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目送秦天雨走遠,見地下鐵欄散落一地,心中大駭:秦天雨神勇威猛,拆卸鐵牢如同兒戲,此番刺秦定會得勝歸來。我大燕得他相助,今後蕩秦路上更是所向披靡,一帆風順,只是皓月公主卻永遠也別想再要回來了。
太子丹正思慮間,只見田光走近身前笑道:“看來大事已定,屬下這就去知會一下荊軻。”
太子丹道:“不知道荊軻那邊情形怎麼樣?”
“殿下放心,荊劍士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倒不像秦天雨一樣有太多的眷戀,他空懷一身武藝,這麼多年一直默默無名,他若刺秦功成,從此天下揚名,這正是他所期盼的。”田光說完向荊公館走去。
太子丹見田光遠去心中念道:“荊軻武藝不在秦天雨之下,若是他只爲揚名,恐怕早已天下皆知,荊軻既不爲名,又不爲權,又與秦王政無有深仇大恨,田光將荊軻引薦給我,那荊軻爲的又是什麼,只恐怕事到臨頭又有變故。”太子想到此,心中不悅徑向太**走去。
田光興步來到荊公館,但見門未上栓,屋內桐燈如豆,荊軻正在獨自悶飲。田光說道:“荊兄原本是長劍門第一高手,卻是少年不得志,如今督亢地圖已經繪好,該是荊兄大顯身手揚名天下的時候了。”
荊軻並不擡頭,又一碗而盡才道:“田兄你當初將我引薦給太子殿下,說好讓我充當軍中教頭,我進得宮中不顧長劍門兄弟的生死,相扶太子,到如今卻剩下我一個人對影舉杯,秦三弟與我同爲刺秦人,卻是二美在懷,又有聽雨樓,哈哈哈,這真是同人不同命呀。”說完又飲一大碗?
田光訕訕笑道:“荊兄弟乃是方外之人,又何乎計較這些,若是太子得知荊兄所需,只怕是連太**也會相讓給你。”
荊軻笑道:“田兄也是劍道中人,卻怎麼也擅長用口舌之利,成了點頭哈腰之人。行了,今日不談這個也罷,太子對我總算不錯,至少每天都有好酒送來,是兄弟就坐下來喝上幾碗。”
田光取碗滿上,一飲而盡,說道:“長劍門與我十三劍派同是太子身旁的親信,我十三劍派的各大門主早已成名江湖,爲了大燕,還不是一樣甘爲死士,而門下的那些劍士個個武藝高強,卻甘心充當兵役,爲的又是什麼?爲的是我大燕百姓免遭秦軍侵入。秦天雨技高一籌,他又是秦國人,若不傾其所有投其所好,他又怎麼會爲我大燕效力?”
荊軻聽罷,慚形於色,說道:“小弟今日飲酒過量,言語多有閃失,好在田兄不是外人。”
田光嘆道:“我等身爲太子門客,食其俸祿,應當爲其分憂。”
荊軻斜望着田光問道;“田兄爲何發愁,莫不是怕我與秦三弟聯手都不能完成使命?”
田光又嘆道:“有當今天下兩大頂尖高手聯手刺秦,秦王政當然必死無疑,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單單憑一幅督亢地圖秦王政未必肯接見二位。”
荊軻忽然站起身來說道:“不錯,秦王攻略韓趙,又何曾奈過地圖?他要是想得到的地方,只呼三軍直下就是,田兄所慮極是,不知道太子可曾想到這一點。”
“太子英明,又怎麼會想不到呢?”
“以田兄之見,可還有其他辦法,才能覲見秦王。”
田光想了許久才問:“荊兄可知道秦王政當下最想要的又是什麼?”
“田兄何不明說。”
田光思緒良久才道:“當年樊於期將軍叛離秦國,秦王政曾以賞金千兩,封邑萬戶,索要將軍的人頭,可見秦王政當下最想得到的便是樊於期的項上人頭。”
荊軻大怒:“田大夫,莫不是太子要你來遊說我去行刺樊將軍?你可知自從來到太子門下,我與樊將軍交往最好,我又怎麼忍心下手殺他?”
