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過剎那,那清明便化作一縷決絕,這決絕中,帶着一絲對楚國的不捨,但正是因爲這不捨,才令這決絕,沒有絲毫回頭的意思。
“老祖......”
無數楚國修士眼含悲意,單膝跪地,看着那火幕,老祖犧牲自己,換來的,是他們活下去的可能。
“死!”封嶽族男子神色冰冷,雙手齊壓,石鷹一聲長唳,驚空遏雲,轟然間來勢如山,朝着火幕狠狠撞去。
就在那撞擊來臨的剎那,萬丈火幕前,一道身影悄然浮現!
這身影青衫灰髮,剛一出現,天地間彷彿有浩蕩之勢,以此人爲中心,朝着四面八方侵襲而去,使得所有看到這道身影之人,無不心神震盪,不能自已。
天地間的一切,似乎在此人出現的剎那,都變得緩慢起來。
這只是楚國修士的感覺,而在那些封嶽族族人的眼中,更是彷彿看到了這世間最可怖之人,一個個神色劇變,不由自主地連連後退。
這種感覺,他們說不出來,只是來自心底,一股本能的恐懼,好似他們在這身影的目光前會被徹底看透,彷彿此人只要一個念頭,便能決定他們的生死。
如果一定要說,那便是埋在心底,最深沉的夢魘。
千丈石鷹冷漠的雙眼,在看到這身影的剎那,忽然化爲一股無法形容的駭懼,驚鳴中雙翅疾拍,便欲騰空而起。
青衫身影目光淡然,一步邁出,一掌拍在石鷹鷹喙之上,一聲聲清脆的崩裂之聲,順着裂縫蔓延,不斷響起。
石鷹哀鳴未半,轟然碎滅,化爲漫天石末,隨風揚去無蹤,狀如湮滅之狀。
封嶽族中年男子身子劇震,面色陡然蒼白,後退中大口吐出鮮血,眼中露出不可置信之意。
這石鷹乃是他七座符文山所化,即便是三位九山封長老,也無法令其碎滅,整個封嶽族,只有十山封的大長老,纔有可能。
而此人一掌之下,石鷹竟化作細膩如墨的齏粉,怕是連大長老也無法做到,此人到底是誰?
青衫身影右手擡起,掌心浮現一團白色霧汽,這霧汽一出現,便瀰漫開來,將那萬丈火幕籠罩其中,使得那燃燒之勢,漸漸熄滅。
數息後,清風吹過,將那霧汽吹散,露出楚天宗老祖的身影,他面色蒼白,但雙目卻是無比明亮,那本無法熄滅的元神之火,被那霧汽強行熄去。
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火雖熄,但那屬於乘境的悟,卻是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來,此刻的他,只需閉關數月,鞏固修爲,出關之時便是乘境之修。
楚天宗老祖的目光,落在青衫身影上,帶着一絲恭敬,一絲感嘆,還有一絲仰望。
許久,緩緩道:“韓石,真的是你。”
若不是韓石出手,他此刻早已元神燃盡而死,楚國修士也將難逃封嶽族魔掌。
此恩太大,他雖不言但內心卻是暗暗發誓,今後韓石但有所命他即便豁出性命也絕不推辭。
他更是明瞭,橫雲山脈中的異象,必是因爲韓石而起,想到此處,他心中又多了幾分驚駭,韓石此人,當真是一代天驕。
韓石目光一轉,瞬間出現在封嶽族男子身前,一指點在此人眉心。
甚至來不及驚恐,封嶽族男子的目光便黯淡了下來,身子一栽,從半空中摔落,只剩下七道金色符印,出現在韓石手中。
七道符印猶如金蛇,想破開束縛騰空而去,但無論怎麼衝撞,也無法離開韓石手掌的方寸之地。
他人不知,但韓石卻是知曉,封嶽一族所有的力量來源,便是這符印,而這符印之所以擁有控石之力,皆是因爲勾寒之故。
整個封嶽族,都是由勾寒送出的精血衍變而出,擁有了石族的部分神通,但同時,也成爲了勾寒的奴族,勾寒只需心念一動,便可將其盡數抹殺。
韓石右手一握,七道符印同時碎開,化作金光閃滅不見,他目光不着痕跡地一閃,這符印中的勾寒血脈之力,有一種無根之木的感覺,好似有一道無形的壁障,將封嶽族與勾寒之間的聯繫徹底隔斷。
若不是韓石擁有石之意境,絕難察覺此事。
“此事必是與石修真身有關......”韓石略加沉吟,他雖與石修真身之間切斷了心念感應,但依然有一種冥冥中的直覺告訴他,石修真身沒有死。
“封嶽族......”韓石目光寒光隱現,一股屬於石的意境瞬間籠罩四方,漸漸地,整個橫雲山脈發出低沉之音,這是一股屬於天地自然的迴應之聲。
楚天宗老祖神色透出駭然,在他眼中,韓石便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深潭,不僅是修爲如此,更是因爲在韓石身上,他感受到一股昂然天地的勢。
到了他這般境界後,愈發能夠清晰地認識到,這勢,纔是修士窮其一生,去追求的真正目標,更遠在修爲之上。
那其中包含着那人的修爲,道念,一生所悟所求,還有那不悔之心。
在歲月中,漸漸形成了獨屬修道者的勢!
