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銀青色的虛影,黑影突然有一種神魂欲滅之感,此人如瘋子一般,對他的威脅,沒有絲毫的理會,此人眼神中的殺機之盛,已然不顧一切,也要讓他血濺無步。
要在今日之前,黑影哪裡會信,這韓石能夠威脅到自身,但如今的他已然意識到事態嚴重,白影的形神俱滅,已是前車之鑑。
“千木羅訣”
不等韓石先出手,黑影雙手連連掐訣,他的身前,突然間有細密的枝葉伸展開來,枝葉見風就長,速度極快,更是帶有靈性一般,如龍蛇將黑影周圍盤住。
不到一息,黑影的身前,便被重重堅韌之木籠罩,更有一些枝葉不守反攻,朝着韓石刺來。
韓石目光的殺機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灰色,灰色之瞳。
這灰色,便是對生命的漠視,漠視了黑影的生死,也漠視了自己的生死。
他右手一點之下,巨石虛影驀然間由靜到動,朝着黑影直奔而去,聲勢浩大,那數十丈木層的重重阻隔,幾乎只是徒勞,在這韓石以命換來的至強一擊前,無聲無息間,化作飛灰。
虛影去勢只是稍緩,帶着轟隆隆的巨大響聲,剎那間就臨近黑影。
看着越來越大的虛影,死亡的氣息越來越近,黑影面露絕望之色,下意識地雙手發力,將韓石爹孃的魂魄擋在身前。
韓石見狀,漠然的目光中終於有了一絲波動,牙緊緊咬着,一揮之下,巨石虛影瞬間轉變方向,躲開爹孃的魂魄,緊緊貼着黑影的頭頂,朝着斜上方飛去,一眨眼,便消失在天際。
這一次,風雷之聲更甚。
韓石彎腰大口喘氣,面容上全是血跡,發須盡變白。
少年白頭,如雪,更如殤。
黑影一怔,隨即狂笑不止,指着幾乎站不直的韓石,笑道:“我還以爲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爹孃了,看來你還真是一個孝子”
黑影大袖一揮,將兩人魂魄收入儲物袋中,桀桀怪笑間,朝着韓石走來,立掌如刀,對準了韓石的脖頸之間。
韓石獻祭了全身九成九的壽元,換來了那兩記石破天驚的一擊,第二擊若不是那黑影下意識的舉動,此刻韓石已然大仇得報,取回爹孃的魂魄。
但如今,韓石已無再戰之力,一股發自內心的虛弱,讓他連直起腰來,都極爲艱難,看着爹孃魂魄被仇人收起,韓石雙目盡灰中,卻流下了兩行血來。
這竟是灰色的血。
韓石心中明白,這一刻,他已走到人生的盡頭,只是,他心中無盡的吶喊終無人會聽到。
罷了,此世緣盡於此,爹孃,軒轅師父,周師父,還有韓羽,遠山大叔,還有那僅一面之緣的青梅,若還有來世,我定當去尋你們。
韓石神色如常,眉宇間有孤傲沖天而起,即便是引頸待戮,也不能讓他低頭。
死則死矣,低頭,卻是不能。
黑影沉默片刻,舉起手刀,便要砍下。
驀然,一股無匹的鋒銳從黑影背後襲來,若是黑影不收手的話,韓石固然性命不保,但黑影自身也絕對會命喪於此。
瞬息間,容不得考慮,黑影下意識地還是選擇了收手,轉身抵擋。
黑影右手一劃之下,一具三丈大小的木盾憑空而現,間不容髮地擋住了鋒銳的突進,黑影順勢飄落到十丈之外,看向背後襲擊之人。
周逸面沉如水,韓石一去許久也未返回玄陽門,讓他很是擔心,在告知掌宗師兄後,下山直奔韓石老家而來。
緊趕慢趕,剛到韓家村,便感受到韓石發出的強烈元氣波動,周逸瞬移之下,來到此地,恰逢看到黑影意欲砍殺韓石之態,驚怒之下放出飛劍,直擊黑影后心。
這一擊周逸含憤出手,勢如雷霆,爲的是讓那黑影面臨生死之危,那黑影果如他所料選擇了快速躲閃。
看着白髮蒼蒼,幾乎奄奄一息的韓石,周逸心中狂怒已極,冷峻的目光生生地盯着黑影,正欲再度出手之際,韓石握住了周逸的手,重重地咳了幾聲,緩緩地站直了身子。
