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若是那條黑龍朝着韓石送出一擊,無論輕重,只要觸碰到韓石的身體,便會立刻導致韓石神魂破碎,徹底殞滅,連肉身都會化爲塵埃,消散在天地間,永世不能進入輪迴。
也許過了多年後,還會有一個叫韓石的修士,即使還擁有一樣的容貌,但那絕不是現在的韓石,永遠也不可能。
黑龍眼中露出了一絲迷茫,這個青衫修士的身上,傳來一陣陣親切之意。
此人的氣息急劇消退,幾乎已到了破碎的邊緣,卻還在掙扎,黑龍下意識地有了一種守護此人的念頭。
龍身遊動之下,從那百丈高的宮殿上游下,圍着韓石,盤起了龍陣,將韓石與外界完全隔絕,連風亦不得進。
這種守護的念頭,黑龍這一生中極少有,就連它自己也稍感到奇怪,這是一種本能,而這一切,正是因爲此人身上所散發的氣息。
若是韓石還是清醒,稍加思索,便會知道答案,他的元神在極度痛苦下,與外界切斷了聯繫,其中自然包括儲物袋。
失去了封鎖的儲物袋,其中之物的氣息便會稍稍外泄,那巨大的圓石,便是一枚擁有龍族血脈的蛋,被封印其中,不得孵化。
而此刻,讓黑龍覺得有親切之感的,便是圓石的氣息,而非韓石。
只不過陰差陽錯,黑龍守護着圓石,便等同於守護着韓石,即便那黑臉大漢此刻出現,也難奈何。
在冥冥中,黑龍與韓石結下這一段善緣,在將來的某個時候,韓石亦會還回這段善緣。
韓石若是不出生在韓家村,便不會遇到軒轅文,也不會有修道之念。
若不入玄陽門,也不會被傳送到七龍獄。
若不得灰石,也不會成爲石修。
若不成爲部族的少主,也不會與白衣修士爲敵,亦不會獲得那塊巨大的圓石。
那麼今天,也不會有一條龍在面對韓石的時候,選擇了守護,而不是毀滅。
不得不說,這個世間,機與緣之間,不是簡單可以說得清楚的。
此刻的韓石,肉身有了守護,但心神卻只有依靠自己。
恍惚間,韓石似乎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時候,他的心非常單純,那個時候,他的世界裡,只有爹孃,那個時候,還沒有遇見軒轅先生,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名字。
那個時候,在夢裡,他不知道……我是誰。
看着手中的燭火,再看了看前方無邊無際的黑暗,韓石眼中有了一絲驚恐。
不知何時,他來到這裡,感受着風中的冰寒,韓石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手中的燭火忽明忽暗,有了熄滅的跡象,韓石趕忙用身體將燭火護住,才讓燭火漸漸平穩。
看着燭光投射到地面的影子,斜斜地,韓石眼中有了苦澀,這蠟燭不長,一手便可握住。
燭火不停地燃燒,燭光並不強,只能照亮眼前很小一片地方,在這無邊的黑暗中,無法照亮他前進的路,但無論如何,朝前走去,總比呆在原地等死要強。
不知自己身處何方,韓石忽然感到極度的悲傷,對爹孃的思念充斥心間。
稚嫩的臉上,那雙原本清澈的雙眼中,卻有了滄桑之意。
韓石停了下來,揉了揉痠痛的肩膀,將燭火換到右手,小心地端着,朝前走去。
一點燭火,伴隨着一個孩子,漸漸融進這無邊的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韓石只感覺到腳下痠痛至極,再也無法舉步,只得停下,坐在地上,看着手中的燭火,目光漸漸黯淡下來。
燭火只剩下手指長短,不多時,便會熄滅。
看着眼前依舊沒有盡頭的黑暗,韓石終於感覺到了害怕。
這害怕,並非是害怕死,而是害怕再也無法見到父母,若是就這樣死去,無法想象,父母的傷心。
這份傷心,是什麼也無法彌補的,唯有他活下去纔可以。
摸了摸胸口的灰石,韓石又有了一絲力量,站了起來,繼續朝前走去,身影漸行漸遠,燭火愈發淡了。
終有一刻,在搖曳中,散出了最後的光芒,這光芒是燭火最明亮的一瞬,將周圍數十丈的情況都照得很清楚。
韓石看到,不遠處,有一棵老槐樹,與韓家村村口的那一棵很像,藉着光芒還未散去,韓石趕忙走到樹下。
而那燭光在達到了最明亮之時,便立刻暗淡下來,不到三息,便徹底的散去。
在燭芯的微弱紅光也徹底消失後,這個世界徹底陷入了黑暗。
只有背後靠着的老槐樹,讓韓石心中有了一絲慰藉,彷彿又回到了韓家村,也許父母就在不遠的地方,在家門口,等着他回去。
黑龍眼中的迷茫之色更濃,巨大的雙眼,盯着韓石一動不動。
青衫修士的氣息已是微不可察,顯然到了死亡的邊緣,但爲何那親切之感卻更加濃重了?
韓石並不知道,他這種情況,在上古時期解封石之瞳時,經常發生。
故而必須要有三位以上的前輩在場,在解封之人始終沒有睜開雙眼,而氣息降低到瀕死之時,則由三位前輩石修出手,使出石族獨有的神通來喚醒解封之人。
而離羣的石族孤修,則只能依靠自身,若是毅力不夠,或者機緣不佳,便會在解封過程中灰飛煙滅。
故而解封石之瞳,也被石族孤修稱爲,五隕之外的第六隕。
是故這石族孤修,要麼就是早早死去,要麼就是出手驚天。
這燭火,便是韓石心中的執念。
而如今,這份執念也熄滅了。
韓石的心神中,再無光亮,瀰漫了黑暗,按照正常的情況,韓石應該已死。
而在韓石肉身之外的黑龍,也察覺到了這一幕,韓石的氣息徹底消散無蹤。
雖不知六日前那兩道波動是何物,但黑龍心中卻有了一絲嘆息,多少年了,第一次有了敢挑釁它的人,卻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
黑龍盤起的龍陣,依舊沒有動,那種親切的感覺,隨着韓石的死去,竟然變得更加強烈,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呼喚着它。
這聲音非常微弱,讓黑龍無法分辨是從哪裡傳出的,出於謹慎,黑龍沒有擅動,它在等待,等着找到這個聲音的來源。
在韓石對父母那份執念的背後,在元神的極深處,就連韓石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有一縷青色在黑暗中隱現。
這青色初時極淡,但很快,便將一縷黑暗驅開。
這青色並不明亮,而是透出一絲平淡之意,如一副水墨山水,這青色沉默其中,在畫中的精妙之處,若隱若現,讓人感覺到恰到好處,既不張揚,也並非徹底隱藏。
只是當你定睛開始尋找它的時候,卻了無痕跡。
這黑暗彷彿被激怒,全力朝着這縷青色圍去,意圖將其吞沒。
但這青色卻極爲強韌,在被黑暗壓縮到極限後,竟化爲一朵燭火,一閃之下,從天地間直接飛越了無盡的距離,落到了韓石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