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七夕,以往在登州、青州那樣的遠離京城的地方不講究這個,現在到了京城少不得要遵守習俗。
這天按照規矩是要吃乞巧果子的,崔氏還特意帶着雨蘭雨竹倆姐妹下廚親手做了一些,圖個意思。先將糖放在鍋中熔爲糖漿,然後和入麪粉、芝麻,拌勻後攤在案上擀薄,崔氏的廚藝貌似不咋的,擀得坑坑窪窪,還是劉媽媽上前救場,然後等晾涼後再用刀切爲長方塊,最後折爲梭形巧果胚,放油鍋裡炸至金黃,精細些還可以添上捺香、方勝的圖樣。
雨竹嚐了嚐,那味道真的只能算是一般,比起日常吃的那些精細點心差遠了,便興趣缺第89章 教訓缺,而原裝的大家閨秀雨蘭卻很是虔誠,這七夕也是跟姻緣有關的,她自是不敢馬虎。
做完了乞巧果子還要鬥巧,庭院裡早早擺好了一隻盆,水被日光照了些時候,表面便漸漸生出一層膜。雨蘭和雨梅要做的便是將手中的針放上水面,讓針浮在膜上,若水底的針影呈雲龍花草狀便是得巧,如果呈絲、軸、錐形便是拙針。雨竹瞧着自己那針影半響也沒瞧出個花兒來,旁邊阮媽媽卻喜得連聲道:“得巧了,得巧了。”
雨蘭在一旁也是柔聲附和,自己的卻攥着針卻遲遲沒有投下去,看着像是有些緊張。徐媽媽在旁邊有些無奈,笑着勸道:“大小姐莫要擔心,織女娘娘定會保佑的,您只管放下去便是。”
雨竹剛纔投的時候沒想太多,純是好玩似地隨手一放,也笑道:“大姐姐這麼擔心做什麼,妹妹剛纔就那麼一放不也成了,你就放心投吧。”
雨蘭抿了脣。伸出拿針的那隻手慢慢地來到水盆的上方,看着那手竭力保持平穩卻還是微微顫抖着,雨竹擔心的喊了聲“大姐姐”。第89章 教訓想讓她平緩一下情緒再投,她知道古時女子還是很在意這種類似“天命”的說法,萬一這不是所謂的“得巧”。雨蘭還不得嘔死。
可還是晚了,雨蘭在極度緊張之中準備放下去之時乍然聽到這一聲。手一抖,細細小小的一根針瞬間就從手上滑了下去。雨蘭驚叫一聲,就想趕緊去撈,可哪裡來得及,等衆人回過神去看那盆裡時,只見水膜上雨竹的那根針還是顫顫巍巍的好好躺着,在透明的水膜上壓出一道輕微的凹陷。而盆底卻是靜靜的躺着一根針……
“你,你們——”雨蘭漲紅的臉一下子褪了血色,哆嗦着脣,淚水都在眼中打轉,控訴的看了雨竹一眼,轉身提着裙子跑開了。
什麼叫好心沒好報,雨竹苦笑着和阮媽媽對視一眼,心道,這東西原理簡單得很,將針與水面保持平行就行了。那位大姐手抖成那樣,角度又是傾斜的,自己就是不說也是肯定要把水膜刺破掉下去的啊……
讓你好心,雨竹嘟了嘟嘴。伸出一根白嫩的指頭,在水面上輕輕一戳——針瞬間掉入盆底,阮媽媽急道:“小姐,這是……。”
“沒什麼,不是都看過了麼,撤了吧。”這些東西有什麼要緊的,雖說穿過來讓她對無神論有些質疑,不過還不至於相信織女賜福什麼的神話,有些東西靠天還不如靠家人、靠自己……
實在是無意與這個庶姐修復關係,雨竹嘆了口氣,反正不是一個娘生的,總歸是面上情罷了,要是雨蘭連這個面上情也不想保持,自己也是無所謂……她從來沒有什麼打壓庶出的念頭,所望的不過是一家人平平順順的過喜樂小日子。雖說林遠之極其寵愛自己,但崔氏和自己都知道,他於雨蘭身上也是放了一份慈父之心的,而且總歸是父親的骨肉,崔氏即使再不喜也並沒有下過毒手,讓雨蘭齊齊整整的長到了現在,吃穿用度也是從不克扣,樣樣都撿上好的送……放眼滿京城,再沒有比雨蘭日子更好過的庶女了,嫡母心狠的下個寒霜草,誰又能防住?即便是那些稍微心善些的嫡母,對下人剋扣庶女月例,明裡暗裡的欺負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跟這些比起來,把她養殘已經算是最輕微的手段了,畢竟崔氏家庭生活幸福,子女雙全,心理一點都不扭曲,唯一的目的只是希望她不要擾的家宅不寧……
這會兒的日頭雖然落了些,可溫度着實不低,園子裡像蒸籠一樣,吸進去的空氣都是熱的,往日茂盛的樹木早失了蓬勃勁兒,葉子在烈日的烘烤下變得蔫巴巴的,四面又傳來蟬的嘶鳴聲,更是讓人煩躁不堪。
華箬顧不得自己滿頭的汗珠,只小心地引着雨竹往樹蔭下走,早園在旁邊打着傘,抱怨道:“小姐,這會兒出門做什麼,看荷花什麼時候不好,傍晚的時候再來吧。”
雨竹無可奈何的拿帕子扇着風,愁眉苦臉的道:“你當你家小姐我願意這時候出門啊,這不是有事兒麼?”
