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枚明綠色的回春丹,讓所有心懷質疑之人,閉上了尚未張開的嘴巴。
回春丹,自古至今,公認一爐的極限爲十六枚,這是數萬年來,研習丹道者,所得之結論。
韓石第一次煉製,便得丹十三枚,這樣的數量,即便是雨蓮峰的幾位四品丹師,也不敢說每一爐都能做到。
這十三枚回春丹,讓許多人的目光中,有了驚駭之意。
盧長老卻是面色平靜,她對韓石此舉,沒有絲毫意外,數年前孟清宇身爲三品丹師,都敗在韓石之手,今日莫雨若敗,並不爲過。
莫雨心神守一,對身旁韓石所引發的種種,置若罔聞,面色有了一絲凝重,他這第二爐已到了最關鍵之時。
丹火突然暴起,莫雨雙手齊按之下,輕喝一聲,丹爐開,丹成。
這一爐,丹成九粒,對莫雨而言,此事卻是在勝敗之上,他此前煉製回春丹,無論如何,也不能突破八枚的上限,想不到,卻在這宗門大比之上,有了突破。
突然莫雨心有所感,看向一旁的韓石,他能感覺到,在韓石的目光中,有着欣賞與認同之色,獨缺的,反而是嘲諷和譏笑之意。
莫雨心頭微微一熱,他冷峻的面容上,也有了一絲笑容,朝着韓石點了點頭後,收回目光,看向那第三份藥材。
他怎會不知,韓石一爐成丹十三枚,引起了宗門上下一片驚歎,而他,兩爐合計,亦不過十六枚而已,不出意料,今日,他必慘敗於韓石之手。
他不知道爲何韓石在丹道上,會有如此強的實力,只是那來自韓石認同的目光,讓他在內心深處,對韓石也有了一絲認同,雖然此人,是羅雲峰的弟子。
爲何會有人,會認同欣賞一個敗軍之將,莫雨內心深處,有了震動,這讓他,隱約觸摸到了這修道的另一面。
修道,修的,不僅僅是強弱,也不僅僅是勝敗!
領悟了這一點,他的道,將會展開新的天地。
莫雨在隱約間,觸摸到了這份道念,而這第三爐,他也將放下一切,全力一戰,爲的,不是勝敗,而是對他對自己的認同。
人,虔心於道時,不但可以得到他人的認同,而最重要的,卻是能夠得到自己的認同。
認同自己,則心近於道!
韓石與莫雨,幾乎是在同時,開始了下一爐的煉製。
莫雨的身上,透着一絲虔誠與認真,而韓石的身上,卻依然是那麼隨意和淡然。
時間緩緩流逝,這一爐丹藥,已到了開爐的時候,盧長老平靜已久的臉上,突然間有了笑容,看向莫雨的目光中,有了讚許之意。
莫雨能在這鬥丹之中,突破自身的極限,即在她意料之中,卻也在她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有了突破。
意料之外的是,突破的,不是一點點。
汗水緩緩滑落,沿着臉頰漸漸流入脣間,帶出一片腥鹹之味,莫雨面色中透出莊嚴,雙目透出銳利之輝,一股難言的氣勢,在他身上騰起。
驀然間,他面前的丹爐有了輕微的嗡鳴之聲,一道細長的裂縫頓時在表面出現,這丹爐品階不高,不過一品,若是用來煉製二品丹藥,便很有炸爐的可能,如今這道裂縫的出現,便意味着,此爐所承受之力,已到極限。
嗡鳴聲漸漸大了起來,那裂縫從一道開始,有了分叉,而後,開始在丹爐的表面瀰漫開來,給人的感覺,就好似這丹爐要爆炸一般。
就在這裂縫即將佈滿丹爐的剎那,莫雨雙手如電,將爐蓋打開,其內,頓時散出一股滲人心脾的丹香。
疾揮之下,丹藥魚貫而出,露在玉盒之中,莫雨雙手微微顫抖,面色透出如血的潮紅之色。
他若是沒有數錯,應是十一枚。
這個數字,意味着,他所煉的回春丹,已入上品。
如此一來,他在雨蓮峰這一輩弟子中,將會有很大的希望,去衝擊第二。
莫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激動之意,朝着韓石看去,他這一次的突破,旁人不知,他自然清楚,與韓石那認同的目光有着極大的關係,在他的心中,韓石,已是他的朋友。
他此刻,已然沒有了比較之心。
韓石右手輕撫爐身,嘴角淡然而笑,將丹蓋揭開,一拂之下,一道明綠的光芒閃爍而出,其色,真的猶如春回大地一般,給人以一種感覺,回春丹,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雙七之數,整齊地落入到玉盒中,隨之落下的,是一道道更加驚駭的目光。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一爐十四枚回春丹,這韓石入門不過才五年,莫非此人是妖孽不成?
