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逐漸隱去,飛鳥此時正成羣大片的歸林回巢,山間樹影綽綽,一彎弦月斜掛西邊樹梢,山川大地一片朦朧。
在荊棘叢生凸凹不平的山路上,山田次郎和他的青妹還在趁着朦朧的月色,摸索下山。他們一前一後,早已累的氣喘吁吁汗流滿面,此時纔剛到山腳下,又要再翻爬另一座大山。
山田次郎熱的忍不住揭下狼皮面具和鷹羽冠,那叫做青妹的急道:“你怎麼可以揭下面具?難道忘了你曾答應過我,你是永遠都不會揭下面具的?”
“這裡除了你我,四下無人,我們犯不着要戴上這悶熱的狼皮面具,何況我們這麼久都沒有見過彼此的面貌,你難道就不想看到我?”
青妹見到他清秀熟悉的面容,心下一陣歡喜,突然又滿目憂傷,柔聲道:“我們曾經發過誓,在這世上,你只屬於我一個人,我也只屬於你一個人,你答應我,今後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纔可以摘下面具,我不想其他的女人如我這般看着你。”
山田次郎靜靜地看着她,此時只恨殘月西斜,他只能看着她朦朧的身影。青妹似乎並不想讓他看着她,轉身急走,忽然腳下一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山田次郎快步上前,趁機緊緊地抱住了她,又揭下了她的面具。
暗淡的月色中,他依然感覺到她那無與倫比的美麗,她那一對明眸如水的眼睛,閃爍着無助的淚光。山田次郎終於忍不住問道:“爲什麼你的眼神總是那樣的充滿憂傷與無助,你難道不相信我會一輩子守護你,就算盧奇的大軍來了,只要我們大家齊心合力,我們一定會戰勝他。”
“你已經不再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山田次郎,你又怎麼能保護我?你本有機會殺死那個叫秦風的人,都是你的一念之仁,我們不僅沒有殺了他,連巨鷹也被他奪了去,他從瀑布潭躍起的時候,你爲什麼不趁機殺了他?”青妹這時已不再溫柔,連連厲聲責怪。
山田次郎忽然轉身望着秦風遠去的方向,自言自語道:“秦風究竟是誰?爲什麼我一聽到這個名字,就不忍心下手殺了他,他的名字怎麼會這麼熟悉?他身上的金玉鈴鳥,我一定在哪裡見過?他又爲什麼會叫我秦善文,秦善文又是誰?”
青妹見山田次郎在不斷的自問,少許陷入沉思之中,他似乎已然想起些什麼,心中害怕急忙辯解道:“秦善文是從西方大陸的大秦人氏,他隨他的族人東渡到此,樂善好施,普濟世人,纔不過幾年,他已是我們族人心目中的日神。”
“秦善文人如其名,果然是個心慈善良的人。”山田次郎道。
“那一年東瀛三島瘟疫氾濫,其實人們都是中了七草迷藥之毒,他爲了給大家解七草迷藥之毒,便帶上他心愛的人四處尋找解藥。他以爲他給人們除去了病毒,人們就會太平無事,人們就會感謝他。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方丈島的猛獸也會因此解了七草迷藥之毒,那些巨鷹猛獸不再受了我們的控制,它們對百姓造成的殘害可比七草迷藥之毒更甚百倍,我們的人們從此又都對他恨之入骨,人人都想將他殺之而後快。”
山田次郎憤怒的罵道:“我們的族人真是不知好歹,那位秦善文心懷衆生,不辭勞苦好心救了我們大家,我們的族人非但不知感恩圖報,還要對他恨之入骨,還要將他趕盡殺絕。”
“方丈島的猛獸巨鷹不知怎地也吃下了七草迷藥的解藥,它們已經不被我們控制,那些畜生幾乎滅了我們整個方丈島,那些巨鷹又在其他島嶼危害世人。人們都把造成這次危害的罪魁禍首怪在秦善文和他心愛的人身上,至那時起,三島之上已經沒有他們二人的容身之地。”青妹回憶當初,淚水奪眶而出不禁的轉過身去。
山田次郎又問道:“秦善文好心不得好報,最終一定是被我們族人殺了,不知他是死在誰人的手中?那個殺死秦善文的壞人是不是還在我們的部落之中?”
“秦善文武藝高強,纔不過十五六歲在東瀛三島已是罕有對手,除了你山田次郎,又有誰又能將他置於死地?”青妹怒容滿面,直瞪着山田次郎。
山田次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爲,連連否認:“怎麼會?像秦善文這樣一個大慈大善之人,我又怎麼會殺他?難怪那些人都說我是一個大壞人,他們見了我都十分害怕,難道我在吃七草迷藥之前,真的是個大壞人?”
“總有一天那些壞人還會逼着你吃下七草迷藥的解藥,他們希望你能做回從前心狠手辣的山田次郎,他們想繼續利用你濫殺無辜。”
山田次郎驚出一身冷汗:“原來我在沒吃七草迷藥時,真的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難怪瀛洲島的百姓都是那樣的怕我,他們見到我的到來,一聽到我的名字都跟見了瘟神一樣四處躲藏,如果是這樣,我寧願一輩子也不要吃那些解藥!”
