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府。
因爲甄偵被叫走所以提前回來的蘇日暮本在自己房間裡繼續喝酒拼圖,順帶一心兩用時不時處理一會兒阜遠舟要的那批微型弓弩的細節處,耳朵倒是一直有意無意地注意着外面的動靜。
所以甄偵的馬車回來後卻又一直不見人,習慣了某人出門回來就往這邊跑的蘇酒才納悶了,想了一下,還是把圖紙用東西一壓,機關工具收拾好,溜達出去了。
出去的時候正好碰上鳴鶴,蘇日暮便將人攔了下來,問道:“你家大人呢?”
鳴鶴見是他,微一遲疑,才道:“大人身上有傷,已經回房了。”
“咦?”蘇日暮發出一個疑惑的單音。
……
因爲這句話,於是當蘇日暮溜達到築夕小閣二樓的房門前時,正好欣賞到了一幅美男脫衣圖。
蘇大才子吹了一聲口哨,目光落在房裡脫下上衣的男子背上縱橫交錯的紅痕上,不懷好意道:“嘗矜絕代色,復恃傾城姿,自古有人言,美人如花,溫顏似玉。”
拿着藥瓶子的白椋鳥趔趄了一下。
聞聲擡頭的甄偵並不意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信不信我拔了你的牙?”
蘇日暮裂開嘴,齜出一口閃閃亮的白牙:“有本事你就來啊~~~”
甄偵面不改色地甩了一把飛刀過去,貼着蘇日暮的頭皮扎進門框裡。
蘇日暮眼睛都沒眨一下,衝他挑釁地咧咧嘴,大有“你敢就動手我柱這裡不動給你扎”的意思。
丟飛刀時牽動了傷口的甄偵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這傢伙就是吃準了他不會真的動手!
蘇日暮嘿嘿一笑,撐直了身子走進去,看看他身上的傷痕,“嘖嘖,有人替天行道了?”
甄偵示意白椋鳥可以出去了,隨即才淡淡道:“再嘴欠我就沒收你今天的酒。”
“……”蘇日暮嘴角抽了抽,“除了威逼這一招你就不能試試用利誘麼?小爺在某方面立場很不堅定的哦~~~”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這種人需要這種好處麼?”甄偵嗤笑。
“……小爺是那種人麼?明明是玉衡大好青年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射數樂樣樣皆懂出得廳堂進得廚房……”
甄偵打斷他,“你進得廚房?”挑高了的眉裡滿含懷疑的味道。
蘇日暮拿起北椋鳥剛纔放下的藥瓶子,一邊挖藥膏一邊不滿道:“小爺起碼會烤肉!比你這個君子遠庖廚的僞君子好多了!”
甄偵任他幫自己上藥,反駁道:“烤東西誰不會?”行走江湖的人都會自己在野外露宿的時候弄點吃的,他在天儀帝登基之前也是四處走動的。
蘇日暮咕噥:“誰知道你弄的能不能吃……”全身上下隨時各種毒藥備用,誰曉得會不會不小心當初調味料用了!
甄偵不置可否,反正以後這廝總有機會驗證的。
蘇日暮一邊上藥一邊端詳着他背上的傷,旋即臉色一沉,“一鞭十九棍,是軍隊裡的規矩,皇帝罰你了?”
甄偵側過頭似笑非笑看向他,“你擔心?”
蘇日暮面無表情地一用力。
甄偵頓時吃疼,悶哼了一聲。
軍棍罰人的時候一般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打在表面的,看上去極是可怖血肉模糊的,其實只是皮肉傷,不嚴重,另一種就是打在筋骨上的,看着痕跡淡淡實際上疼在骨子裡,打得多了,再鐵骨錚錚的漢子都得去掉半條命,把人活活打死的都有。
而影衛紀律嚴明,即使是影衛之首,領罰的時候也是一點情面也不留,雖說天儀帝已經看在他過往功勞和私交上有意網開一面,不過一鞭十九棍下來,還是有些熬不住,不過他心氣高,示不得弱,明面上看上去好似真的若無其事。
看他疼得額頭冷汗都出來了,蘇日暮冷笑,“叫你不開花的蒜頭愣充水仙花!”
甄偵苦笑,“那你還給我雪上加霜?”
“讓你吃點苦頭,免得你不知道還打腫臉充胖子的壞處!”蘇日暮齜牙一笑好似真的誠懇無比,“小爺是好人~~~”
這人有哪怕是和好人有一根頭髮絲的關係麼?——甄偵懷疑之,道:“只是小小懲罰罷了,算不得大事,不過第一次挨軍棍的滋味,有點嗆而已。”
蘇日暮立時眉頭一豎,“好端端的皇帝罰你幹嘛?”除了阜懷堯還能有誰能叫他領了十九軍棍?!
“是我辦事不力,和爺沒什麼關係,”提及這個,甄偵倒是解釋了一下,“爺已經是有意罰輕了。”
蘇日暮蹙了一下眉尖,嘀咕:“待在翰林院這等清閒位置都會挨軍棍,做官這事真不是人乾的!”
甄偵瞥他一眼,“你現在也是官,所以你不是人?”
