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天下宮和紫危樓都派了人出來參戰,紫危樓那邊更是連堂主憨漢子尹曠芮都上了場和靜泉師太交過手,一向低調的雪朔山莊一直卻沒有動靜,衆人還當他們只是來湊湊熱鬧,沒想到一出手就是莊主玉不謝親自來——
他素來特立獨行蹤影難尋,這次居然會來分一杯羹,委實叫人出乎意料。
不少人都看得蠢蠢欲動起來。
雖然武林大會召開之前江湖上的人都熱血沸騰,昨天也打得熱火朝天,不過今天上場的武當掌門、鄒洞天、夏侯民樂甚至是夙建幫的墨遜雪等人展現的實力卻叫他們明白自個兒沒什麼指望了,倒不是除了大門派之外的人都是花拳繡腿,只是出色如鬼刀宮清這樣的人不屑於爭權奪勢罷了,要知道,一個獨來獨往的武林盟主總歸不太合適。
而鄒洞天的下馬、武當峨眉幾個百年大派的崛起、紫危樓天下宮和雪朔山莊的出現等等卻是一個變數,讓這次武林大會的走向變得撲朔迷離。
有人心裡禁不住嘀咕,今年新帝登基,莫不是繼朝廷黨派大洗牌之後,江湖勢力也要來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楊柳亦依依,繞斷離人淚,黑衣的青年身影穩重冷硬,帶着白色手套的手中潔白的長劍卻劃出道道劍影,像是三月飄飛的柳絮般柔軟,多情地繚繞在人的身側,繾綣不離。
身在其景的靜泉師太一點也不覺得感覺多美好,一開始她能仗着經驗壓制住這個成名已久的後輩,但是等對方摸清了她的套路,被壓制着的就換成她了。
峨眉派走陰柔毒辣的路子,而玉不謝的一手栩柳劍法則是溫柔多變,像是柳枝化作翩躚的少女,蝴蝶一般圍繞在你的身側,你想要捕捉她的倩影,卻挽留不住那抹美好。
復見輕絮飛,飄雪九重霄,靜泉師太似乎看到了半空中都是飄飄搖搖的潔白柳絮,大雪一樣簌簌而落,對手黑色的身影都幾乎成了楊柳映空的純色夜幕。
柳絮飄飄然落地,靜泉師太微低眼簾,看到那把潔白的長劍已經指到了自己的要害處。
玉不謝看她一眼,收劍,微頷首,“承讓了。”
靜泉師太這才吐出一口氣,歎服道:“玉莊主好身手!”
圍觀的人羣這才從剛纔那因爲劍氣振盪而好似真的有輕絮飄飛的幻覺中醒轉過來,發出連連驚歎。
雪朔山莊玉不謝的栩柳劍法很出名,但是真正見過的人就不多了,今天可謂是大開眼界。
包囿坐在自己的位置裡,手在自己的武器上緊了又鬆,背後盯來的視線如針扎一樣,但是他已經顧及不了太多了,在靜泉師太下場的時候,他再也按捺不住,腳下一跺踏上了擂臺。
沙肖天眸色一沉,他不用看都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幾大世家落在自己身上嘲諷又敢怒不敢言的眼神。
被自家養的狗反咬一口,人家能不看笑話嗎?
沙肖天低下頭,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抹冷笑。
敢咬他,最好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擂臺上,包囿伸出自己的獨臂,亮出了自己的量天尺,看着對方帶着白色手套的手,“海斛門包囿,特來向玉莊主討教。”
他在十四年前就因爲帶着雷火彈去素家主宅,炸死素修枝的同時賠上了自己的右手,不過此時他用左手拿着武器,沒有絲毫的不適感。
帶着白色的手套的手滑過白色的劍身,玉不謝無甚情緒道:“包門主客氣。”
無論人品如何,鄒洞天和包囿都確實是一個武功好手,鄒洞天是因爲大意才被瞭解他武功弱點的墨遜雪打敗,面對比沙肖天鄒洞天低調一些卻一肚子算計絲毫不差的包囿,他自然不能不謹慎。
夙建幫地盤那邊,蘇日暮緊蹙着眉頭望着阜遠舟,大有他不給一個解釋就直接打上擂臺去的意思,壓低聲音惱怒道:“你難道要我什麼都不做?”
