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兆在見沙肖天表情詫異,不由得心生一股惡意,“武洋縣李家,沙盟主,你可還記得?”
沙肖天的表情瞬間從詫異變成了驚愕,瞳孔急速收縮。
李大兆頓時笑了,笑聲裡滿滿的都是嘲諷,“看來你還記得……對啊,你怎麼能不記得,你東鷹派偌大家業都是用我李家的錢鋪出來的!”
沙肖天似乎震驚至極,張大着嘴連話都說不出來。
眉眼正氣的青年此時面帶嘲弄,看起來當真怨懟極深,“不然你以爲是誰呢?江湖上都說沙盟主和其愛妻感情甚篤,多年不離不棄不曾納妾,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沙盟主恐怕還在想李某是你哪個時候留下來的風流債吧!”
沙肖天終於能夠發出自己的聲音,看着他就像是見了鬼一樣,“你……你……你明明……”
“明明被你掐死了是麼?”李大兆勾起一邊嘴角,“真是可惜,閻王爺放我回來索命了。”
他的聲音實在不小,圍觀的人都聽得一愣一愣的,沙臨志更是連自己的黑刀滑落砸在地上都沒有發現。
沙臨志設想過很多李大兆的身份,但是從未想過這個人會是自己的哥哥。
他的母親善妒,平生最大的一部分精力就是在抵、制沙肖天的那些鶯鶯燕燕進沙家的門,也因爲他母親孃家勢力極大,所以沙肖天從來不敢輕易犯之,那麼這個比自己還大的哥哥是從哪裡來的?沙肖天爲什麼……爲什麼要殺他?
擂臺上的沙肖天顯然比他更驚詫,瞪着他,瞳孔如針,根本無法想象一個曾經在自己手裡斷氣的孩子爲什麼會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面前,“怎麼可能……不,不可能的,你那時候明明斷了氣的!”
“天不絕我罷了,”回想起那時窒息的感覺,李大兆眼裡便涌出大量的暗色雲霧,“你大概也沒想到我能活下來吧。”
沙肖天的喉嚨發出細微的咯吱聲,顯然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你如今真是風光,武林盟主,東鷹派掌門,家財萬貫嬌妻能兒,其實當年,你也不過是個窮小子,”李大兆慢聲道來,字字都是輕蔑和恨意,“我李家乃武洋縣第一富商,招你入贅管理家業,誰知你說是出門闖蕩幾年,結果回來就殺妻滅門奪財,李家上百人枉死,就因爲你勾搭上了更好的女人……沙盟主,用血用肉堆起了你的東鷹派,你睡覺的時候,夜半有人敲門怕不怕?”
沙肖天終於從震驚中緩神過來,注意到了四周人看他的眼神,霎時間咬牙切齒,“你是哪裡來的野種,在這裡胡說八道?!”
當年那個孩子是親自在他手裡嚥氣的,怎麼可能還活着?!
李大兆笑容冷冷地看着他,充滿了得逞的味道,壓低聲音,“到了現在纔來否認,你認爲還有什麼意思……爹。”
最後一個字叫得意味深長,徹骨的怨恨瞬間抽芽生根,在他眸子里長出了黑色的花。
這個眼神,和他當年掐死那個孩子的時候的眼神……好像……不是,簡直一模一樣!
沙肖天打了個激靈,然後才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惡狠狠地瞪着他,然後環視四周的人羣。
那些鄙夷,震驚,輕視,不屑……和剛纔的驚懼截然不同。
人世就是這樣,有的時候,一句話就能毀了一個人。
看着自己所營造的氣勢一夕潰散,沙肖天只覺怒上心頭,烈烈怒火簡直能把肺都燒成灰燼,此時此刻他哪還管得眼前這個人是不是自己的親身兒子,擡手就是殺招洶洶襲去。
“爾等妖孽,簡直胡言亂語!!!”
李大兆也不怕他,嘴角的血一抹就提着彎刀迎了上去,招招狠戾,大有和他同歸於盡的狠絕。
沙臨志豁然就站了起來,很想上去阻止他,但是被柳天晴和趙衡同時攔住了。
柳天晴微微不解地看了一眼趙衡,顯然這個人和他攔住沙臨志的原因是不一樣的。
果然,趙衡道:“沙少俠,公子吩咐過,令尊和令兄的事情,請你不要插手。”
沙臨志有些反應不過來,“李幫主真的是我哥哥?”
