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種東西,在郭佳玉的記憶中很普通,很簡單的裝置,不過是運用了一些最基本的物理原理。但這些東西在現在的人看來卻是不可思議的,也引起了一些轟動,這是早就料到的事情。此時胤禛坐在一旁,一臉的淡然,彷彿自己所獻出的不過是最簡單不過的擺設一般,沒有絲毫的驕傲或是自得。
康熙一方面被這新奇的玩意兒吸引,一方面默默觀察着胤禛的表情,心中不由大爲讚賞。胤禛獻上這麼一個精巧的玩意兒,新穎且不必說,光是這寓意便很是深遠了。田園人家,這豈不是說他的志向並不在朝廷,而是嚮往着田園的悠閒生活,渴望無拘無束、平凡自在地過一生?
經過了胤褆和胤礽之事,康熙對皇子們的野心已經大爲警覺,當他發現自己的孩子們都對自己這個位子虎視眈眈的時候,便連自己的孩子都戒備上了,但凡有什麼異動,拉幫結派,在朝中扶植自己勢力的,都被視作野心分子,都是想要爭奪皇位的人。這種野心不但在皇子們之間製造着摩擦和爭鬥,而且直接威脅到了康熙的統治,是他所決不能容忍的行爲!
如今,胤禛用自己的行爲告訴他,並沒有爭權奪位的心思,不但平日裡戒驕戒躁、冷靜自持,而且在選擇壽禮的時候也煞費苦心,這樣的細心並沒有白費,至少現在,康熙對這個聰明能幹,卻又很有分寸的四兒子實在是滿意到了極點。
有了四阿哥的珠玉在前,後面呈上來的東西就有些顯得相形見拙了。雖然貴重是夠貴重,卻了無新意,康熙富有天下,什麼好東西沒有?這些東西也就只能令他點點頭,說一聲“有心”了!
到了胤禩這兒,他人雖不在,卻依然派人送來了壽禮。禮單上寫的是一隻成年的海東青,李方大聲讀出來,康熙便有了些興趣。
他對金銀珠寶、奇珍異獸已經沒多大興趣,卻獨獨對狩獵情有獨鍾。對於能夠在狩獵中大發神威的海東青更是青睞有加。胤禩送這禮物,不得不說剛好迎合了他的喜好,純就送壽禮這件事上看來,胤禛和胤禩會成爲勢均力敵的競爭對手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兩個老太監捧着一個巨大的鳥籠走了進來,跪下給康熙磕了頭,然後掀開了鳥籠上罩着的套子。
衆人原本以爲會聽見激烈的翅膀撲楞聲,和海東青那不甘被囚的高亢叫聲。沒想到卻什麼都沒聽見。定睛一看,只見那隻海東青大倒是夠大了,卻毫無神采,甚至可以說是奄奄一息的,蜷縮在鳥籠中一動不動,無神混濁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所有人都被驚呆了,就跟那海東青一樣,一動也不能動。康熙震驚過後。更是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這是什麼東西?!是誰膽敢把這樣的東西拿到這兒來?!諷刺朕年老昏庸了嗎?!”
這頂帽子扣得太大。這番怒火也着實罕見,衆人心頭一顫,齊刷刷“撲通”跪了一地,哪怕是李方、胤禛之流康熙的寵臣,也絲毫不敢發出任何一點兒聲音,深深地磕下了頭去。
康熙憤怒地叫來了侍衛,不但將那隻要死不活的海東青直接拎出去扔了,而且還將那兩個老太監給押了下去,命令無論如何也要查清楚此事的幕後主使是誰,然後嚴懲不貸。
那兩個老太監連聲喊冤。卻無人敢爲他們說什麼。他們既然作爲胤禩的代表替他呈上壽禮,自然也就要爲此負上全部的責任,至於那個送禮的胤禩,雖然人人都在懷疑,卻沒人敢多說一句,畢竟他是康熙的親生兒子。他們父子間的事情,就連其他的兒子們都不敢插嘴,何況是些外人?!
康熙雷霆大怒之下,立刻專程派了人直接前往胤禩面前,痛斥了他一番,同時勒令他必須立刻停下手上的一切事務,馬上趕往康熙面前說明一切,否則皇帝可不會管他是不是冤枉,既然是他送的東西,責任自然需要他負,這藐視皇帝的罪名自然也就只有他來擔待了!
