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淡淡微笑道“不是我厲害,只是太明顯啦。”
蕭樂又怔怔發呆,片刻,忽然輕聲傾訴道“昨天晚上我覺得如果沒有催眠術的幫助不可能再把他當父親一樣尊敬。”
“嗯,那時候本來就想幫你,不過你拒絕了,說就是要記住他的罪孽,一直恨他,永遠不讓他開心。”
“是呀。當時就那麼想的。不過後來……其實很多時候想起來都會覺得他當時的確已經沒有了理智,以前他真的很愛很愛我母……不是,那個賤貨!不過工作太忙吧,經常拉下公事陪我們也還是顯得太少。不過他的確對那個賤貨很一心一意,曾經有次半夜起牀聽到他講電話,開始以爲他有別的女人做了對不起那個賤貨的事情,現在想起來當時他真該做,真該讓那個賤貨天天以淚洗面!聽了陣才知道是他的秘書愛上他,他未免麻煩補了筆錢解僱了那個秘書,在電話裡面很肯定那個女人的工作能力,但表示他有家庭孩子不可能接受她的情誼,也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繼續留她在身邊工作……”
蕭樂忽然笑了笑。
“當時多震驚呀!老在電視報紙呀看到外遇,老聽到什麼男人沒有不偷腥之類的話,就覺得他簡直是世界上最好最偉大的人,對他特別的崇拜和尊敬。所以……後來發生那樣的事情,也忍不住能體會他當時的心情,付出一切,結果最重要的那個賤貨跟別人跑了。”
蕭樂的笑容沒了,語氣變的冷淡。
“可是這不足以成爲我原諒他的理由,我的傷害呢?就可以算了嗎?不可能!所以我不讓自己想這些事情,只想他的可惡,他的該死!一直都這麼過來的,看到他委曲求全的嘴臉就感到高興,有時候恨不得上去加兩耳光。”
林青靜靜的傾聽,不插一言。
“可是看到那份手術單,我沒辦法繼續恨他了。也終於明白爲什麼過去了這麼久,他都沒有再找過女人,以前以爲是他自責,但我也不覺得怎麼樣,因爲誰知道他背地裡找過多少女人?現在沒有辦法這麼想了,沒辦法不相信,他的確很在乎我這個女兒,的確是這樣……”
蕭樂說着眼裡添上淚光。
“昨天晚上我還覺得沒有催眠術幫助不可能真正原諒他。但今天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做不到,而是需要一個臺階。其實心裡早已經原諒他了。你肯定明白的,誰希望一個人,這麼大的房子,聽同學朋友們說着父親給他們買了什麼,帶他們去了哪裡吃東西,去了哪裡玩樂,那種滋味……只有我們才知道!”
林青感同身受般的掛起滿臉悲傷,眼裡泛動淚光。
“是啊……那感覺,就像自己是個怪物,就如同每個人都有的四肢,我們偏偏沒有,別人問起怎麼沒聽你說起父母的時候,還要裝做沒什麼的、輕描淡寫的說他們很忙呀……可是心裡多麼難受,臉上還要笑,裝做很幸福的微笑,裝做很理解父母的樣子……”
蕭樂哭了出聲,緊緊捂着嘴,唯恐聲音太大。
“我們怎麼會不希望跟別人一樣家庭正常,父母寵愛……所以,昨晚看到那張手術單,我什麼樣的怨恨也沒辦法再提起來了。他都這樣了,我還能說什麼?”
蕭樂抽泣了一陣,漸漸情緒平緩了些時,又振作了精神。
“本來覺得忘記了就行了。今天你一說,我忍不住想起了很多。忘記了是沒有了痛苦,可是也失去了很多。我會不知道他請求原諒而做的一切,會不知道自己對那個賤貨的痛恨有多深……還有老公,我會不知道他有多好。那時候決定跟他坦白一切的時候也跟你聊過,我抱定他會用嫌棄骯髒的眼神看我,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他沒有,昨晚我多害怕,多害怕老公會受不了看見那個人,他也沒有,還想幫我,我當時覺得太難過了,明明我害他那樣,可是他還要忍着自己的難受爲我考慮……”
“忘記了,就會忘記老公有多好了。我會不會變的驕縱,覺得自己漂亮又聰明就驕縱任性?會不會讓他越來越不能忍受?他那麼討厭別人話多的,現在這樣我很願意收斂,但是忘記之後呢?會不會覺得他可惡,會不會覺得他不對我千依百順可恨?”
“你的擔心很有道理。說實話,催眠之後能考慮的只是你和你父親的問題,很難完美的把他也兼顧好。”
“是呀!我就一直在想這些,進來後就決定了不要忘記,我其實需要的只是個臺階呀,現在那個人都這樣了,其實也不會那麼排斥,太監不會引起那時候的危險可怕回憶的吧。我想只是需要個臺階,就裝做忘記了,你可不可以幫我保密?”
林青微笑道“當然可以,因爲催眠之後,你我從來不曾認識。我早跟你說過的,這是必需考慮的原則,以免頻頻見面對你的記憶造成影響爲幻覺困擾。”
“我很不捨得……能不能別裝做忘記你?這兩年都是因爲有你我才能渡過很多個孤獨又痛苦的夜晚。”
林青輕輕搖頭,微笑道“這是原則,即使假裝不認識也必需如此,況且我跟陳依認識,他其實也知道催眠術的一些事情,以後繼續來往他會疑心的。”
蕭樂吃驚道“怎麼認識的?”
“因爲另外一個患者,不能說給你聽喔。”
“你們真壞,剛纔還像第一次見面似的!”蕭樂覺得被矇蔽,一時有些激憤的拽了林青胳膊作勢打她,後者失笑討饒,鬧了一小會才安靜下來。
蕭樂重新躺下,提了提精神道“開始吧,告訴我假裝忘記以後需要注意的地方。”
……
半個小時後,林青走下客廳。
等待已久的兩個人不約而同站起身,詢問情況。
“很順利。過會就會睡醒,根據她的要求今天晚上你們在這裡是商量明天去陳依家裡吃飯的事情……不,蕭樂現在的記憶是叔叔您已經答應了。好了,事情就這樣,以後請不要對她提起我,做爲催眠原則,以後不能繼續跟患者來往。”
林青離開時,頭也不回,一如陳依第一次見到時般灑脫。蕭樂跟她兩年的友情好像根本不爲她所動。
林青走後,蕭樂的父親顯得坐立不安,十分緊張。交握的十指頻頻敲動,又不是抓把嘴臉。
這麼等了約十分鐘,二樓響起房門被打開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