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義保,晉安鏢局當家兼總鏢頭,爲人仗義,豪氣干雲,以一手震虎拳揚名江湖,十數年前與林家堡堡主、東鷹派教主、海斛門門主等人冒死深入魔教腹地,聯手殺死魔教尊主,爲剷除此等妖教立下大功,被武林中人所敬佩。
甄偵拿着數頁關於晉安鏢局的資料,最感興趣的倒是最後一張。
這位薛義保薛鏢頭前身可是二十年前邊境的一個馬幫頭子,奸\淫擄掠抄家滅門無惡不作,甚至喜好屠村,所到之處放眼哀鴻遍野血色一地,後被玉衡軍隊清剿,化名狼狽逃入中原,隱姓埋名開起了一家鏢局,明着是正道生意,可實際上……誰知道呢?
秀雅清逸的男子嘴角輕勾。
昔日的馬幫頭子成了人人尊敬的大俠……武林正道,果然多的是僞君子真小人。
……
連日以來的暗殺案子終於抓到了兇手,卻也因此讓京城人有些後怕不已,誰能想到身邊看似最無害的小孩子竟會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呢?
爲了搜捕同黨和避免傷亡,楚故下令城中所有人家將自家孩子召回家中,同時派出上千官兵上門覈實,而在外遊蕩的那些孩子,則由官兵與天儀帝派來的影衛合作,盡數帶回府尹府,一一查明身份。
沒想到這麼一查,還真的查出了七八個同黨,這樣見到官兵和顏悅色帶人的時候就暴起傷人的小孩,他們都有共同的特點:年紀相當,眼神怨毒,不能言語,無正常人的思維,而且兇猛異常,若不是有影衛幫忙,普通衙役官兵根本制不住他們,不過混跡在人羣裡,也只是像個普通沉默寡言的小孩罷了。
另外也搜出了好幾個惡名昭彰的江湖下九流人物,不是草菅人命就是燒殺搶掠,罪名累累,被楚故開堂審問之後,與江亭幽有過接觸的丟進了大牢,沒有的就用先帝御賜的斬惡鍘當堂鍘了。
那些江湖人也供出了幾個與江亭幽見面的地方,可是這麼一番天翻地覆的排查,卻是怎麼都找不着江亭幽,這人像是憑空消失了似的。
之後幾天,京城裡倒是平靜了起來,而萬衆矚目的文試也即將開始了。
不過,府尹府裡,那個含着有毒吹箭的小孩也安靜地離開了人世了。
楚故親手替他闔上那雙怨毒空洞的眼,尋了個墓地將他安葬了。
……
深夜,萬籟俱靜。
一座全新的墳墓,嶄新的墓碑後面,傳來了壓抑的挖掘聲和棺木開啓聲。
不一會兒,就有兩個人挑了上來,其中一人肩上扛着個麻袋,兩人迅速地將泥土掩埋回去。
隨即他們衝旁邊站在黑暗裡不知何時出現的一言不發的人影拱了拱手,壓低聲音道:“右使,事情已經辦好了。”
那人影微微頷首,聲線是年輕男子的模樣,“辛苦了,把屍首帶到大宅用冰棺保存好,等左使出宮的時候交給他。”
“是。”
……
“皇兄~~~”來人撲了過來。
阜懷堯放下手裡的硃筆,揉揉他腦袋,“什麼事這麼高興?”
阜遠舟笑眯眯啊笑眯眯,“御花園的牡丹開花了~”
“嗯?”阜懷堯輕輕挑眉,“這麼早就開了?”