趙衡點頭,“是的,令尊殺人滅口之後放火毀屍滅跡,不過令兄大難不死,被李家的下人偷偷帶走了。”
“……李幫主說的……都是真的?”沙臨志眼睫一顫。
趙衡的眼神裡掠過了一抹憐憫,“是真的,沙少俠。”
沙臨志整個人都有種發虛的感覺,怔怔地坐回到椅子上。
他是知道自己的父親爲了權勢地位可以做任何的事情,也清楚東鷹派暗地裡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但是證據擺在面前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有點承受不起。
尤其虎毒不食子,沙肖天當年要殺了的人是他的結髮妻子和親生兒子……
沙臨志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人竟然就是沙肖天。
柳天晴將黑刀撿起來,放在他手裡,“沙大哥……”略頓了一下,組織了一下自己所能用所會的言辭,道:“我知道他是你的父親,父債子還……唔,也是天經地義,但是人做了什麼樣的因就會得什麼樣的果,”他望向臺上激烈打鬥中的兩個人,“現在你父親是衆矢之的,你現在出頭……只會折了兩個人,起不了任何作用。”
沙肖天本來就因爲剛纔對少林寺圓孤方丈和其大弟子的下手毒辣招人記恨,本身威望風評也不是十分好,再加上李大兆的有心抖落他當年的斑斑劣跡,此時此刻,沙肖天恐怕都成了衆人心中的大魔頭了,這會兒沙臨志湊過去,除了槍打出頭鳥之外還能起什麼作用?沙肖天根本不會理會他的勸阻。
沙肖天爲了權勢不擇手段,李大兆揹負滅門之仇一心報復……柳天晴已經能夠預見阜遠舟在其中安排的結局了,素來漠然事物的他也心生嘆息,不僅是爲了沙臨志,也是爲了沙肖天和李大兆。
這世間種種皆是因生果果生因,人往往夢寐所求一樣東西,求得了一樣就會去想要下一樣,稍不注意就會失去更多,貪婪纔是人心中的原罪。
沙臨志聽得怔怔出神,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喉嚨裡像是被東西堵住了一樣。
他想說那是他的父親,他不能不管他,但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他想說那是他的哥哥,他不能袖手旁觀,但是害李大兆失去所有的,就是他和他的母親……
他夾在其中,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他好像做什麼都是錯的!
“沙肖天,你當年殺我一次,你以爲還會有第二次機會麼?!”李大兆咬牙道,握刀的手已經完全被寒氣凍得發紫,“就算是死,我也會拉着你一起下地獄!!!”
“孽種!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沙肖天狂笑一聲,拳如八臂,招招只見虛影,狠狠將這個青年打飛砸在擂臺的地面上,整個臺子都顫動了一下。
沙肖天朝李大兆走近,臉上的笑意越擴越大,眼裡的嗜血越來越重。
只要殺了這個人……
殺了這個孽種……
過去種種就死無對證……
人是活的,只要他活着,他就有辦法扭轉現在的局面,就像他當年將素劍門逼到一個千人討伐的絕境!
玩弄輿論,李大兆會,墨遜雪會,但是沒關係,薑還是老的辣狐狸還是老的狡猾,李大兆真的以爲自己玩的過他麼?!
而且,就算人人都相信了當年的事情的真相又如何,等這個人死了,他完全掌控住局面了,他還需要擔心江湖人對他的評價如何麼?!
他很快,很快就會站在萬人之上的地位,掌握着這些人的生殺大權,讓他們跪在自己面前,用最卑微的一面乞求着他的網開一面!!!
沙肖天在自己的想象中越是想越是興奮,眼裡的血光也越演越烈,他看着連站都站不起來的李大兆,嘴角挽出猙獰的弧度。
“看來這一世你我是無緣做父子了,”沙肖天舔了舔嘴脣,惡意地道,“你的命本來就是我給的,再還給我,又有多難呢?”
“呸!”李大兆一口痰吐在他腳邊,沾上他的袍子邊緣,“別以爲我叫你一聲爹你就三分顏色上大紅,當年你那一掐,早就斷了你我的血緣,不然流着你的髒血多噁心人!”
沙肖天的臉瞬間黑了下去,擡起手就朝他的天靈蓋上打去,“孽種——!”
這一擊分明是取人性命,在場的人誰都沒有料到沙肖天竟然敢公然在武林大會上奪人一命殺人滅口,驚呼聲瞬間四處迭起。
可是,擂臺建的極高,沙肖天和李大兆二人站得太近,此時又有誰能救得了李大兆?!
沙臨志也是霎時間血色盡失,起身就想躍上臺去拼上一拼。
但是比他更快的,是一束紅光。
一束流星般迅疾的紅光,筆直地由上至下斜飛到擂臺上,直直插向沙肖天!
驚覺危險驟降,沙肖天猛地旋身避開,那道紅光擦肩而過,撕破了他的袖子,“噌”地半數沒入了擂臺地面上。
這一驚變委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全場都靜寂了片刻。
沙肖天本是極其惱怒有人壞了自己的好事,但是眼睛掃到那抹紅色的時候忽然一愣,隨即渾身一顫,失聲道:“‘荊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