莫雨三爐共計二十七枚,韓石兩爐同樣也是二十七枚,而第三份藥材,韓石尚未着手,勝負卻已無懸念。
兩人的玉盒被分別呈現在諸位長老面前,高下立判,韓石所煉之丹的成色明顯高出莫雨一籌,衆目睽睽之下,就是有人想偏袒,也找不到任何藉口。
執法首座臉色有些陰沉,只是他尚未開口之際,莫雨神色間有了從容,說道:“韓師兄在丹道之上,高出莫某何止一籌,卻並不恃才而驕,莫雨佩服,此番鬥丹,自是在下敗了。”
韓石拱手,正色道:“承讓。”
莫雨淡然一笑,朝韓石抱拳微微點頭後,緩緩走回雨蓮峰弟子陣營之中,盤膝坐下,閉目不語,其神色間似有所悟!
與衆位長老的面色如常相比,許多弟子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紛紛小聲地說着什麼。
韓石此勝當可稱爲驚世駭俗,尤其是雨蓮峰弟子,他們見過很多次鬥丹,但從沒有見過如韓石這般輕鬆寫意的煉丹,更何況韓石只煉了兩爐便已獲勝。
在雨蓮峰新一輩的數百弟子中,莫雨不是天資最好的一個,但絕對是最誠與丹道的,單純只論煉丹術,莫雨已入這一輩的前三位。
今日卻有如此之敗,雨蓮峰衆多弟子都感到了一種無聲的壓力撲面而來,他們的目光,紛紛轉向那剩下的二人身上,他們已然看出,這韓石,絕非易與之輩。
周逸目光悠長,雖然看着韓石,但心思彷彿已經神遊天外了。
他很清楚,韓石此舉,乃是爲了立威,羅雲峰沉寂了將近五百年,而今日,卻被韓石再次高高的托起,成爲衆人關注的焦點。
他有預感,羅雲峰若是有一天能重新崛起,也一定是因爲韓石。
張東勁緩緩走到韓石面前,轉身朝着執法首座躬身一拜,“雨蓮峰張東勁參見首座長老”。
言罷,轉頭面向韓石,冰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韓石,如冬日裡的餓狼一般,隨時都有可能會撲上來撕咬,兩人之間的氣氛彷彿如冰雪凝固,寒意朝着四方蔓延,而韓石好像沒有感覺到這種氣氛,隨意地掃了張東勁一眼後,擡頭朝天,目光所凝處,卻是那隨風而動的白雲。
韓石完全無視於他的姿態,讓張東勁心中燃起一把無名之火,拳頭緊握,臉上也緊繃了起來。
執法首座沉聲道:“第二輪鬥丹,雙方將只煉一爐丹藥,規矩照舊,丹方和藥材都放在你們眼前,爲了不影響大比的進行,半個時辰之內,必須成丹,現在鬥丹開始。”
韓石只掃了一眼丹方,便看出丹方爲真,畢竟在這麼多人看着的情況下,丹方是無法作假的。
莫羅丹,二品丹藥,韓石嘴角微微翹起,這執法首座,根本就曾不詢問他是否能夠煉出二品丹藥。
自然,這張東勁定然是可以煉製出來的,既然他韓石煉製一品丹藥,出手不凡,那麼接下來,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絕不會有一品丹方的出現。
韓石心中一冷,閉合雙目,雙手抱胸,狀若冥想一般,在無數人的注視下,靜立當場,對執法首座之言置若罔聞。
這是無聲的反抗,這是對那些意圖打壓羅雲峰之人的反抗,更是對他眼前這個對手的蔑視。
張東勁出手如風,開始煉丹,對韓石的沉默,他心中唯有冷笑。
自從確定了他將會在鬥丹中出戰後,他便多方打探,更是送出重金,從執法首座那裡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是故他早就得知今日煉製的,將是莫羅丹。
這幾個月來,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煉製莫羅丹上,時至今日,已然有了幾分圓潤如意之意,他絕不像那莫雨,頑固死板,只知道鑽研丹道,而不知其他。
而對面的韓石,煉製莫羅丹的次數,必然有限,甚至,說不定此人尚未進入二品之列,光有丹方,卻是束手無策,如此,那便是天助我也,想不勝也難了。
一炷香後,隨着藥材殘渣一一移出,藥力精華也緩緩互溶成爲一整個液珠,在丹火的燻烤下,藥力將會均勻地分開,散成一個個更小的液珠,而這便是丹藥最初的模樣。
張東勁微微鬆了一口氣,一般煉丹至此,失敗的可能已然很小,接下來只要控制住丹火,令火勢均勻,最終必然可以成丹。
心中稍微安定,張東勁側過頭去,看了韓石一眼,但下一刻,他的臉上如許多旁觀的弟子一般,寫滿了詫異,如此前一樣,這韓石竟然還是閉目靜立,連丹火都未升起。
半個時辰,大概只有六炷香,尋常二品丹師,煉製莫羅丹大致要三炷香之久,張東勁剛入二品丹師時,沒有四炷香的時間,無法成丹。
多日不停地反覆煉製,他才勉強可以達到三炷半香,真是一刻都不敢耽誤,而這韓石平白浪費了一炷香時間,在他看來實爲不智,莫非此人是打算認輸麼?