“什麼事勞的小姐要親自冒着暑氣過去。”早園嘴裡無意識的唸叨着,目光卻被枝頭那青青的小石榴吸引,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你還是省些力氣吧,就快到了。”雨竹心裡也直後悔,自己這是精力太充沛了還是自虐啊,可憐這自小就保養的水噹噹的皮膚,都隱隱有些痛了。
怪只怪這宅子有些大,荷塘又是有些偏遠,等氣喘吁吁的主僕三人終於在鼻端聞到荷花那清淡幽雅的香味時,都忍不住有些熱淚盈眶——終於到了。
德園的荷花是極有名的,主要是京城中難得有這麼大的湖面,遠遠望去,荷葉碧綠葳蕤、連成一片,白色和紅色的荷花點綴其中。因爲是要出蓮藕的緣故,塘裡近一半都種着白色的荷花,冰清玉潔的白荷亭亭玉立,清新脫俗,顯得葉愈加碧綠,紅荷開得妖豔嫵媚,宛如手持紅燭的凌波仙子,妖妖嬈嬈的挺立着,在荷葉的映襯下嬌豔異常。
雨竹看着眼前的美景,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連空氣中都氤氳着淡雅的幽香,生生將燥熱減去了幾分,讓人一下就感到清爽起來。
“咦,老爺……”華箬眼尖,一下子就見到了在湖心亭子裡林遠之。
雨竹嘴角含笑,那亭子修的真不錯,說是亭子其實本來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四面開闊的廳堂,因是夏天所以拆了四面門窗,就成了個視野開闊的亭子,因建在湖心所以周圍三面環水,只來時的一條通路直直的通向岸邊,周圍的欄杆上還繫着幾條採蓮舟。亭子四面都圍了輕軟的雪影紗,微風一起便輕輕飄動,極是靈秀飄逸,不過這薄透的材質根本阻隔不了視線,目光所到處,便能看清亭子裡的人在做什麼,兩個人影清清楚楚,正是林遠之和紫露。
早園震驚的睜大了眼睛,捂嘴驚道:“小姐,這,這……您就是爲這個來的?”
華箬則是穩重些,低了頭不敢看亭子,遲疑道:“來這裡不好吧,萬一……”
“哼,你們想多了,瞧瞧,那邊是誰?”雨竹笑着往前一指,兩個丫鬟順着轉頭去看——
“……太太。”早園失聲叫道。
雨竹做了個“噓”的手勢,輕笑道:“今兒天氣悶熱,和母親來喝茶賞荷花有什麼不行的?”不用費腦子都知道,自從小產恢復後,崔氏便將這宅院牢牢掌控在了手心,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了她,這紫露姑娘“湊巧”出現在父親這幾日慣常出現的地方,怎麼可能瞞過崔氏的耳目。
崔氏也看到了雨竹,笑着衝她招手。
等雨竹一溜小跑過去了,崔氏笑着拿過溫熱的帕子給她擦汗,擰了擰那被曬紅的臉頰,心疼道:“這點子小事還怕娘收拾不了麼,這麼熱的天跑出來作甚。”一邊吩咐劉媽媽:“待會兒去庫房把那罐子清玉露找出來給這小冤家送去。”
“娘,那倆歌妓身邊的都是女兒親自挑過去的丫鬟,都是忠心可靠的,怎麼還會泄露了爹爹的行蹤?”雨竹來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怎麼都想不通透。
崔氏牽着雨竹的手向旁走了兩步,樹後居然有一張輕巧的精緻楠木搖椅,旁邊擺着個小几,上面還有一套粉彩三君子的茶具。
“其實你做的也不錯,送去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隱隱也有些相互牽制。”崔氏親手倒着茶,微笑道:“可是竹丫頭啊,你忽視了人心呢,娘查過了,是你派過去管着丫鬟們的邵媽媽出了問題,她有個九歲的小孫女,平日就在她周邊玩耍,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被紫露幾塊糖就收買了。”將茶遞給雨竹,崔氏神情有些嚴肅:“那小丫頭並不是你派去的,但還是要怪你,當初派邵媽媽的時候爲什麼就沒打聽清楚……心腹的下人並不僅僅是本身忠厚機靈就行的,她們一大家子人都要心中有數……”崔氏貼在雨竹耳邊輕聲的教導着,將裡面的彎彎繞繞都細細揉碎了給女兒聽。
“不過也沒什麼,剛開始總有思慮不周的地方。”安慰着有些沮喪的小女兒,崔氏直起腰身,柔柔的眼神頃刻犀利了起來。“瞧着吧,娘來告訴你這種假清高的女子該怎麼踩到泥裡去……”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