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與齊國在十一月,正式宣戰。
在齊王建詔書下達後,整個齊國開始了大動員,各地城邑的兵員、糧秣盡數向齊國東境輸送。
而在另一方,秦將趙佗卻是按兵不動,從十一月秦軍聚集東郡以來,一直到同年的一月,除了每日訓練士卒外,沒有任何動作,給了齊國徵召大軍的時間。
這個消息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快速傳遍天下。
秦都咸陽中,更是到處都在談論趙將軍的滅齊之戰。
有人說,秦將趙佗乃是君子,與齊國大司馬約定好了,要打一場堂堂正正的對戰。
也有人說,那趙佗行事素來詭詐,此番行事必有詭詐。
甚至還有人說,趙佗是在連戰連捷後,太過狂妄自大,想要讓齊國召軍三十萬後,再一舉擊破,立驚世大功。
“父親,趙佗狂妄自大,明明我秦國佔據了時間和兵力優勢,他大可以一舉破敵,如今卻屯兵於東郡,坐視齊人徵兵,這是在貽誤戰機,是辜負王命啊。父親應該上書大王,嚴斥此事纔是。”
李府中,李於手舞足蹈,對着榻上正剝橘子吃的廷尉李斯,激動大叫,口水橫飛。
李斯擡起頭,瞪了自家中子一眼,將手裡剩下的半個橘子遞給李於,淡淡道:“先吃橘子。”
李於不敢違命,伸手接過父親的橘子,剝了一瓣塞進嘴中,立刻皺起了眉毛。
“真酸。”
眼見李於吃了橘子後,情緒平復下來。
李斯這纔開口:“我知道你是因爲汝兄之事,對趙佗有些恨意,所以想借着此事,讓我向趙佗發難。”
李於被父親戳中心思,面色一紅。
李斯搖頭道:“但你要清楚,趙佗是什麼人?此子自從入沙場征伐以來,屢立戰功,堪稱百戰百勝,哪怕是李信伐楚時遭遇那般大敗,他也能得勝而歸。如今趙佗深受大王信任,率大軍滅齊,以他的性格,自是十分謹慎,力求得滅齊之功纔是。又豈會如傳言所說,狂妄自大,吾觀其此番屯兵舉動,怕是另有謀算。吾等不通軍爭,就勿要發表意見了。”
“更別說趙佗親手覆滅趙氏社稷後,大王甚愛之,對其此番滅齊舉動也是無比信任。這時候,誰敢言趙佗有錯,都是自失愛於王前。”
話到此處,李斯又狠狠瞪了兒子一眼,說道:“於啊,我告訴你,關於趙佗之事,你日後勿要在人前開口,更不得說半句壞話。如今趙佗簡在帝心,吾李氏當以交好爲主。”
李於還有些不甘道:“趙佗尚了公主,兄長就……”
“哼,還不是汝兄不爭氣,被趙佗比了下去。好在他這次降服了夷人,也算有所功勞,只要他等得起,還是有尚公主的機會。”
李斯說到這裡,想到自家兒子毛躁的性子,決定透露個重要消息,讓他管住嘴巴。
李斯低聲道:“今歲長公子加冠,正當娶妻。大王有意與我李氏結親,此乃大事。在這個時候,你更得注意言行,莫要害我李氏失了機會。”
李於雙眼大睜。
李斯的嘴角笑意蔓延。
這大概是大王給他的補償吧。
兒子尚不了長公主。
但女兒卻可以嫁給長公子。
他李斯和大王,照樣是親家。
……
秦王政二十五年(前222年),一月底。
齊國東境,甄城和阿邑之間,滿是營帳遍地。
數不清的齊軍戰旗在風中飄揚,營中人頭攢動,聲音鼎沸。
這裡匯聚了整個齊地七十餘城徵召來的齊國大軍。
數量恐怖,足有近三十萬之衆,堪稱是齊國五十年裡所動用的最大兵力。
齊將田儋身披甲冑,腰佩長劍,帶着麾下短兵,代大司馬巡視營壘。
他一邊前行,一邊感嘆道:“大司馬說的沒錯,那秦將趙佗果真是個君子啊。居然沒有趁我齊軍尚未集結的時候,發動攻擊。嘖嘖,現在想來,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落後一個身位的田榮,聽到這話,沉聲道:“兄長言趙佗爲君子,但弟觀其戰績。此人任將以來總是以詭謀取勝,泗水一戰以奇兵繞後破擊楚軍,甄城一戰用夜襲敗我齊軍,聽說他在代地與胡人交戰,也是用的夜襲之法。以他種種行爲觀之,都不是易與之輩,怎的會讓我齊軍安心集結呢?”
