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大地開始劇烈地震動,那小門派所在的,名爲太嶽的山脈,在這一刻的震顫,達到了幾乎要崩碎的程度。
無數修士面無血色,,從山門中衝出,直飛出數百里之外,纔敢回過身來,眼中帶着無法置信的驚駭,看着太嶽山脈,發出一陣陣沉悶的轟鳴,沒有人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麼。
地底深處,整個太嶽山脈的基座,不斷崩碎,化爲濃郁的石之精粹,從石修真身的天靈直灌而下,重塑脊椎。
石修真身便如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黑洞,綿延數萬裡的太嶽山脈,在其近乎永無止境的吞噬下,幾乎被掏空,化爲了一個空殼,這也令這座本不太出名的山脈,在許多年之後,聲名大噪。
第一塊,第三塊,第六塊,第十塊……
每一塊椎骨的凝化,都會讓石修真身的氣息,不斷提升,如同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脊椎凝化完整的一刻,便是爆發之時。
韓石坐在石修真身面前,對那極度攀升的危險氣息視而不見,他眉心一閃之下,青色石琴憑空浮現,落在身前,而意境所化的三色方石,出現在他的頭頂,緩緩旋轉。
這虛實兩塊本命石,感應到了石修真身的異變,第一次同時現身。
第二十三塊,第二十七塊,第三十一塊……第三十三塊。
終於,最後一塊,也是第三十四塊椎骨,化形。
原本稍有彎曲的腰身,在脊椎完全凝化的一刻,挺直。
這一直,便意味着石修真身全身之骨完全凝成。
骨崩之隕,渡過!
此隕石修真身渡過得看似極爲輕易,其實卻是兇險異常,一旦在那極致的癢中,失去控制,損的,將不僅是骨,更嚴重的,便是會在心中留下濃重的陰影,成爲求道之路上,道心的裂痕。
一股兇厲無雙的感覺,從石修真身的身上散發,就連坐在一旁的韓石,都暗自心驚,好似面對着一尊上古魔神一般。
石修真身淡淡地看了韓石一眼,一晃之下,從地面衝出,眉心處的第二枚金色印記,在這一刻徹底凝實,其後,多出一道極爲暗淡,幾乎難以察覺的印記。
他只是簡單地站着,便有一股撼天動地的絕強氣息,在其身上爆發。
整個西陳國的天空,頓時一暗,滾滾黑雲遮掩之下,只是片刻,便變得漆黑一片。
無數道靈氣,瞬間化爲漩渦,以石修真身爲中心,瘋狂地旋轉起來,剛剛凝成的石骨,在海量靈氣的融入後,變得更加堅硬。
此事,在韓石看來,便如那打鐵一般,雖然鐵具已然成型,但還需要經過一道淬火的工序。
許久,隨着最後一道靈氣被石修真身吸入,他全身之骨突然發出一道清脆的共鳴之聲,其中,包含着淡淡的喜悅。
石之第一隕,徹底渡過,石修真身眉心處的兩道金色印記,意味着,鼎天石訣中的青石境,已被其跨越,如今,他已踏入堅石境!
沉睡在石修真身骨中的,是一片千里大漠與一道萬里山脈,此事,即便是在上古石族也是絕無僅有。
更何況,這一切是在沒有前輩石修的護法下進行的,便更令人無法置信。
待到石修真身完全掌控了石骨中沉睡的力量,其實力將足以與三印甚至四印石修媲美,此刻他只是剛剛踏入堅石境,此境一旦大成渾身上下堅如精金,彈指之力足以斷山。
兩人對視許久後,石修真身緩緩下沉朝着地底深處而去,他與韓石將踏上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但無論如何,他還是韓石。
石修真身默認了韓石爲本尊,但若是有一天本尊隕落,他便代替本尊,成爲韓石。
所有法寶還有本命石,石修真身都留給了韓石,他的修煉不需要任何外力。
不斷地下沉,使得四周的溫度越來越高,但石修真身依舊神色冷漠,繼續朝着地心深處而去,不知過了多久,四周透出一片暗紅,此地溫度極高,許多石塊在這高溫下化爲岩漿,石修真身下沉之勢終止,他眼中有了一絲疲憊,這裡已是極限。
但這裡只能留他一時,他的目標是這北玄星的星核。
韓石看着石修真身消失的位置,沉默許久,這種與分身對視的感覺他並不陌生,早在七龍獄他只是築基修爲時,便因緣巧合獲得了魂分身。
他感嘆的是一去不回的時光,不知不覺中,他已不再是一個剛剛踏入修道之途的少年,而是舉手投足間便能引發鉅變的真正修士。
韓石的肩膀上無聲無息地出現一道蝶影,給人的感覺便好似這蝶影早就在那裡,並非突然出現。
此蝶剛一出現,便露出似人一般沉思的表情,看着石修真身消失的位置,漆黑的小眼睛突然光芒一閃。
“韓石,你那石分身,既然渡過了第一道隕劫,我有一法可解你心頭之結。”
“或許,我能算出你那小娘子是生還是死。”
韓石轉過頭來,面色平靜地看着道周。
“當真?”