這件事情一經傳出,立刻便在隨行人員中引起了巨大的騷動,琪歆當即便軟了腿,一屁股坐在地上,面上血色全無。事後她自然竭力想要在皇帝面前替胤禩說項,但康熙正在氣頭上,又如何肯聽她說?連皇帝的面都見不着了,自然也就無從分辨,她不禁急得吐血,當場便暈厥過去。
晴鳶也聽說了此事,頓時心頭劇震。不說不知道,一說她還真就想起來了,在郭佳玉記憶中,被遺忘掉的正是此事——胤禩會因爲壽禮的事情而再次受罰,從此康熙與他父子間的感情再無修好的可能,一直到康熙帝去世,他仍然未能得到皇帝的原諒。
這件事可謂是胤禩走到谷底的導火索,如此重要的事情,怎能就忘了呢?!晴鳶一邊心驚、一邊懊惱,心頭後悔不已。
那麼多的事情都記得那麼清楚,從而可以在事前便設法加以規避,怎麼這事兒就記得那麼模糊,到現在纔想起來呢?如今事情已經發生,木已成舟,想要再做什麼也難了!
她懊惱過後,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去看望琪歆。八貝勒府這次來的人不多,琪歆就是他們的主心骨,如今琪歆一倒下,衆人頓時就成了無頭的蒼蠅,亂成一團。而弘旺因爲從小就被嬌慣,年紀也小,這會兒哪裡拿得出什麼主意?除了只會抱着母親哭泣以外,渾然沒有一點主見。
晴鳶到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亂象。她不由默默嘆了口氣,掌起皇子福晉的威嚴,以胤禩和琪歆的嫂子的身份,對八貝勒府的下人們一頓整頓,好歹是先穩住了局面。隨即她便進入內室去看望琪歆,只見她面無血色地躺在牀上,虛弱的樣子令人不自覺鼻酸,弘旺趴在她的牀前嚶嚶哭泣着,看見晴鳶來了,只擡起頭來,可憐兮兮地叫了一聲“四伯母”。
晴鳶衝着身邊的惠姐兒點了點頭,惠姐兒便走上前去,好說歹說將弘旺拉了起來,拉到一邊去細細撫慰。他們本就是處得好,又都是孩子,有共同語言,不一會兒果然弘旺便止住了哭泣,跟惠姐兒頭碰着頭說起悄悄話來。
晴鳶憐惜地在琪歆牀邊坐下,柔聲說道:“這事兒事有蹊蹺,八爺再怎麼糊塗也不會送那樣一個東西給皇阿瑪作爲生辰禮物,其中必然有着什麼誤會,等八爺來了,自然會見分曉。你怎的如此着急,倒是把自個兒給急病了?萬事都不如自個兒的身子重要,你要多多保重自身才是啊!”
琪歆便黯然流下淚來,哽咽着說道:“四嫂,這……怎麼會這樣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皇阿瑪那麼生氣,他本來對八爺就有所誤會,好不容易這些年纔好了些,卻又發生這種事情,這……”
她哽咽着說不去下去了,晴鳶更是聽得心中堵得慌,只得盡力安慰道:“這都是誤會,總能夠想辦法解開的。況且八爺畢竟跟皇阿瑪乃是親生父子,難道皇阿瑪還會真的對他生氣不成?這會兒皇阿瑪正在氣頭上,等他的氣消了,想通了,自然也就沒事了。你要多放寬心,總是這麼擔心左擔心右的,身子只會越來越差,若是你倒下了,八爺可怎麼辦?弘旺可怎麼辦?你總得爲他們想想!”
琪歆卻仍舊淚流不止,自顧自自責地說道:“我真是沒用!八爺遠在東陵,我本該在這兒爲他打點好一切,讓他沒有後顧之憂纔對,卻弄出這種事情來,都是我的錯!如今又無法替他向皇阿瑪求情,我怎麼就這麼沒用呢?!四嫂,如果是你,你一定不會出這種紕漏的對不對?!難怪八爺最喜歡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實在不值得他去喜愛啊!”
她越說越是傷心,悲傷不已,晴鳶則越聽越不是滋味兒,不禁低聲斥責道:“琪歆,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八爺送什麼禮物,他交代過你嗎?不是他親自派人將禮物送來的嗎?跟你有什麼關係?!再說,誰說八爺不喜歡你?沒有人能跟自己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他對你的感情如何,這些年你們相濡以沫,應當比誰都清楚纔對,卻又是從哪裡聽來的胡說八道,把我給扯進去了?這種胡扯你也相信!”
琪歆淚眼朦朧地擡起頭,看着她苦笑道:“四嫂,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不必要別人說,我從八爺往日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能看出來,他愛的人是你,只是迫於無奈才娶了我,他娶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的家世、我孃家的勢力。我一直不說,因爲我總覺得自己並不比你差,我憋着一口氣一定要贏過你,要贏回八爺的心,可到頭來,我還是不如你……八爺是對的,只有你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纔不會給他惹麻煩,而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是,像我這種一無是處的女人,又有哪點兒值得他去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