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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和趙氏說着史氏壽宴的事,雨竹就去了雨菊住的院。
趙氏知道崔氏最寶貝的就是這個小閨女,況且雨竹這會兒又懷着身子,不用崔氏說,就緊着安排了手下得力的丫鬟領路,務必要看顧好了。
新宅園子頗有古意,山徑數折,間錯着梅杏之類的樹木,兩旁山石營構,錯落有致。石隙種蘭蕙花草,左手旁還有一個荼穈架。
引路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扶着雨竹走過柳徑,進了一個曲廊小庭院,走廊迂迴,庭院狹仄,端的是個幽靜的好去處。
正值花開春暖之極,幾乎是一步一景,雨竹暗歎,這宅子趙氏買的真值。
兩人關係本來就不怎麼好,加上幾年不見,雨竹頗感到幾分尷尬,乾咳了兩聲,尋着話題,“好幾年不見,菊妹妹都長成大姑娘了……”
雨菊長得較像方姨娘,白白的皮膚,水汪汪的眼睛,身量苗條,加上總是垂首含羞,眸含秋水,倒是很容易勾起人的憐愛。
聽得雨竹忽然出聲,雨菊小小的哆嗦了一下,顫聲道:“……是……是。”
竟然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般,連話都說不利索。
雨竹微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天哪,四嬸嬸未免也太過了,把庶女養成這樣,嫁到哪家去不是受欺負?
適當的時候在夫君面前示弱撒嬌好處多多,可是處處都是軟弱可欺的樣子,那可就要吃大虧了。
即便不是宗婦,身爲嫡妻,上有婆婆,外有妯娌,下面還有丫鬟婆子,沒點威懾還不被人嚼成渣子啊。
雨竹滿心複雜,只得放柔了聲音,笑道:“你看。我大老遠的來看你,你也不和我說說話,就幹把我晾在一邊了。”
她覺得自己的聲音溫柔的都能滴出水來而來,要是再不管用可就沒法子了。
雨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細聲細氣招呼道:“……姐姐喝茶。”
雨竹舒了口氣,好歹不是自閉……忙端了茶捧在手上,又問了些女紅方面的東西,好歹讓雨菊鬆快了一些。
“就做些針線。鞋子、荷包……之類的。”雨菊羞怯的笑了笑,聲音低如蚊蚋。
不知所措的扭着手指,目光在空中飄來飄去,就是不敢落到雨竹臉上。
忽的注意到雨竹旁邊茶几上的的碟子,又慌慌張張讓丫鬟上茶果。
“菊妹妹莫急,我不餓。”雨竹眼睛笑成彎月。柔聲道:“拿你的針線給我瞧瞧吧,好歹姐姐也有些經驗,你若是不嫌棄,我就託個大,幫你掌掌眼。”
總要找一個切入點纔是……當然若是能幫上點忙那就更好了。
雨菊躊躇了一下,不小心對上了雨竹含笑的眼,趕緊低下頭去,喊着自己的丫鬟,“嬌芮。去取我的針線籃子來。”
然後一臉羞窘的看着雨竹慢慢的翻看。
鞋子應該是做給長輩的福鞋,選了暗色壽字紋的錦緞,針腳細密,樣式古樸雅緻,線頭一個也不見,顯然是費了很多心思在上頭。
“姨娘教過我。”雨菊輕輕抿了抿脣,將落在腮邊的一縷頭髮撩到耳後,“女兒家最要緊的就是針線。”
雨竹笑了笑,將手裡的鞋子放進針線籃子裡。隨手拿過茶杯。彷彿是不經意般的皺了皺眉,吩咐領自己來的那個丫鬟。“茶冷了,去給我換杯熱的去。”
那丫鬟是趙氏身邊的貼身大丫鬟,叫做紫園,被雨竹這般不客氣的語氣一激,有些愣神,反應過來,忙笑道:“是。”
轉身就命門口伺候的小丫鬟取熱茶來。
“我讓誰去的?”