蘇日暮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悶頭擦藥。
甄偵還在意着任務失敗的事情,也沉默了好一會兒。
上完藥之後,蘇日暮在旁邊的水盆中洗了一把手。
藥膏沒幹,甄偵不方便拉上衣襟,看他活動了幾下手,便問道:“你的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基本沒問題了,只是皮肉傷,倒是你,得養上好一段時間了。”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蘇日暮睨他一眼,對於這種風水輪流轉的事情,他表示敬謝不敏。
甄偵笑了笑,錯開了話題:“你之前不是問我背上的刺青死了之後能不能再弄出來麼?”
蘇日暮“呸”了一聲,“你丫的還說小爺嘴欠,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什麼叫你身上的刺青?小爺問的是這種刺青死人身上能不能找到!”
對方這種彆扭的關心讓甄偵忍不住會心一笑,在他惱羞成怒之前道:“我查了一下資料,應該是能的。”
“哦?”蘇日暮挑眉。
甄偵小動作地指了指自己的後背,“這種刺青是用一種特殊的藥草汁液沾在針上融進肉里弄出來的,有另一種藥草能讓它在體溫不升高的情況下也顯形。”
蘇日暮略有所思,“就像是前朝那種盛了酒杯壁上的花蕾就會開花的釉彩瓷器?”
甄偵點頭,“原理差不多吧。”
蘇日暮摸了摸下巴。
這麼說,薛義保身上少掉的那塊皮,也有可能是有類似於刺青的東西麼?
那麼真的有的話,上面記載的會是什麼?現在又在誰手上??武林盟主沙肖天麼???
“蘇日暮。”甄偵突然叫了他一聲。
“嗯?”蘇日暮側頭看他。
“爺說過要去拜祭柳左相的事,你不會忘了吧?”甄偵問道。
聞言,蘇日暮頓時低咒一句——嘖,他是真的忘掉了還有這件事!
“他真的要起棺?”蘇日暮問。
“應該吧,”甄偵道,“畢竟是先帝遺願,依爺的性子,不太可能不做。”
阜懷堯坐到這個位子,談不上不擇手段,但也不算良善之輩,他對柳一遙沒什麼感情,自然顧忌的沒那麼多,若不是知道實際地點的人是蘇日暮和阜遠舟,早就被各種手段逼問出來了。
蘇日暮頓時覺得很頭疼。
現在柳天晴的身份還沒確定,阜懷堯卻要挖墳,要是等以後真的確認了柳天晴是柳一遙的兒子的話,他該怎麼跟人家解釋他老子的衣冠冢被人挖了的事情?
甄偵看他臉色,忽然問:“柳天晴真的是柳一遙的兒子?”不是說柳一遙一生未娶麼?怎麼冒出來這個大個兒子?
知道不可能瞞得住他,蘇日暮坦然道:“不知道,舅舅沒娶妻,突然跑出這麼個人來,我還鬱悶着呢!”當年丁思思是不是真的和柳一遙發生什麼,對於那時才八歲的他來說,真的不好分辨。
所以說,其實柳天晴的出現真的很詭異,疑似前任名動天下的玉衡左相兒子的少年居然考了個武舉榜眼,真是比臺子上吹拉彈唱演的戲本子還叫人覺得巧合和荒謬。
巨門習慣追根究底的性子又冒上來了,甄偵思量着箇中關係,“考生資料上記載的柳天晴的歲數是十三,應該是在左相逝世的來年去世的,算起來時間也不會差很多,柳天晴的劍法能有這般成就,單獨撫養他的母親也定不是泛泛之輩,那一年你一直在柳左相身邊麼?沒見過有什麼出色的女子和他來往?”
蘇日暮被問得有些詞窮,乾脆翻臉,惡聲惡氣道:“那時候小爺才八歲!你指望一個八歲的小孩能知道多少事情?”
甄偵上下打量他一下,慢吞吞道:“我怎麼覺得你是那種四五歲就會裝可愛訛糖吃的鬼機靈?”
“pi!小爺訛的起碼也是值錢的玩意兒,傻瓜似的小鬼才愛吃糖!”蘇日暮脫口而出。
甄偵一臉瞭然狀。
自己爆出了小時候的糗事,蘇日暮的臉色直接黑了,“問那麼多幹嘛?養你的傷去!!”
甄偵眉眼輕彎,柔聲道:“疼,躺不下來。”
他本就相貌秀美,這麼一服軟,更是帶出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叫人憐惜不已。
縱使蘇日暮不是憐香惜玉之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你不是習武之人麼,怎麼這點疼都熬不住?”話是這麼說,他還是走過去察看了片刻對方的傷勢,皺了皺眉,“那怎麼辦?總不能不睡吧?”
他的嘴硬心軟讓甄偵嘴角的弧度又彎了幾分,漫天要價,“要不,借你肩膀給我靠靠?”
蘇日暮翻了個白眼,坐地還錢,“小爺去給你找個大抱枕,你想怎麼靠就怎麼靠!”
“真是絕情……”甄偵笑道,杏瞳輕眨,“不過,我這樣也不方便洗澡呢。”
蘇日暮立時眼皮子一跳,“自己解決!”
幫忙洗澡什麼的這種香豔的事情他無福消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