“荊兄莫要誤會,太子殿下雖然明知秦王賞重金索要樊將軍的人頭,卻甘冒風險也要收容樊將軍,刺殺樊將軍全是在下個人的意見。”
荊軻向門外暮夜望去嘆道:“若是要以樊將軍的性命換得秦王的項上人頭,刺秦之事恐怕得從長計議。”
田光道:“爲了大燕長平久安,犧牲在所難免,秦王政誅殺樊將軍九族,樊將軍留着有用之身,何嘗不是爲了報仇雪恨,只要能殺了秦王政,或許樊將軍甘願捨命相助。”
荊軻冷笑一聲說道:“田大夫事說輕巧,只是未有切身之感,人在死亡與黑暗面前,都有一種莫名的恐懼,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田光也慘笑一聲又道:“常人說道,大丈夫何懼生死,可是當死亡真正到來的那一刻,誰又能真正的那樣瀟灑面對,只是爲了大燕國不被侵佔,百姓得以安居,保家男兒才甘願舍頭顱灑熱血。”
荊軻怒道:“我荊軻倒不怕死,但要我刺殺兄弟卻是辦不到,承蒙田兄將我引薦給太子,若是有人叫我行刺田兄我也一樣做不到。”
田光過了許久才道:“實不相瞞,現在知道刺秦之事的人只有你我,太子,秦天雨和莞蘭公主,爲了守住刺秦機密,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太子對我早有忌慮,所以爲了守住口風,當你與秦天雨踏上咸陽之路時便是在下亡命時。”
荊軻大驚:“爲什麼,你這樣的忠心爲太子,難道還會泄露刺秦的機密?”
“只有死人才會永遠守住秘密,才能讓太子安心。”
“你不怕死?”
“怕,怎麼不怕,誰不懼怕死亡與黑暗。”
“那你爲什麼還要捲進這風尖浪口之中?”
“爲了我大燕的父母,妻子,兒女,能過得安穩,田光區區一條賤命又算什麼?”田光說完神形沮喪轉身離去。
次日,田光把荊軻之事訴與太子。太子丹嘆道:“荊二弟以死士的身份潛身府邸,不可過分張揚,所以我只能賜他平常官邸,又怕他人疑心,便少與他往來,看來我真的略待二弟了。”說完命人傳來荊軻。
太子丹見荊軻以禮相拜嗔道:“你我已結爲兄弟又何須多禮?”
荊軻笑道:“小弟拜的是大哥,而不是太子殿下。”
太子丹聽完大笑“好,二弟所言甚是,爲兄見今日天氣晴朗,你我兄弟何不盡情遊玩一天。”
荊軻道:“難得大哥今日有此雅興,小弟願同前往就是。”
太子丹道:“只因東胡部落首領慕容鐵王送我一匹紅鬃烈馬,甚是桀驁,難以馴服,想請賢弟代爲馴服。”
荊軻一聽有紅鬃烈馬等待馴服心中大喜,不再多話,忙隨太子前往馬廄。
二人不知不覺已來到馬廄。飼馬伕見太子來到便知其意,忙放出紅鬃烈馬。那馬出的欄廄,長嘯一聲驚徹雲霄,但見那馬骨骼輕奇,前肌雄壯,嘶嘯通雲,紅色鬃毛滲出似血汗漬。
荊軻一看開心得笑道:“果真是萬里挑一的寶馬。”說完縱身上去。那烈馬立時人立長嘯,向前方疾馳,卻不發潑。荊軻縱馬飛奔,但聽耳邊呼呼作響,道兩旁杏槐紛紛倒後。不過半個時辰便已跑了百餘里路。忽然想起太子還在馬廄等他,便急忙迴轉,又過了半個時辰已經回到馬廄。
太子丹迎面笑來:“賢弟感覺怎麼樣?”
荊軻笑道:“快而平穩,一點也不難馴。”
太子丹道:“那是因爲它遇到了真正的主人,從今以後這紅鬃寶馬便是賢弟的坐騎。”
荊軻驚道:“那怎可使得,慕容鐵王贈送大哥的寶馬,小弟怎可貪取?”