“嗯哪~”阜遠舟點頭,“開了好幾種了,像是魯粉,紫瑤臺,白雪夫人,硃砂壘,御衣黃這幾種都開得比較早,可惜鳳丹白還沒開。”他覺得最後一種最適合皇兄啊~~
“等改完這批奏摺,你領朕去看看吧。”
“好~皇兄我幫你。”阜遠舟坐直起來,隨手拿起一本來看。
阜懷堯看着他,嘴角慢慢的,淡淡的泛起一絲笑意。
其實他生性冷漠不解風情,賞花這種雅事可不適合他,不過某人總喜歡拿他比作牡丹,久而久之,他也就對這種花情有獨鍾了。
……
在瞿城範行知的耳目衆多,呆久了實在不安全,而且連晉是一軍統帥,還是要隨着大軍回京面聖,所以一行人找到孫真和那本書後就快馬去追趕連家軍,不過值得一說的是,他們這回帶上的人不止是孫真,還有寧兒。
寧兒救了孫真,難保不會被人發現,另外她無父無母,一個人生活也是不易,所以離開瞿城前一天,宮清就提出讓寧兒入籍孫家,做他的女兒,不僅是報恩,他也的確挺喜歡這孩子的——而且,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此生會有娶妻生子。
寧兒當時愣了許久,久到宮清以爲她不肯的時候,這個鬼機靈的丫頭才甜甜地叫了聲“爹爹”。
孫家人的遺體早早已經送往京城交給府尹府驗屍好找到線索報得大仇,才能入土爲安,宮清就帶着寧兒在孫府廢墟前叩了三個頭,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入籍儀式,給寧兒改名爲孫寧兒。
宮清早就視自己爲孫家外姓子孫,就算寧兒是他女兒,也是要姓孫的。
三路春耕大軍匯合起來有近十萬人。一路也不是打仗時的急行軍,所以走得不快,連晉等人緊趕慢趕追了幾天也就趕上了。
連家軍裡這回出來的都是老人,跟着連晉守着邊疆或者打了很多年仗,習慣了這傢伙不打仗時的不靠譜,幾天沒露面倒也不覺得奇怪,不過這一回來居然拐回兩個孩子,衆人就好奇起來了。
連晉帶着宮清和兩個小傢伙剛進軍帳,這幾天暫領大軍怨氣沖天的將軍左闕得到消息就一溜煙的奔來了,這個男子高高大大,五官挺霸氣的,就是有些痞氣,他一踹帳門,進來一看,倒吸一口冷氣:
“元帥你去哪裡風流來着?怎麼幾天不見就有這麼大的小孩了!?”
對上宮清一臉“有怎麼樣不靠譜的元帥就有怎麼樣不靠譜的屬下”的挪揄,連晉嘴角抽了一抽,一眼刀扎向左闕,“老子撿的不行?”
“哪兒那麼好撿?我也去撿一個~~”左闕明顯不信。
抱着一堆孩子衣服玩具食物進來的灰三撇嘴,“左痞子你先把你帳子裡那隻餓了半天沒人喂的狗養活了再說。”
左闕裝作沒聽到,溜達過來打量打量兩個孩子,男娃娃只有四五歲,長得很可愛,另外一個丫頭十一二歲,倒是挺伶俐的模樣。
不過孫真和寧兒都換上了新衣,但還是顯得有些過瘦了,的確很像窮苦人家養不起所以捨棄的孩童。
左闕蹲下來看着他們,笑嘻嘻湊過去,“小娃娃,你們家大人呢?怎麼跑這裡來了?”
孫真比較老實一點,連晉說過這裡的人都是他的兄弟,自己的叔叔伯伯,可以相信,只要不說出家裡的事和真名就好,於是道:“我們是跟着爹爹來的。”
“哦?”家裡有大人啊?“你們爹爹呢?”
寧兒一笑,指了指旁邊英俊的主帥,“這就是我們爹爹啊。”
左闕聞言,立刻滿眼鄙視地看着連晉——看人家小孩都說你是她爹了,你居然還不認!
連晉木着臉,那叫一個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暗地裡狠狠給了宮清一肘子。
之前說要帶着孫真和寧兒上路的時候,衆人就琢磨着給他們兩姐弟安排個合適的身份,免得引有心人懷疑,還沒開始想宮清就用厚背刀戳戳連晉的肩膀,用下巴指指寧兒,“你女兒,”又轉向孫真,“你兒子,”挑眉,滿不在乎,“有什麼好掩飾的?”
有什麼好掩飾的有什麼好掩飾的有什麼好掩飾的……
那語氣,好像這兩隻本來就是他的娃兒沒必要蒙人似的。
當時連晉差點一口氣沒嚥下去噎死過去,親衛撲地一片——宮老大真乃神人也,吾輩凡人敬佩您的淡定ing,而且,您是默認了和元帥的關係了麼了麼了麼?!