田儋回頭,看了自己兄弟一眼,點頭道:“我初次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也和你一樣,總認爲趙佗有詐,說不定是想着讓大司馬放鬆警惕,好發動夜襲,所以時時防備。”
“但如今我軍已集結的差不多了,兵力達到了快三十萬,比他秦軍只多不少。更有斥候日夜巡視,從邊境到軍營,每隔一里就有哨探駐紮,秦軍就算想偷襲,也不可能再如上次一樣成功。所以你認爲趙佗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田榮搖了搖頭,這也是大多數人對趙佗懷疑,卻無法解釋的原因。
因爲趙佗中途確實沒有任何偷襲的舉動。
太奇怪了。
田儋笑了笑,說道:“榮弟勿要多想,不管秦軍目的如何,趙佗這樣做都對我齊國大有好處。大司馬爲人雖然……實誠了一些,但確實是精通兵術,乃當世大家,我隨在大司馬身側,在兵法上頗有收穫。此番你入軍中,也要好好學一學。”
就在田氏兄弟談話間,遠處的一個軍營突然響起陣陣吵鬧聲,甚至還傳來怒斥咆哮。
田儋濃眉一挑,問道:“何事?”
片刻後,便有齊軍將吏苦着臉前來稟報:“將軍,即墨和高密來的兩營士卒打起來了,是因爲足球演變成的私鬥。”
“又是足球惹的禍!”
田儋臉色立刻黑了。
足球是蹴鞠的一種玩法,據說是秦軍在滅楚之戰中想出來消耗士卒精力的一種遊戲。
後來秦軍主將王翦,認爲足球對抗中暗含兵法之道,可以讓士卒配合默契,也能讓低級軍吏適應戰場指揮,故而大肆推廣。
齊人富庶,娛樂生活多種多樣,本就有喜歡蹴鞠的風氣。這種將單人踢球變成羣體對抗的足球一傳到齊國來,頓時風靡齊國,成爲齊國非常流行的一種遊戲。
大司馬田衝也認爲這足球有兵法的影子,同王翦一般,在軍中推廣,消耗士卒的精力,免得這些齊人整日找不到事情幹,無事生非。
但沒想到自從軍營中開始球賽以來,經常是一天一小打,兩天一大打,各營士卒私鬥頻繁,十分的傷腦筋。
“阿榮,你去。”
田儋冷着臉開口。
“唯。”
田榮領命,前去處理這場私鬥。
田儋繼續巡營,但沒走多遠,又看到另一處軍營開始大規模喧鬧。
“將軍,聊城和臨淄的士卒打起來了。”
有軍吏前來稟報。
田儋問道:“又是爲何?”
那軍吏回道:“好像是一個聊城士卒稱其炙烤乃齊地一絕,有臨淄士卒聽到,表示不滿,便起口角爭執,各聚了數十人相鬥。”
“口角變成私鬥?全給我抓起來,每人鞭笞十下,爲首者二十!”
田儋黑着臉開口。
看着前方一望無際,連綿不絕的齊軍營帳,他的腦袋有些發脹。
似乎,軍隊的人數也不是越多越好。
……
與此同時,濮陽城外,秦軍大營中。
秦軍主將趙佗,也收到了齊軍三十萬大軍盡數聚集的消息。
“一戰而定齊國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