太子丹笑道:“你我兄弟還分什麼彼此,何況此馬只聽你一人使喚,今後賢弟但有所需儘管開口便是。”
荊軻謝道:“有此寶馬,小弟再無他求,小弟再次謝大哥勝意。”
太子丹又道:“有寶馬,怎可無寶劍,說完從腰間解下佩劍贈給荊軻說道:“此劍乃當今鑄劍大師徐夫人精心打造的銷魂寶劍,爲兄將他贈與二弟。”
荊軻忙推辭說道:“大哥的防身利器,小弟怎可貪心,還望大哥收回。”
太子丹笑道:“爲兄身無半點武功,傍劍在身只是用做隨身裝飾,此劍只有放到二弟身上方可降妖除魔發揮用處。”
荊軻聽罷不再推辭,接過寶劍隨手拔出,但見一道青光閃爍,鋒芒四射。荊軻朝馬廄旁的一棵繫馬大樹砍去,那大樹立即整齊而斷。得此寶劍荊軻心中更喜,又再次拜謝太子的勝意。
太子丹跨上一匹白馬與荊軻並轡而行。時至晌午,二人行至一湖邊,但見秋湖平靜,清澈見底,湖邊的柳葉隨風輕輕灑落。
荊軻下馬餵馬飲水,見湖邊有許多小石子,不禁撿起小石子打起水漂來。稍許小石用盡卻意猶未盡。待荊軻四下尋找小石,太子丹從懷中掏出數十枚金葉子交給荊軻笑道:“用金葉子打水漂豈不更好玩。”
荊軻正自猶豫,卻見太子丹執起金葉向湖心扔去。荊軻也操起金葉與太子丹一起打起水漂來。直到把金葉全部用盡,二人縱聲大笑。二人盡興遊玩,回到太**已是黃昏時分。
太子丹令人備好酒宴,荊軻把銷魂寶劍放在几案上,與太子丹對飲數杯。此時琴絃響起,十數名宮娥擺裙起舞。但見宮娥薄紗輕裝,姿態輕盈,宛如浮雲流動。一曲終盡衆宮娥退下,只留一名紅衫舞姬廳中獨舞。火光照耀在那紅衫舞姬的臉上恰似落霞紅雲,玉手纖纖,柔弱無骨,蜂腰慢搖美輪美奐。荊軻忍不住脫口讚道:“好美!”
太子丹笑道:“她叫翠紅,賢弟若是喜歡,從今日起爲兄便把她賜給你。”
荊軻聽得心中甚喜,起身走近翠紅身邊,忽又想到不日將赴咸陽刺秦,此行九死一生,又豈可誤了她的一生。想到此忙對太子丹分辨道:“小弟只是一時錯口,小弟適才只是誇讚翠紅的玉手好美,別無他意。”
一曲又盡,翠紅停下歌舞,走到荊軻面前,面露微笑,說道:“承謝劍士誇獎,小女子翠紅從今以後便是你的人。”
荊軻忙道:“在下剛纔只是在誇姑娘的纖纖玉手,實在別無他意。”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相送便是。”說完奔到几案上拿起銷魂寶劍朝自己的左手砍下。那寶劍削鐵如泥,只聽劍聲一響,玉手已齊腕而斷,斷口處血如泉涌。翠紅面色慘白,額滲冷汗,卻仍然嘴角含笑,右手拾起斷手送到荊軻面前說道:“劍士既然喜歡,那就收了吧。”
荊軻嚇得同樣面色慘白,忙一把抱住翠紅,握緊斷腕處,大聲叫道:“快傳醫官,快傳醫官!”
荊軻又是憐惜,又是責怪:“姑娘這又是何必,怎可因爲我一句錯言,而砍下自己的手臂。”
翠紅痛的幾乎要昏厥,仍然強做笑顏斷斷續續說道:“荊劍士爲保國家平安,連性命都可以捨得,小女子區區一條手腕又算什麼。”
荊軻大嚷:“策馬殺敵,保家衛國本是我們男人的事,你區區一個小女子又何必擔憂。”
翠紅又道:“奴家只恨不是男兒身,生逢亂世時不能與衆位英雄並肩殺敵,愛國之心又怎有男女之分。”說完已痛的昏厥過去。稍許數名醫官而入,衆宮娥忙攙扶翠紅下去醫治。
荊軻將斷手捧起,雙目含淚,又用臉頰緊貼斷手,許久才把斷手用白綾裹好,放入懷中,懷中衣襟頓時被鮮血染紅。
有人說煮鶴焚琴大煞風景,那麼如玉美人揮劍斷腕,又是怎樣的一個鏡像慘景,沒有人願意看到,甚至不願意去想。荊軻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那翠紅斷腕的一幕在眼前時時晃現。荊軻大叫,向屋外衝去,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