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8與以往不同的感覺
車子一路前行,穿破寂夜蒼穹。這一路上一盞盞紅燈從車窗前躍過,不知闖了多少,顧初沒心思去計算這些,開車的陸北辰更顧不上是否違反了交通規則。
車內沉靜得可怕,似乎每一粒空氣分子都叫囂着不安。車子遠離了城市燈火,上了高速後夜色就越來越重,周遭起了薄霧,陸北辰開了遠光燈,但那兩束極強的光柱也被霧氣稀釋,只能看見眼前巴掌大點的路況。顧初僵直地坐在副駕,兩隻手攥得緊緊的,死死盯着前方的路,臉色慘白。
一小時前陸北辰接到了羅池的電話,她就知道一定出事了。女人的預感往往可怕,她察覺出陸北辰不想告訴她,心裡一激靈不知怎的就冒出句問話:是不是顧思?她也不知道怎麼就會想到是顧思,就是這種不詳愈發清晰。陸北辰告訴她:羅池他們找到了Ben,思思成了何奈用來賭命的籌碼。
顧初不知道Ben是誰,但也知道他是羅池他們都在尋找的關鍵證人,可是既然都找到了證人,爲什麼顧思還受到了牽連?更重要的是,何奈爲什麼拿顧思來做籌碼?就算大腦再空白,有些聯繫也就自然而然想到了,顧思曾經那麼堅決地阻止她和陸北辰在一起,應該就是跟何奈有關,可是,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見過面的?
陸北辰橫過手臂,牽過她的手,方覺她的手指冰涼得很,低聲安慰,“一定沒事的,羅池已經跟當地警方聯繫了。”
顧初心口突突直跳,她一句話說不出來,太陽穴也在一脹一脹地疼,腦子裡走馬觀花的是各種可能。她又想起上一次顧思受到威脅時候的情景,不停在安慰自己要去相信陸北辰的話,顧思一定沒事,一定沒事……
陸北辰踩足了油門,也顧不上路上的限速指示標牌。
這是他第一次的心裡沒底。
雖說剛剛在安慰顧初,但憑着他多年跟罪犯打交道的經驗,他能感覺到何奈身上一種近乎可怕的歇斯底里。羅池在電話裡說得不多,幾句話概括了這些天和此時此刻正在發生的事,句句在重點上,所以,每一句都像是把刀子,鋒利無比。他沒跟顧初說太多,一來她預感到顧思出事時全身都快癱了,二來他沒那麼多時間跟她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們需要最快趕到瓊州。
用羅池的話解讀出的詳細信息是:他們在尋找Ben的時候不曾想Ben竟然出現在中國,羅池等人接到消息後馬不停蹄地去找Ben,Ben也願意配合警方,據他的意思是他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脅,並且可以證明何奈是在撒謊,陸門實驗室中可以接觸配方的人就只有何奈,換句話說,何奈極有可能爲了報復陸家而故意害人,每一次的藥方升級不過就是他想要調配出更神不知鬼不覺置人於死地的藥方。可就在羅池帶人趕到Ben入住的地址時發現其不翼而飛。羅池一怒之下找了何奈,聲明警方已經有理由控告他故意殺人罪名。
何奈許是也知道警方查了這麼久其實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當Ben出現後,很多事想瞞可能也瞞不住了。他不做無謂的無辜申辯,冷笑着對羅池說,你們所謂的證據也是聽所謂的證人講的吧?如果Ben死了、不見了,沒有證人,證詞也不存在嘍。
明顯有威脅警方的意思,也大有一副跟警方魚死網破的架勢。而事實上何奈就是在威脅羅池,他提出兩個條件,第一,要安全地離開中國,第二,要五千萬現金。
羅池警告他是在做夢,他卻陰慘慘地跟他說,羅大公子,就算Ben的命不值錢,顧思的命也該值幾個錢吧?