搖了搖頭,轉回來看向自己的丹爐,張東勁冷冷一笑,將心中雜念排開,手下卻更顯穩定,爐火的火候掌握得非常細膩,又過去了一炷香時間,莫羅丹獨有的香味逐漸飄散開來,隨風飄揚,聞者皆是目光一亮,紛紛點頭。
但更多的弟子的目光卻依然停留在韓石身上,只因爲,韓石依然未動。
韓石竟然還是一動不動,整個人好像真的是個雕像一樣,有幾位長老也面露古怪之色,帶着疑問的目光看向周逸,但印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略帶苦笑的臉,顯然周逸此時也不知道韓石到底要如何。
執法首座心中冷笑,“故作玄虛,譁衆取寵而已,半個時辰一到,到時候拿不出莫羅丹來,任憑你說破大天,也是無用。”
玄陽子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周逸,這師徒二人,皆是一身的古怪,但今日,韓石的古怪,他倒是頗爲欣賞。
而就在此時,在衆人的注視中,韓石動了,起丹火,抓藥材,排殘渣,煉精華,掌火候,逸丹香,開丹爐,收丹藥,入玉盒,一氣呵成,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用一絲一毫多餘的動作,顯得無比的流暢。
一炷半香,只用了整整一炷半香的時間,便煉成了十枚莫羅丹。
而一爐莫羅丹的極限,爲十二枚。
這一次,連自以爲最瞭解韓石的周逸,心中也有了震驚,莫羅丹,若是換成他來煉製,也得要一炷香的時間,至多成丹十一枚,這已是他的極限,相信盧長老也大致如此。
成丹十枚,這個程度,已然不輸給一般的四品丹師了,周逸很想知道,他這個弟子,身上到底還有多少潛力還未挖掘?
在座的衆位長老中,除了周逸之外,最感到震驚的就是盧長老,韓石展現出的實力,和她相比自然還有不小的距離,但今日即便是那幾個四品丹師出手,在這莫羅丹的煉製上,也不一定可以勝過韓石。
雨蓮峰,隸屬她門下的徒子徒孫,倒是有數百,只是幾乎沒有人是韓石的對手。
若論誰擁有勝過韓石的可能,那麼,所有的雨蓮峰弟子都知道,唯有一人。
若是她能有韓石這樣的弟子繼承衣鉢,與那一人珠聯璧合,想必這兩人定能讓雨蓮峰發揚光大。
而如今,這個韓石卻爲什麼偏偏是羅雲峰的弟子,盧長老的心中不禁有一絲遺憾。
而其他的多位長老,眼中也紛紛露出震驚之色,只有執法首座的眼底深處,充滿了忌憚和怒火。
從鬥丹之始,韓石對他的所言中,就有了一絲淡淡的不屑,這不屑之意很是隱晦,除他之外,很難有誰能察覺到,而剛纔韓石那閉目靜立之舉,更是讓執法首座怒火中燒,韓石對張東勁的那蔑視之意,似乎也同樣落在了他的身上。
沉默,不代表贊同,有的時候,沉默,是一種更強的反擊。
唯一的區別便是,這沉默,是否永遠都是沉默!
韓石眼底寒光閃過,剛纔那一剎那,執法首座露出的一絲殺意,要是換個普通弟子,恐怕絲毫不會察覺,但他眉間的灰石,對殺意極爲敏感,無論是誰,若是近在咫尺,對他心存歹念,便會被第一時間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