“當然是真的,老子說的話,什麼時候有假了,只是之前你尚未渡過隕劫,就算說了也沒用。”
“何法?”
韓石神色不動,但目光深處,卻是悄然燃起了兩團希望之火,道周雖然常常口不擇言,但對他,從無二心,既然道周說有辦法,那自然是要試上一試的。
“老子醜話說在前頭,若是算出來,你那小娘子已死,你可不能怨我。”道周語氣急促,頗有些緊張地看着韓石。
其實此事,對他來說損耗不小,即便如此也只有七成把握能夠算出結果,一旦算出那女子已死,便純屬吃力不討好。
只是道周不想看着韓石一復一日沉浸在舊時的傷中,在它看來,此事,就應該快刀斬亂麻,要是那女子已死,長痛自然不如短痛,若是那女子未死,韓石的哀傷自然立止。
“自然不會,此事本與你無關,你有此心我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你。”
韓石神色凝重,緩緩說道。
“還有,即便是算出未死,老子也沒本事算出那小娘子到底在哪裡,只能靠你自己去找。”道週一口氣說完,語速極快。
“若是她還活着,我便再無他求!”
韓石眼中露出堅定,他豈是不知好歹之人,無論此事成與不成,他都欠道週一個情。
“有你一句話老子就放心了,此術,乃是大長老傳與我的秘術,名爲幻石之咒,若非你我結下幻心之約,而你又渡過石隕,此術便無法施展。”
“取你的血,滴在小娘子的髮絲上,剩下的就交給我。”
韓石右手一翻,手心上是一縷青絲,此發他一直珍藏,不敢取出,只怕看了會觸動心底那化不開的遺憾,他咬破指尖,一滴鮮血順着青絲流下,其形好似當年青眉所落之淚,韓石沒有忘記,青眉的淚已融入他的血。
道周翅膀一抖,頓時便有一道狂風,吹起那沾染了韓石鮮血的髮絲,在天空飛舞。
一道九彩火焰憑空而現,在發尖處燃起形成一股蒸騰之煙,九彩之中又多了一彩,那是韓石的血色。
十彩相融,頓時使得那蒸騰之煙中,浮現出一幕幕場景,那是一個個青眉過往的片段。
……
鏡水古鎮,蟬聲不斷,炎日下,一位中年女子坐在船邊,感受着水的清涼。
岸邊,一個八九歲的女孩,正輕輕地把手中的紙船,放在水中,神態中透着一絲靜謐之意,船上的中年女子,眼中有了笑意……
……
雨蓮峰,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看着身前的丹爐,面色平靜地將藥草投入其中,手法雖有青澀之感,但舉止間卻透出從容不迫之意,不遠處,中年女子微微點頭……
……
忘塵谷,一位白衣女子,從雨蓮峰弟子中走出,來到一位青衫青年身前,兩人四目相對,似乎凝固了時空。
這一眼,彷彿跨越了萬古,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了烙印……
……
雨蓮第三峰,白衣女子手纏青絲,望月輕嘆,自語中,臉上露出自嘲之意,但很快,便化作溫柔的笑意。
那女子提筆而畫,畫的是一襲青衫的背影,女子的淚落在畫上,模糊了背影……
……
飛天峰,白衣女子面如玄霜,大袖一拂,頭也不回地離去,不遠處,一位面色鐵青的修士,目光閃爍間,透出陰狠……
……
羅雲峰,白衣女子走在石階上,看着滿目的荒涼,眉目間有一股化不開的愁緒。
面對周逸,白衣女子如弟子一般跪拜,只是,兩人的心中,最終仍是一片蕭瑟……
……
鏡水古鎮,雨中,白衣女子站在小橋上,看向遠方,一個青衫青年頭戴斗笠,從另一座橋上走過。
那青年看着女子的背影,佇立良久,終於舉步而行從橋上走下,朝着古鎮之外走去。
而就在青年身影消失的一瞬,女子似有所感,轉過身來卻是什麼也沒有看到,天地間,只有雨。
女子輕嘆一聲,亦是舉步而行,只是方向與那青年相反……
……
站在岸邊的青石板上,白衣女子擦乾滿臉淚痕,一點玉簡,臉色突然化爲一片呆滯。
隨即,那無法抑制的淚再度落下,但這淚中有笑……
……
晉國皇宮,青衫青年渾身血跡,生死不知地躺在地面,不遠處一個面色猙獰的老者仰天狂笑,眼中殺機滔天,威壓如獄。
白衣女子神色如常,走到青年身邊,將他抱在懷中,細細地擦拭着臉上的血跡。
喃喃細語中透出嫵媚,那是同赴黃泉的溫柔。
白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一道漆黑的空間裂縫中,那一瞬,青年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