青妹此時沉思不語,過了許久才道:“你如今變得這麼善良,早已沒了以前的那種威望,又怎麼在這人吃人的世道求得生存?只等我們回到我們的部落,我就給你吃下解藥,讓你做回從前的你。”
“不,我不要吃那些解藥,我不想濫殺無辜,我寧願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山田次郎堅定的道。
青妹又道:“只是你現在這樣不辨是非,對那些惡人也是心懷仁慈,不能痛下殺手,今後盧奇大軍來了,你又怎麼能保護我們族人,又怎麼能對敵人痛下殺手?”
山田次郎哀嘆一聲:“我因爲吃了七草迷藥,敵我難辨,纔不敢肆意縱殺,雖然我想殺盡世上所有的壞人,但我更害怕錯殺一個好人,我真希望我們能夠就在此地度過往後餘生,再也不要過那些打打殺殺的日子。”
“我又何嘗不想與你一起隱居世外,只是東楚大軍就要開殺過來了,再加上本島上還有那些從西秦來的人,他們無時不刻不在對我們虎視眈眈,我們又怎麼可以撇下我們的族人不管?”
“我知道青妹這麼做都是爲了保護我們的族人,今後只要青妹叫我殺的人,我絕不會再心慈手軟,就算是對待那些大秦東渡來的女子,我也不會再手下留情。”山田次郎抱緊了青妹繼續道:“只等把那些華夏來的侵略者趕出了東瀛三島,我們再一起隱居世外,過上只屬於我們自己的生活?”
青妹嗯了一聲,二人相擁在一起坐在一處岩石上。山田次郎摘下她的花環,撩開她的秀髮,親吻她那柔嫩白潔的臉龐,正要解開她被汗水溼透的衣襟,青妹嚇得起身轉頭避開。山田次郎見她斷然拒絕,心中不解:“我們早已結爲夫妻,我們都可以爲了對方不顧生死,爲什麼這麼多年你卻一直不肯做我的女人,爲什麼在我們之間總有那麼一堵牆在阻隔着我們?”
青妹支支吾吾的道:“我們的部落兇險環伺,我們身爲部落統領,又何以心思談論兒女之情,只等大家都安然無事了,我再與你真正的結爲夫妻。”
山田次郎知道青妹說的都是一些搪塞的話,但他並沒有進一步親近她,此時他們兩人甚至各自坐在了大石的兩端。類似這種窘況,他們也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青妹雖然每次都會拒絕他,但見他不再進一步親近她,心裡又百般不是滋味,他對她並沒有那種強烈的佔有慾,因爲他的心裡還在想着那個真正叫徐青梅的女子,想到此淚如泉涌,只好把頭埋在膝蓋之下。
晨曦微露,微風徐來,他倆同時醒來同時起身,二人都是頭髮凌亂神情憔悴,看來這一晚他們兩個誰也沒有安心睡着。
不知翻過了幾座山,他們終於看到了遠處的茫茫碧海,直到落日黃昏時,他們終於回到了營寨中。
山田部落的人見到山田次郎和青妹無恙歸來,並不是十分開心,因爲他們不但沒有帶來秦風的人頭,反而喪失了兩隻巨鷹,每個人都大失所望,紛紛逼問敵人的根底。
青妹橫眉倒豎,怒衝衝地道:“那人叫秦風,他和那些西秦東渡過來的人是一夥的,這人以一敵百,上次從我們的埋伏圈中救走徐青梅的人就是他。”青妹話說間又暗中鼓動着山田次郎發話。
山田次郎道:“這次能夠讓敵人逃脫,不關青妹的事,全怪我一時心慈手軟,放了敵人一馬,以致錯失良機,讓敵人輕易逃脫不算,還損了我們兩隻巨鷹。”
“呵,呵呵呵...我們的山田次郎居然會心慈手軟,這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話麼?”
“你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我們部落的屠殺,我也感覺到近些年來,你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銳利,如果你覺得你已不復年輕,已經沒有能力保護我們的族人,你就該退位讓賢,你就該讓有能者去領導我們的山田部落。”一位綠袍老者說道,衆人紛紛響應,看來他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部落統領。
青妹的劍已經拔出,指着那位老者道:“山田太郎,雖然你是次郎的長叔,可是你的言語舉止已經犯了忤逆犯上之罪,只怕這次我也保不了你!次郎,你還在猶豫什麼?”
山田次郎的劍已經拔出,又立即還劍入鞘,那老者哈哈大笑:“山田次郎果真不復當年威猛,你連一個背叛你的人都不敢殺害,你又有什麼資格做我們的首領。”忽然笑聲僵住,他的胸口不知何時中了一劍,直到此時才感覺到中劍處奇痛無比,癱倒在地。
衆人並不爲那老者的死感到悲痛,他們反而因爲山田次郎殺了他而感到無比高興,都激動得道:“回來了,從前的山田次郎終於回來了。”
山田次郎跨立一處高臺上,以劍指天,大聲道:“我們山田部落的人們生於斯長於斯,爲了生存,這麼多年我們消滅了福園部落,武田部落,宮本部落,東瀛人好不容易團結起來了,我們又將迎戰本州島的東楚部落,還有本島的西秦部落,試問我們怎可心慈手軟,我們唯有見人殺人見魔殺魔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見人殺人!見魔殺魔!見人殺人,見魔殺魔!”衆人振臂高呼,激情已經到了極點。山田次郎此時發號施令鏗鏘有力,心裡卻在想:“如今大戰在即,少不了血雨腥風,那些比魔鬼還要兇殘的侵略者固然要殺,可是在他們的部落之中,也不乏一些善良的百姓,難道我真的可以人魔不分,連他們部落的婦女孩童也不放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