顧思是在瓊州出事的,她跟着宿舍的人到外面吃飯,吃完飯還沒等走到校園門口就被兩名黑衣大漢給擄上了車。當時同一宿舍的姑娘們嚇得丟了魂,等報了警後,幾人在驚嚇中也沒完全描繪出對方的樣子,只是聲稱兩名男子很高很壯,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
羅池接到何奈的威脅後第一時間聯繫了當地警方,當地警方正在處理這件案子,得知情況後才知曉局面遠比想得嚴重,看得出歹徒就是有意挑戰威嚴,能在大庭廣衆下綁人,是亡命之徒才能幹出來的事。
時間緊迫,羅池邊往瓊州趕邊跟當地警方做出部署,他們猜測Ben也有可能是被何奈的人綁到了瓊州,跟顧思一起。
想到這兒,陸北辰再次加速,車子跟深海的魚,極速於黑暗中穿梭。
他沒告訴顧初的是,何奈只給羅池6個小時,6個小時之內達成他的心願一切都萬事大吉,如果超過6個小時,先見到的就是Ben的屍體。
何奈不再溫雅,他完全撕破了無辜的皮囊,來一場跟警方的正面較量。用他的話說就是,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算要他死,他也要拉着人做墊背。
陸北辰始終在想着“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這個何奈的目的就是要攪得陸門一團亂?可事實上陸門的醜聞被爆出這件事看上去又不像是何奈做的,如果是他做的,可能就不會只提陸門實驗室死人一事了,連當初陸門是如何插手顧家破產一事也勢必會倒出。
如果這不是何奈的目的?那目的又是什麼?讓顧家的藥方迴歸?這個目的還靠譜些,畢竟聲明文件秦蘇已經交給了顧初。
真的只是這樣?
陸北辰有些遲疑,但又拿不出確鑿的證據來深剖何奈沉默背後的真正目的,就好像連他都沒想到何奈會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人明明是在看守病房,被便衣一天24小時盯着,卻能做到遠程控制,不但綁架了Ben,還將顧思也鉗在手裡,他同時卡住了兩道搏命砝碼,這場仗很難打。
燈柱撕開了黑暗的口子,可黑暗依舊存在,像是怪獸似的張着血盆大口等着他們自投羅網。陸北辰掃了一眼身邊的女人,她緊緊抿着脣,那脣色一絲紅潤都沒有,粉白得嚇人。他心疼,可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唯獨能做的就是儘量最快速度開車。
陸北辰將視線落回前方,前後都沒車,只有他們一輛車在這樣的深夜疾跑。他向來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在一切未結論之前他不會任由自己的情緒恣意離散,可這次的感覺很不一樣,也許是因爲涉及到了家人?也許是因爲何奈的這個案子還有很多不確定因素?
例如,藏在何奈身後的那個人是誰?何奈認爲有人要殺他,這是真實的還是一切也是他計劃內的?還有Ben,藏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出來了?如果何奈身後真的有個人在,那麼何奈究竟知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諸多疑問泛上心頭,腦筋也都挑得鑽心地疼,心臟就跟着一陣窒息。
這期間羅池打了數遍電話過來,跟陸北辰傳達事情的最新進展。他比他們要早出發,是在跟當地公安達成具體部署計劃後才倒出空來通知陸北辰,按照時間計算,羅池等人應該會比他們早到一小時。
原本陸北辰不想讓顧初接聽電話,思思是她的命,聽得多對於她來講就是煎熬,但顧初逼得羅池不得不將情況說清楚,她咬着牙傾聽,喉嚨一陣緊過一陣。
顧思和Ben果然都是在一起的,被人帶到了瓊州南山的一個破舊小屋裡。那座南山,就是發生過好幾次兇殺案的南山,就是藏着蕭雪屍體的南山,就是一旦跑了犯人追着追着就會迷失方向的南山。顧初從沒去過南山,哪怕她在瓊州生活了很多年,哪怕當初蕭雪的屍體在那被發現,可她知道南山的兇險,知道南山有多麼讓人望而生畏。
聽羅池說,那個破舊的小屋是很早年獵戶臨時歇腳的地兒,後來國家禁獵,小屋也就此廢棄了。瓊州的面積不大,當地公安能夠查找到綁架歹徒的方位也實屬方便,不過看得出對方是有備而戰了,等警方包圍小屋後經分析,屋子裡的歹徒最起碼有三名,從警備程度來看,應該都是僱傭兵出身。
這些人一旦收了錢,都不會心慈手軟。
當然,羅池只跟顧初“彙報”了顧思所在的位置,安慰她說當地公安已經出動了,談判專家也已經趕到,要她別自亂陣腳。其餘的話沒多說,包括歹徒那些人心狠手辣的身份。
嚴重的話說給陸北辰聽,何奈那邊顯然就是在跟警方對賭,對於罪犯警方當然不能縱容,但作爲深愛顧思的男人,羅池第一次有了遲疑。
他壓低了嗓音對陸北辰說,“錢和路我都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