當朝軍權傾野年輕英俊集英雄與流氓於一身至今未婚無數閨中少女傾慕的忠信元帥居然憑空冒出了一對兒女!
此等大事迅速傳遍大軍上下,有分量的將領就以彙報公務的名義來大帳轉悠,士兵們卯足了勁暗暗掐架搶大帳巡邏警戒的位置,皆是爲了一睹傳說中的大小姐小公子的真面目。
有老兵掐指一算,這大小姐都十一了,豈不是連大元帥十五歲就整出了個娃娃?咦,不對啊,十五歲的時候元帥不是在邊疆嗎?哪兒來的孩子他娘?
不少士兵則是好奇——這孩子他娘去哪兒了?
於是衆人打賭,三分之一賭孩子他娘受不了他們家元帥的不靠譜所以丟下小孩跑路了,摩拳擦掌要爲元帥報仇——譬如再找個年輕貌美的夫人神馬的!三分之一的人掀桌表示肯定是元帥吃幹抹淨就遠赴戰場了,這種行爲不值得提倡大家夥兒無視他吧~剩下三分之一覺得肯定是元帥十幾年困守邊疆而伊人獨帶兩個孩子日日垂淚最後迫於生活香消玉損,元帥得到消息拋下大軍只爲見伊人臨終一面,卻只看到兩個心愛之人留下的兒女,此情感動天地,他們還是不要問什麼留點家人團聚的時間給元帥吧——雖然這不妨礙他們去偷偷瞄一眼~~~
連晉黑氣罩面烏雲蓋頂,差點掀了帥案,罵娘了:“他孃的這羣混小子都閒的發毛了是不是?!這麼好的想象力幹嘛不去唱大戲!!黑一,傳令下去,明天全軍負重兩公斤徒步前進!!”看你們還有沒有精神來八卦!
黑一滿頭黑線地去傳令,大軍上下立刻哀嚎一片。
兩公斤對訓練有素的連家軍來說當真不算什麼,不過元帥發飆了,大家夥兒還是把尾巴夾夾比較好~
不過不受影響的只有某位罪魁禍首——寧兒的正牌爹爹,孫真的親親三叔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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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清端了三碗蛋黃羹進來,給孫真和寧兒吃,摘下親衛衣服上連着的面罩,他睨了某個腦門戳着“暴走狀態全別靠近”的傢伙一眼,挑眉,毫不猶豫地把人揪過來。
“幹嘛!?”還在暴怒的噴火龍將火口瞬間對準了他。
孫真和寧兒裝作認真吃東西,實則豎起了耳朵。
宮清一把捏住他腮幫子,眼神陰森森的,“怎麼?阿真和寧兒做你兒女還委屈你了?”
噴火龍頓時啞炮,“沒……沒啊……放手……痛……”
宮清滿意地放開手。
連晉捂住腮幫子恨不得擠出兩點鱷魚淚表示自己的委屈——爲什麼受傷滴總是他?
孫真和寧兒對視一眼——三叔(爹爹)果然是最厲害滴~~~
宮清又把人拽過來,將剩下的那碗蛋黃羹給他。
連晉看看自己手上的和孫真寧兒在吃的,嘴角抽了抽——他也被宮清列入孩子一類的了。
……
“連晉就快回來了。”
阜遠舟正在看着奏摺,忽地聽見上首的阜懷堯冒出這麼一句話。
他心裡算了算時間,擡頭道:“應該就是這幾天進京了吧。”
阜懷堯一向習慣面無表情的臉泛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據影衛回稟,朕的連愛卿以相當高調的方式帶着一對兒女回來了。”
“嗯?兒女?”阜遠舟愣了一下,“連晉不是沒有成親嗎?”他似乎還是挺受歡迎的光棍吧……
“大概,掩人耳目吧。”阜懷堯淡淡道。
阜懷堯聯繫前後想了想,複道:“宮清似乎有個侄子……”
他沒說下去,因爲天儀帝已經默認。
阜遠舟瞭然。
阜懷堯悠悠拿起下一道摺子,“登基前,連老將軍就一直在催朕勸連晉早點成親,這會兒,可不知道該怎麼亂了……”
他雖是這麼說,永寧王可沒有看出兄長有一丁點擔憂好友的意思。
被連老將軍冷着臉“哭訴”半天兒子打仗在外不肯成親的鬱悶,就讓連晉這傢伙也試試吧。
嘖,誰說皇帝不能記仇的~
阜遠舟用一種囧囧有神的目光看着自家兄長——皇兄,你居然在幸災樂禍……
阜三爺開始替自個兒擔憂了,阜懷堯絕對是君子啊君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他得提心吊膽多少年啊嗚嗚嗚……
“遠舟。”阜懷堯突然叫了他一聲,讓沉浸在想象中的某人打了個激靈,惹得阜懷堯奇怪地看了過來。
阜遠舟立刻恢復常色,“皇兄?”
