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喜歡這本書?”望着盯着書有些出神的小妻子,程巽勳起身拉她坐下,“先吃飯。”
雨竹搖頭,老實交代:“我是在書房見過這本書,本來想找遊記的,瞧見這本後就想翻翻來着。”
程巽勳拿箸的手頓了一下,挑眉笑道:“沒尋到遊記?忘了與你說了,遊記和古菜譜在最小的那個書架上。”
雨竹拿湯勺喝湯,狀似不在意道:“沒事,就是當時被擋着沒看成……咦,我要吃那個。”話說了半句就指着對面的一碟子蘿蔔湯菜,歡喜的叫出聲來。
程巽勳對雨竹這種見到吃的就眼睛晶亮的樣子已經見怪不怪了,按捺下心頭涌上的疑惑,讓丫鬟將碟子端近些,嗔道:“都快當孃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地。”
雨竹不理他,連湯舀了塊方方正正的蘿蔔放進嘴裡,期待着入口即化的鮮美滋味,剛準備大吃一頓,忽然面色一變,捂着嘴就乾嘔起來,另一隻手伸出來胡亂抓着帕子
。
程巽勳敏捷的拿過桌上一個海棠硬紅蕉葉杯湊到雨竹嘴邊,裡頭清清亮亮盛着酸酸甜甜的橙汁,那股味道極是清爽,雨竹一下子就舒服了不少,自己捧着杯子慢慢喝了幾口。再看原先那可愛的菜盤子也覺得討厭起來,心中哀怨,孕吐這感覺可比暈車難受多了。
阮媽媽很有經驗的將桌上的一盤子蒸鯉魚放在雨竹的面前,道:“這個什麼都沒加,味兒寡淡,不過治害喜很有用,太太多吃些。”
冬天鯉魚難釣。還是很金貴的東西,這般奢侈的整條蒸食也只有國公府這樣的高門大族才能供得起了,一般尋常的官宦人家怕是也難得。
雨竹心裡清楚,努力壓着心頭的難受,強迫自己一口一口吃着寡淡的魚肉。
可能是身子底子好,加上心情放鬆,沒多久就感到好了不少。雨竹默默地淚了,她果然是金玉其外,草根其中……
之後程巽勳同她說:“年節事情繁忙。家裡的事就請娘先幫着照看一二好了,總歸有着往例可循,事情不多,再有你手下的幾個媽媽也是得力的,等過了這一陣子再說。”
謝氏雖然身子起色不很大,但是執掌國公府後院這麼多年,餘威猶存,手下能幹的人手也不少,只要她放出個風聲,不用勞神也能料理的妥妥當當……這也是謝氏主動提起的。她最重子嗣,現在就算是要她親自管家理事也是願意的,更別說只是掛個名頭了。
程巽勳也基本不出門了,隨着四皇子登基。好多家族跟着水漲船高,程國公府也在其中。加上程巽功上次又因功被大肆封賞,過猶不及,他現在反而不能如往常一般忙碌,大半時間都待在府中,正好陪着雨竹。
又過了幾日。風聲也就悄悄傳開了。
陳三奶奶是首先上門的。
雨竹見了她就忍不住掩嘴輕笑。“你這是怎麼了,吃什麼好東西趕緊跟我說說。”
眼前的女子穿了件煙霞銀羅花綃小襖,鼓鼓囊囊的比以前豐腴了許多,原先分明的小巧下巴也差點就成了圓弧狀,看着自己的目光滿是不善,“冬天囤膘你不知道麼?這麼冷的天來看你,還要被笑,哼
。”
“是是是。”雨竹正無聊。也不跟她計較許多。
早園奉上熱茶,笑着問她要不要手爐。
陳三奶奶點了點頭。這才忿忿坐下抱怨道:“你都沒你家丫鬟貼心,也不知道怎樣把程家二爺栓得死死的。”
雨竹笑容頓時淺淡了些。問道:“誰說我把他栓得死死的了,我可沒那麼大本事。”開玩笑,這種話可不是像現代那樣笑笑就過去了,弄不好被掃地出門都是可以的。
“你就別謙虛了。”陳三奶奶大大咧咧的喝下一口茶,又接過早園遞來的手爐擱在腿上,“這滿京城誰不知道國公夫人贈的兩個通房都被你打發出去。”她衝雨竹眨了眨眼睛,誇獎道:“手段不錯。”
雨竹被她那個滿京城唬了一下,端肅了神色:“這話從哪裡傳出來的你可知道。”要是陳三奶奶沒有誇張的話,那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這有什麼?”陳三奶奶對雨竹的反應有些莫名其妙,“誰家不打發通房了?我院子裡半個通房都沒有,更別提說是妾了。”她得意洋洋的炫耀道:“我的院子自是由我做主,誰敢多嘴。”
話雖如此,可是陳三奶奶情況完全不一樣,陳家三少爺品貌皆似陳尚書,人品端方正派,對那些鶯鶯燕燕避之不及,加上陳三奶奶孃家給力又是小兒媳,所以即便一個屋裡人都沒有,陳夫人也睜隻眼閉隻眼。
有多少女子有陳三奶奶這樣的好命?雨竹心中嘆息,便是自己孃家更加厲害,自己也無法像她這樣灑脫……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是深深懷念程思義的親孃,要是那位大嫂能夠好好活着該有多好啊。
“咳咳,旁的不管,你先告訴我你是從哪兒聽說的。”雨竹強調。
陳三奶奶皺眉想了想,“我是隨着我婆婆進香還願的時候聽到的,當時遇上了不少夫人小姐,與我婆婆挺熟的,她們在廂房裡說話,我和幾個少奶奶在旁邊相陪,聽了一耳朵。”
“哼,她們在未出閣的小姐面前也說這些東西?”雨竹懶洋洋的靠在了蓬鬆鬆的厚實迎枕上,何爲長舌婦?
