大敵當前,大王與相邦,皆無信心。
這樣的狀態,又怎能統領齊人抵擋秦軍?
太史文也安慰道:“相邦勿懼,即墨大夫快帶兵來臨淄了,他向來足智多謀,有其在城中輔助,再加上即墨兵馬入城,定然能夠激勵城中的軍心。讓臨淄齊人知道,我齊國尚有援軍,這樣一來,城中齊人必能奮力守城,不懼秦軍!”
田假乾笑道:“是啊,如今秦軍尚未圍城,即墨大夫可入臨淄,他這一來定能鼓勵軍心。”
……
“哦?有一支齊軍從南邊渡過淄水,欲要進入臨淄?”
臨淄以北的秦軍大營中,剛剛安頓下來的趙佗也收到了秦軍斥候探查到的軍情。
涉間回道:“軍中的齊國降人說,看這支齊軍的旗號,應是來自即墨。由即墨大夫統領,前來支援臨淄,人數在五千左右。”
“即墨大夫啊。”
趙佗眼睛微眯。
即墨,齊之大城,乃是齊國五都之一。
昔日五國伐齊,燕國佔領齊國大部,只剩莒和即墨兩城未破。
即墨大夫率兵出城與燕軍戰,敗死。
之後即墨人推舉田單爲將,隨後便上演了一出絕地大翻盤的戲碼。
田單以即墨一城,復全齊之地,堪稱驚世傳奇。
從此之後,即墨大夫這個職位在齊國就有了特殊的意義。
而且據秦國的間人傳回的信息,當今的即墨大夫可是個立場堅定的反秦派,如今此人率五千軍前來支援臨淄,定然會鼓舞齊人之心。
“間,派人率我軍車騎,去把這支齊軍吃下。不用全殲,留一些潰卒放入城中,亂齊人戰心。”
趙佗淡淡開口,作爲十餘萬大軍的主將,區區五千人的敵軍,已經不是他需要仔細考慮的事情。
只需一句話吩咐下去,自有手下處理。
他的目光,當放在更大的戰略目標上。
涉間立刻領命離去。
酈食其見涉間離去後,嘿嘿道:“即墨齊軍被我軍吞下後,不僅不會給臨淄帶來信心,反會破其軍心,對於接下來的說降之事,更加有利。”
趙佗看着酈食其興奮的眼神,搖頭笑道:“說降之事,先生莫急。我軍雖然攜帶大破三十萬齊軍之威南下,城中又有我方間人活動,幫助促成此事。”
“但臨淄畢竟有數十萬人之衆,更兼城高牆厚,城中齊人膽氣未失,怎麼可能一戰未打就舉國投降。”
“先生在這時候想入城憑一張嘴說降齊王,恐怕還差了些。還是先把齊人的膽氣打下去,才能一舉建功啊。”
酈食其會意道:“想要打破齊人的膽氣,擊敗他們的援軍確實不夠,看來將軍是想用砲了。”
“知我者,先生也。”
趙佗哈哈大笑:“如今臨淄以北皆落入我軍手中,有河水與濟水轉輸糧秣,後勤無憂。吾等有的是時間,不需冒險。吾當以大軍圍臨淄四面,並打造巨砲數十,以砲轟城,炸到齊人膽顫心驚爲止。如果有齊人敢來救援,那就更好了,我軍圍點打援,對城中士氣傷害更大。”
酈食其佩服道:“將軍真乃攻心高手也。”
趙佗微微一笑,目光望向帳外。
那裡,是臨淄的方向。
……
到了黃昏之時,從南方渡過淄水,準備進入臨淄城的即墨齊軍遭受了秦軍的車騎突襲。
這五千齊軍都是從即墨臨時徵召的新兵,連隊列都不會站,在秦軍車騎一衝之下,瞬間潰散。
即墨大夫在親兵護衛下,狼狽逃入臨淄城。
至於其麾下士卒,則是被秦軍斬殺上千,俘虜三千餘,能隨他入城者,不過數百人。
且這還是秦軍故意放過,就是要以這些潰卒搖動城中齊軍的戰心。
秦軍在擊破這支齊軍後,開始分散大軍,各於臨淄四面紮下營寨,對圍在中間的臨淄城虎視眈眈。
不過相比於城中齊人的驚惶恐懼,接下來的近十日時間裡,秦軍並未發動對臨淄的攻擊,反而秦軍各部都在整頓旗鼓,休憩士卒。
後勤的工匠民夫,則是在臨淄附近的山林中砍伐樹木,同時尋找石料,打磨石彈。
一直到三月下旬。
秦軍方纔一切準備就緒,列陣出營。
在臨淄城北門外。
足有五十架巨砲架設完成。
一枚枚百斤重的石彈堆在巨砲後方。
趙佗在諸將護衛下,走出營寨,看着前方的臨淄巨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接下來,他將給城中的齊王建送上禮物。
這個時代,規模最大的一場砲擊。
砲轟臨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