他看向黑影的目光中有了漠然,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爲何要置我爹孃於死地,總有一天,你背後指使你之人,會落到我的手中,到時候,就是你們還債的時候。”
“不錯,我的確非常在意我爹孃的魂魄,你很聰明,懂得利用他們來威脅我,今日我奈何不了你,你走吧。”
黑影眼中多了一絲迷霧,深深看了韓石一眼,不再言語,戒備着看着周逸,退出數百丈之後,轉身迅速飛離。
看着黑影漸漸消失在遠方天際,韓石平靜的面容上,突然七竅流血,整個人如同失去骨架支撐一般,癱倒在周逸的懷中。
韓石看向周逸,嘴角顫抖中帶着一絲微笑,“師父,你來了。”
周逸強忍着心中悲痛,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擦去韓石臉上的血跡,雙手不斷地輸出大量元氣,度給韓石,這才讓韓石顫抖的身體漸漸平緩下來。
感受到一股極爲溫暖的感覺涌入體內,韓石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紅暈。
他心中明瞭,此刻的他,看起來,也許比師父還要蒼老許多。
“師父,若是弟子有什麼不測,只希望師父可以將弟子與爹孃,一起葬在臥牛山下,師父之恩,弟子只有來世以報。”短短的幾句話,卻彷彿耗盡了韓石的力氣。
雙手無力地垂下,韓石回頭朝着韓家村的方向望去,只見臥牛山橫臥在遠方,彷彿在等着爹孃與他一道回去。
錐心的疼痛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麻木的感覺,心灰意冷亦不過如此,韓石清澈的眼神已然被漠然替代,只有看向周逸的時候,纔會有一絲生氣。
隨着時間的流逝,韓石原本明亮的眼神彷彿被一層灰霧遮掩,逐漸黯淡下來,淡淡的死氣在韓石身上凝聚,越來越重。
感應到韓石生命的流逝,周逸心中大急,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被重重封印的玉盒,閃電般的掐訣,口中吐出難以捉摸的解封咒語。
十息後,隨着透明的元力罩被一個一個抽離,多達十一重的封印被全部打開,一枚看起來極爲普通的黑色丹藥緩緩浮起,靜止在周逸面前。
此丹名爲還陽,乃六品上等丹藥,藥效極強,可以迅速地恢復較輕傷勢,但即使傷勢再重,只要不是當場身亡,服下此丹,最起碼可延續性命一年。
還陽丹煉製極爲困難,若不是周逸師尊乃六品巔峰煉丹師,恐怕也無法煉製出來,整個晉國目前所遺存的,絕不會超過五枚。
周逸的師尊多年前一共賜予周逸三枚,其中兩枚已服用,這最後一枚,包含着他對師尊的思念,周逸珍藏多年,若是沒有什麼大的變動,甚至想讓此丹陪他長眠於地下。
但此時此刻,容不得周逸考慮,韓石已然是生死一線間。
看着眼前的丹藥,韓石搖了搖頭,心中明白,他已是藥石無救,服下丹藥亦是枉然,還不如趁着這最後的時光,說出心裡話。
周逸眼中露出苦澀,韓石心中所想他哪能不知,但無論如何,先延續性命,待回到玄陽門後,才能想辦法替韓石逆天改命。
周逸手心元氣在韓石後腦微微一吐,恰到好處地擊昏韓石,捏開嘴巴,替韓石服下還陽丹,丹藥入口後化爲一股精純的藥液,融入韓石的四肢百骸,尤其是心臟和頭部,被重重保護起來。
看着韓石面容漸漸有了血色,周逸心中終於稍稍放心,大袖一揮,捲起韓石,身影騰空而起,眨眼間便消失在原地。
一日後,羅雲峰上週逸面色稍顯蒼白,爲了加快速度,頻繁使用極耗費元氣的瞬移,要不是他丹藥儲備極多,無法經受這樣的元氣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