天儀帝也沒在意,道:“再過四天就是文試了。”
“嗯,”阜遠舟點頭表示知道,“文試一切事宜都已經籌備好了,試題也全部加密,不會泄露。”
“當天,”天儀帝指尖輕叩桌面,“你代朕巡視考場吧。”
“哦……嗯?”阜遠舟眨巴眨巴眼,“我去?”去幹嘛?做吉祥物鎮場子嗎?
阜懷堯輕一挑眉頭。
阜遠舟撇嘴,收回那套揣着明白裝糊塗,“考場不是有五百官兵三百禁軍在嗎?”
“你以一當百。”阜懷堯雲淡風輕道。
“……”這就是傳說中的壓榨勞動力?阜三爺看着他眼淚汪汪。
阜懷堯眉眼微揚,無視他,“那天記得早點去。”
“哦,我知道了……”嗚嗚嗚,文試那天比較清閒,他還想陪陪皇兄的說!
阜懷堯見狀,搖頭——這粘人的習慣到底哪兒來的?
……
連家軍是在文試前兩天進京的,連晉一路往這條防線調一點往那邊防線挪一些,各種邊防隨時變變纔不會被敵人摸透規律,所以實際回來的只有五萬人,駐紮在城外軍營以供調度。
連晉打馬剛到城門,就看到宮裡的傳令太監站在那兒等他,帶來了天儀帝的手諭,說是他一路奔波辛苦了,所以攔了要迎接的羣臣,讓他先回帥府,明個兒再來回稟慶功。
連晉大大感慨聖上兼好友真是太體貼了,於是先打算去安頓一下兩個孩子,可是一到帥府,連晉就知道爲什麼以國事爲重的阜懷堯那麼大方放他回來了,因爲他母上大人親自派人杵在帥府門口,請他帶着“大小姐小少爺”回去讓他老爹老孃看看。
連晉的冷汗刷拉就下來了——爺,你你你太不厚道了!!!
宮清也微微蹙了眉,問他:“你父母……兇嗎?”
這口氣,就像準備是去看丈母孃似的。
連晉逮住他就掐:“你說!老子要怎麼解釋哪裡冒出來的兒子女兒啊!一來還來倆兒!?要是我老子打死我的話,老子就拖你墊背!!!”
這說話語無倫次輩分混亂的,宮清聞言倒是淡定得很,按住他的手道:“棺材下面記得墊軟一點,你壓上頭,我怕硌人。”
連晉:“……”重點!你抓錯重點了有木有!?
宮清悠悠補充,“你就是認了,我也不介意。”
連晉磨牙:“老子介意得很!認了的話老子還有命出連府嗎?!”
宮清輕笑。
赤五在後頭打了個呵欠——元帥您也抓錯重點了……
寧兒好奇,“我們要去見連……爹爹的爹爹和爹爹的孃親嗎?”
“嗯,”宮清拍拍她的頭,“記得叫爺爺奶奶。”
孫真眨眨眼——自己又要多兩個爺爺奶奶了?
連晉被噎住了,一臉詭異。
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有一種自己被自己賣了的感覺……
那個,終於反應過來了嗎?元帥大人,您老人家是不是遲鈍了點?
不管怎麼糾結,梳洗一遍後,連晉還是帶上兩個孩子回了連府,哦,順!帶!捎上宮清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