雨竹冷哼一聲,面沉如水,不顧紫園惶恐震驚的樣子,毫不客氣的訓道:“幫我換杯茶就辱沒了你這雙手了……當着我的面兒就推脫,我瞧你是一點兒都沒把我放在眼裡,如此,我待會兒可要去找四嬸嬸說道說道,我還真使喚不動丫鬟了。”
紫園給罵懵了,一聽要告訴趙氏,嚇得一個機靈,趕緊跪下,“奴婢不敢,只是怕留了小丫鬟在這兒有什麼事伺候不好,這才自己留在這兒的。”
雨竹努力維持着兇惡的表情,冷冷道,“既是不敢,那還不快去。”
待紫園匆匆忙忙的端着茶杯出去,雨竹才緩和了臉色。
雨菊呆愣愣的回不過神,爲何剛纔還和顏悅色的姐姐一下子就變得那般陌生,凜然不可侵犯。
還有紫園,對自己從來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紫園,竟然那麼容易就跪下了……
“有些奴才你對她們太好就是不成,一不留神就氣焰囂張,總要找機會敲打敲打纔是。有沒有人撐腰是一回事,自己也要壓得住……”雨竹若無其事的撫了撫袖口,手輕輕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拂過。“菊妹妹往後嫁了人可要注意,自己院子裡的丫鬟婆子都要壓着些,若是不聽話,就打得她們聽話。”
“不過長輩身邊的下人可要給幾分面子,不可與旁的一樣對待。”
雨菊在孃家軟弱得很,可是嫁到婆家那就是新的開始……她的孝順溫馴都夠了,要是能夠再適當強勢一些,日子應該會好過許多……雨竹能幫的也就只有這些。
“可是……可是,她們不聽我的。”雨菊囁嚅着,“而且,女誡說‘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不可打人的。”
雨竹額角抽了抽,強忍住攥住她衣領搖晃的衝動,努力保持聲音的柔軟溫和,“那是對夫婿的,丫鬟僕婦不在此列……”
不可不承認,趙氏從小到大灌輸的習慣太可怕了。
雨竹抹了把汗,看紫園已經戰戰兢兢回來了,只得住了口,接過遞來的茶水,略略沾了沾脣,又若無其事的說起了旁的。
半盞差的功夫後,趙氏打發人來叫了,雨竹這才悶悶的離開。
“這是怎麼了,小臉板成這樣,可是丫鬟服侍的不好?”趙氏攜了雨竹的手,親熱的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雨竹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四嬸嬸莫怪,這會兒可要給紫園姐姐好好賠個不是。”
趙氏就淡淡的掃了紫園一眼,嚇得紫園又要跪下。
“……近來脾氣總是不好,剛剛莫名其妙就覺得心裡不痛快,和紫園姐姐發火兒了。”雨竹想了想,從自己腕子上捋下一個顏色鮮潤的珊瑚手釧,塞到紫園手裡,“這就給姐姐賠禮了。”
紫園手裡被塞了個貴重的鐲子,只覺得燙手的很,只好求助般的看向趙氏。
“這有什麼。”趙氏笑了,表示很能理解,“你這會兒有身子呢,心裡時不時的氣悶煩躁是正常的……不痛快罵出來也好,憋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復又打趣紫園,“我們紫園今兒晚上回去可要好好拜拜菩薩,捱了幾句輕的就得了個珊瑚鐲子。”
一番話說得衆人都笑了起來。
看着天色還早,雨竹就打算偷偷溜回家去一趟。
坐在回德園的馬車上,雨竹給崔氏說起了雨菊的情況,末了感嘆,“四嬸嬸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地。”
崔氏小心的攬着雨竹,讓她不至於太過顛簸,聞言笑道,“你四嬸嬸如今可是家裡家外一把手,名下的莊子、鋪子都牢牢攥在手心裡,你四叔要與同僚去酒樓喝酒還要向你四嬸嬸伸手要銀子……”
“額……”雨竹奇道,“四叔就沒生氣?”這朝代,有妻管嚴的男人可是鳳毛麟角,還基本都是要靠妻族勢力混飯吃的。
崔氏狹長的丹鳳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他呀,被老太太從小管到大,早習慣了,如今不過是換個人管罷了,有什麼生氣不生氣的……再說,你四嬸嬸把他照顧的舒舒坦坦的,年輕美貌的丫鬟緊着伺候,隔上半年六個月的就換上一批新的……你四叔不定多滿意呢,哪兒還有怨氣?”
這也可以……雨竹汗了,不鬆手則以,一鬆手就是跳樓大甩賣啊。
崔氏拍了拍雨竹的背,笑道,“你今兒是在點撥菊丫頭的吧,。”見雨竹露出一個“什麼都瞞不過您”的諂媚笑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倒是熱心腸,可這硬氣不硬氣哪裡一時半會兒就能扳過來的……到了這種地步,端看菊丫頭的造化了,聽說那餘家雖然家境不顯,但是餘家公子是個好學上進的,長得一表人才,性情敦厚,還是個進士。”
“娘你怎麼不說他是被寡母一手撫育長大的。”雨竹悶悶道,這纔是關鍵好不好,面上總是要光光鮮鮮的,可趙氏是那麼容易讓雨菊過舒坦日子的麼,雨菊未來婆婆的性情可想而知……而且餘家子嗣單薄,肯定不可能分家……
崔氏輕輕在雨竹額上彈了一下,嗔道:“皺着眉頭做什麼,仔細以後生了哥兒也這樣……你要是真的掛心,以後走動走動,有什麼好擔心的。”
雨竹跟崔氏撒嬌,“也不知怎的,懷了之後就是容易心腸軟。”
她忽的想起了一事,趕緊一拍腦袋,“哎呀,宅子……娘,託你尋的宅子怎樣了,我婆婆不樂意我把寧秋安頓在青葙院裡。”
“也的確有些不方便。”她重重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