鄒洞天已經被夙建幫捷足先登,謝步御接手了包囿,還要他來做什麼?阜子諍明明答應過他不插手的!
面對他的火氣,阜遠舟倒是從容的很,平靜地道;“自然不會算少你的那份,不過聞離,你不要忘了,不僅你是素家人,我也是。”
所以,大仇得報,他豈能不出幾分力?
蘇日暮看着他平淡的在一瞬酷似阜懷堯的眼神,那是一種永遠沒有回頭意願的堅決,忽然就泄了氣。
……阜遠舟說的沒錯,這十四年來相依相靠,素家早已不是他一個人的素家,他沒有理由阻止阜遠舟。
他也阻止不了,他有預感,如果他無理取鬧打斷了阜遠舟的計劃,阜遠舟肯定不介意打斷他的腿把他丟給甄偵。
旁邊,阜懷堯安撫地拍了拍實際上心情遠遠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的三弟的手,發現他來到鼎州最大的一個作用恐怕就是穩住這個人的情緒了。
察覺到了兄長的安慰,阜遠舟朝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重新看向臺上激烈的打鬥。
他的計劃早已佈下,只是變數總是太多,他不想承擔像是曾經慕容桀的算計中種種陰差陽錯那樣子的後果。
若不然,他也不會帶着阜懷堯親自出現在這裡暴露在宿天門的視線下,但是他需要隨時調整他的計劃。
——包囿確實很強。
這是對陣之後玉不謝的想法,不過表面上看來包囿已經近五十歲,而他不到三十歲,怎麼都是他吃虧,但是實際上作爲剎魂魔教的右使,謝步御是天生的“血承”者——他的雙親都是叛出聞人家族的那批人的後裔,因爲掌管着魔教實權所以二十年前沒有被慕容桀選做撤至素劍門的一員,所以他看着年輕,但是真實年紀完全和包囿有的一拼,加之他的武功和包囿那種來路不明半路出家的不同,百招之後,兩個人的差距明顯拉大了。
包囿的心漸漸煩躁起來,他本來估計玉不謝的實力不應該有這麼強的,但是這個青年的厲害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是,身後那股刺人的寒意目光卻逼得他決不能退!
從晉安鏢局總鏢頭薛義保死得突然開始,他就已經坐立不安了。
比起鋒芒畢露的沙肖天和鄒洞天,他要低調多了,但是這不意味着他就甘願被這兩個人牽制!
而且薛義保死得太蹊蹺了,他沒辦法不懷疑到沙肖天身上,尤其是本來功力出了岔子的沙肖天莫名其妙好了起來實力加強這件事更讓他不安。
一定的是當年……當年素劍門那份內功功法,被薛義保拿走的內功功法,才能讓他有如此變化!
沙肖天的狠戾他豈能不知,當年正邪之戰暗地裡慫恿當時的武林盟主發出召集令的人就是他,決定帶着雷火彈去炸死素修枝的也是他!
薛義保的死肯定也觸動了鄒洞天,他今天才會這麼快跳出去當出頭鳥賭上一把,但是沙肖天之後對鄒洞天說翻臉就翻臉的落井下石叫他簡直從腳後跟涼到後腦勺——這是對他的警告!
可是他不能坐以待斃!
今天是鄒洞天,他怎麼知道明天就不會是他包囿!?
他有他的海斛門,他有他的家人……他更不想莫名其妙去死!
坐着下面等着等着有一天沙肖天會殺了他,站在擂臺上敗退了下去沙肖天也會惱羞成怒暗地裡殺了他,與其二者擇一,與其死,不若拼上一把!