“哎,你還別說,就是個小姐先挑起的話頭
。”陳三奶奶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拍巴掌,臉上少見的帶出點不可思議,“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話說那小姐和你還有親呢。”
這下輪到雨竹傻眼了,她還有這般的親戚?
“就是你孃家二嫂的妹子啊。”陳三奶奶回憶着當時的情景,道:“那湯家三小姐跟着她家老太太出門,長得倒是不錯,笑起來嘴角有一個梨渦。不過我不喜歡她……眼睛黑沉沉的,看得人瘮得慌。”
湯家三小姐?雨竹疑竇叢生,拿過身旁放着的紫金浮雕手爐捧在手裡,笑着將盛着切好橙子的纏絲瑪瑙盤往那邊推了推,等着她說下面的。
憑藉着八卦練出來的記性,陳三奶奶複述的很成功。
原來是幾位老太太和夫人在一起聊着過年的一些趣事,謝氏往年也是去的,今年不見人影,相好的鄭老太太便問了一聲。陳夫人於是告知是身子不好在家靜養。
那湯三小姐便來了一句,“唉,鬱氣積胸,身子怎能好呢。”見諸位夫人都看着她,又羞澀的補了一句,“祖母前年生過一次大病,研兒憂心祖母身體,便隨着懂醫術的媽媽學了點調理身子的手段,略略懂一點。”
湯家老太太韓氏慈愛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與諸位太太說:“我這三孫女最孝順不過了。我平日裡打個噴嚏她都要緊張半天,非要喊大夫看了才罷休,不然就跟我鬧小性子,還去廚房親手煮薑茶。要是離了她可怎生是好。”
鄭老太太最喜歡的便是孝順的女孩兒,聞言不由拉過湯三小姐的手打量,越看越喜歡,見她紅了臉這才送回韓氏身邊,笑道:“倒是個好模樣,難怪你祖母都藏着不給見人。”
湯家老太太就不依了:“我家二丫頭哪裡就不好看了。”
“好看。好看。我還不知道你啊,你家二丫頭嫁人了又顯擺起三丫頭了。”
旁邊的幾個老太太、太太都笑,這會兒不知道哪裡傳出個聲音:“這好好的,往年最擔心的小兒子又娶了親,大兒媳雖病沒了最近不是又有風聲皇上要嫁公主麼,件件都是喜事啊,怎麼就鬱氣積胸了?”
湯家三小姐紅了臉就是不開口,韓氏不悅的看了眼聲音的來源
。正是她的死對頭大理寺卿榮大人的夫人江氏,臉色就不甚好了。“榮夫人莫非就這麼兩耳不聞窗外事麼,有什好稀奇了。這京城裡誰不知道程家二太太善妒成性,甫進門沒多久就打發了屋裡的兩個通房,那兩個可是她親自挑選賞下來的,被兒媳這般對待,心裡能好受?”
江氏臉上笑容不斷:“你倒是幫理不幫親,我差點忘了你家二丫頭可是許了林家呢。”
……
“湯家老太太氣了個倒仰,一直唬着臉不說話……”陳三奶奶繪聲繪色的將當時的見聞都與雨竹說了一遍,末了感嘆:“你這兒真是我的福地,每次一來就渾身舒坦,腦子都靈便了許多……之前一直沒想出來!”
雨竹心裡慢慢計較着,回頭見她說話間已經將那盤橙子都吃的差不多了,便吩咐華箬撤了換點心:“可不能吃了,涼了肚子看你婆婆以後還許不許你出門。”
“知道了,知道了。”陳三奶奶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這孩子還沒生下呢,就絮絮叨叨,囉哩八嗦的。”
雨竹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忍不住伸手在她圓嘟嘟的臉上捏了一把,狠狠道:“我囉嗦?”
“做什麼呀,小心嚇着孩子。”她粗魯的拍開臉上的手,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雨竹的肚子,眼裡有着淺淺的羨慕,“還要等好久孩子纔出來呢。”
雨竹任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眼裡有碎碎柔柔的流光盪漾,現在還一點感覺都沒有,但是隻要一想起來肚子裡有個小生命,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幸福感就油然而生。
“趕緊生一個唄,要是孩子年齡相近,將來還可以一起上書房。”雨竹笑道,這也是討個口彩,滿京城的婦人任誰第一胎都是想生兒子的。
陳三奶奶有些頹然的放下手,嘟囔着:“如清懷上了,你也懷上了,婠婠兒子都快會走了,怎麼我還沒消息呢?”
雨竹見她興致低了下去,剛想勸勸,那人又精神抖擻的湊了過來,嘴裡還叫着:“再給我摸摸,好沾沾福氣。”
雨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