羣山的迴應,不僅僅是那股意境,更是對韓石之勢的迴應。
石之意境瀰漫天地,無數封嶽族之人面露驚懼之容,紛紛朝着橫雲山脈深處逃去,他們的神通在那意境籠罩下,被封去大半,加之七山封長老的身亡,更是讓他們再無鬥志。
天空上,那個青衫修士的身影,成爲了他們心底最可怖的陰影,楚國修士亦是紛紛化作長虹,展開追殺。
韓石右手一翻,一枚玉簡飛入楚天宗老祖手中,“若再有封嶽族強者來臨,可捏碎此簡,我會盡快趕來。”
說完,韓石看了楚天宗老祖一眼後,轉身一步邁出,身子融入天地,瞬間消失。
楚天宗老祖看着手中的玉簡,目光中透出複雜之意,多年前,韓石曾竊用楚天宗古傳送陣,那時,韓石尚未結嬰。
想不到兩百年後,他與韓石一戰,竟是難奈此人分毫。
如今又是兩百年過去,十年前無涯山的一幕,便已令他心神震動,而十年後的今天,更是讓他唯有仰望。
他很清楚,終其一生,他也不可能再追上韓石,韓石有如潛龍在淵,修道之路絕不會止步於北玄星,那無垠的星海,纔是韓石要去的地方。
而他,生於楚國,自然也會死於楚國!
許久,楚天宗老祖微微苦笑,朝着韓石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拜,“大恩不言謝,從此你韓石刀鋒所指,我楚國上下自當追隨,即便是北玄五行二宗,也絕不退縮。”
......
臥牛山下,韓家村一片沉寂,村中韓氏祠堂前的寬闊平地上,站滿了人,看着前方那十餘個異族之人。
許多人臉上露出驚恐之意,但也有不少人眼含憤恨怒意,緊緊捏着雙拳,死死地盯着前方。
這些異族之人,正是封嶽族之人,三日前,不知從何處知曉了韓家村與玄陽門掌宗的關係後,便派出族人來此,滅殺了幾位修士後,便控制了整個韓家村。
隨後,更是將韓姓之人與其他姓氏之人分開,如今站在祠堂前的衆人,皆是韓氏一族,數量不下萬人。
“今日,還是四十個。”一個面色半老的封嶽族男子隨意看了一眼人羣后,淡淡地說道。
此人的左眼中,有五道金色符印流轉,赫然是一位五山封的強者,男子神色雖然淡然,但心底卻已是怒火叢生,這韓家村皆是凡人,何須他來此鎮壓,與玄陽門之戰的戰功,自然落不到他的身上,他將來在族中的地位,也將大受影響。
這股怒火,也只有發泄在這些凡人的身上了,原本定下的每日二十四人,變作了四十人,多出的十六人,他會留下來,自行虐殺玩樂。
此言一出,場下手中牽着孩童之人,紛紛神色慘然,連忙將孩子掩在身後,生怕會選中自家孩子。
前兩日所選中的孩童,都被強行帶走,每半個時辰,都會有一個孩童,在玄陽門前被斷去四肢,挖眼削鼻,割舌斷耳,令其在衆目睽睽之下,哀嚎至死。
此事,封嶽族之人不僅沒有隱瞞,反而大肆宣揚,使得那些失去了孩子的家中,有了悽絕的哭聲,有一些父母在悲憤至極下,尋了死路,更是悲上加悲。
“老規矩,主動交出來的人,有賞,若是藏匿之人,全家都要死。”半老男子目光閃動,玩味的神色中,帶着一縷殘酷的笑意。
此人隨意地一指,一對中年男女頓時面色如土,雙膝一軟,跪了下來,朝着半老男子不住地磕頭,哀求道:“上仙慈悲,小女才三歲,還不懂事。”
半老男子桀然一笑,朝着中年遙空一抓,中年立刻慘叫一聲,口角溢出大量的鮮血,翻身栽倒在地,再無聲息。
女子面露絕望之色,她的身後,一個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中年,輕聲喊道:“爹。”
中年女子慘笑一聲,直直地看着女孩,眼中露出溫柔的目光,喚道:“蓮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