只要他打敗玉不謝,打敗其他人,再打敗沙肖天,得到武林盟主的位置……他就有把握扳回一局!
擂臺下,阜懷堯一下子就察覺到了身側人繃緊的身體,不明所以地往旁邊看過去一眼,素來都會回他一個笑容的阜遠舟卻意外沒有發覺到兄長的眼神,只是全神貫注地注視着上面兩個交錯的身影。
會發生什麼事?——阜懷堯挑眉,跟着他一起聚精會神看起來。
察覺到對方的戰意再度高昂起來,玉不謝眼神一閃,立刻加快了攻勢,潔白的劍影像是飛絮一樣飄舞,將包囿整個人圍攏在攻勢之下,圍觀的人羣幾乎看不清裡面的人的動作。
卻正合包囿的意,他抵擋着玉不謝的劍勢,嘴角勾出一抹詭譎的笑意,握緊了手裡的量天尺,猛地前撲,量天尺以刁鑽的角度打向玉不謝心口以上的位置,腰上卻是露出了一個破綻。
玉不謝本能地下沉手臂攻向他的腰,藉此逼退他這一記攻擊。
包囿露出得逞的快意笑容,但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因爲玉不謝還沒做完下沉手臂的動作,整個人就猝不及防向後一躍,沒握劍的手凌空一抓。
包囿有一瞬的頭腦空白,似乎反應不過來對方做了什麼。
玉不謝飛速後退幾步之後,往自己手上一看,臉色遽然大變,“七月炙火針!?”
不知是不是真的被嚇到了,這個話都不怎麼多說的黑衣莊主竟是驚呼出聲,叫在場的人聽個分明!
沙肖天的臉色也豁然一變。
不僅是他,在場的人幾乎都變了臉色,能動的都齊刷刷後退了幾步,甚至有人舉起了武器,幾個武林世家那邊的當家都一下子站了起來。
阜遠舟卻一下子放鬆下來,臉上甚至帶了幾分笑意,隱隱約約藏在俊美的表象下。
本來還有些不解於一衆武林人的大驚小怪,但是阜懷堯瞥瞥他,看他眼角隱含的細微表情,於是淡定了。
蘇日暮狠狠皺着眉,本就心情緊張,突然從身後傳來的大喊冷不丁驚得他幾乎荊麟出手:
“爲什麼包門主身上會有七月炙火針?!”
這個嗓門實在太大,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驚醒過來,整個會場立刻陷入一個震天喧囂的環境裡,而在蘇日暮後面最開始喊話的夙建幫幫衆早就沒人理會了。
那個幫衆口沫橫飛地和旁邊的人說話,蘇日暮卻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擂臺上,包囿渾身發冷地站在那裡,難以置信地看着對面好像應付式說完那句話之後就鎮定地舉高自己的手然後盯着他的玉不謝。
這個人手上寒芒閃爍,在陽光下一目瞭然。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包囿根本無法相信眼前所見所聽,幾近癲狂地看着玉不謝。
在剛纔那樣的情況下,怎麼會有人能接得下七月炙火針?!
爲什麼……爲什麼玉不謝的樣子就像是早就明白他會出這一手,而早早等着他出手了?!
……這不可能!
這不可能!!!
擂臺忽然一震,陷入不可名狀的恐懼的包囿驚弓之鳥一般朝四周看去,竟是幾大世家的家主齊齊落到了擂臺上,牢牢將他圍住!
其中東郭世家的家主東郭伏安走向玉不謝,頷首道:“玉莊主,麻煩你將你手裡的七月炙火針借我一觀,以待確認。”
語氣裡隱隱的憤恨感。
玉不謝爽快地把手裡的三枚長針亮出來。
東郭伏安看着他白色手套上染上的藍色痕跡,眉頭一鎖,又觀察了一下那幾枚針,到底沒敢接下來,只沉聲對主位那邊的人道:“確實是七月炙火針!”
主位那邊的沙肖天立刻拍案而起,“包弟,你……你竟然是七毒教教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