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氏不知怎的,平日見着晴鳶也不覺有多麼畏懼,可這會兒見她板起臉來,心中莫名便虛了幾分,不由瑟縮了一下,訥訥地說道:“這……四嫂說的是,是我說話欠妥,四嫂可別往心裡去。.
博爾濟吉特氏見董鄂氏吃虧,忙不迭插嘴道:“四嫂,我跟九嫂年紀都輕,有時候說話難免有些欠妥當,再加上九嫂怕是今兒個有些喝高了,說話做不得數的,你可千萬別在意!”
晴鳶笑了笑,說道:“九弟妹和十弟妹都言重了。我都說了,咱們是一家人,有什麼話是說不得的?左右手還有打架的時候呢,自家人有些磕磕碰碰也在所難免。不過大家可都別記在心裡,過了就過了,彼此謙讓一些,就能過得更融洽,十四弟妹,你說是麼?”
完顏氏見狀,也只得撅了撅嘴,不甘不願地說道:“是啊……九嫂,我的年紀比你更輕,說話更加的欠妥當,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董鄂氏見她用博爾濟吉特氏的話來堵自己,一肚子的火氣發佈出來,只得含糊地“嗯”了一聲,便應付了過去。
也只能這樣了!晴鳶暗歎了口氣。畢竟老九、老十跟老四、十三和十四不是一路人,他們的福晉之間也不可能做到和平相處,能夠這樣各退一步已經很是難得了,她也不能要求太高。而且完顏氏怎麼說都是胤禎的媳婦兒,跟自己畢竟跟親一些,說什麼她也不能讓她太過吃虧啊!
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說也說不到一塊兒去,她們便也沒有繼續留下的必要。不一會兒,便紛紛藉口有事,各自散去了。
男人們還在虛以委蛇中,即使彼此面和心不和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對於各自的福晉們找藉口離開,他們只當是琪歆不在所以她們都沒有了興致,倒也並不在意,默認讓她們自行先行返家便是。
晴鳶坐在馬車裡。方纔八貝勒府的一幕幕還回放在眼前,令她不由長嘆一聲,只覺得意興闌珊。如今這天下,誰坐那個位子又有什麼關係呢?偏生人人都想去爭,原本只是男人們之間的較量,現在卻已經發展到女人們中間,難道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就那麼令人慾罷不能麼?
八貝勒府就在雍親王府的旁邊。馬車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剛剛走進後門,便聽到一陣嘈雜聲傳來,一個婆子大聲叫道:“嫡福晉,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晴鳶皺了皺眉頭,掀起了車簾問道:“什麼事情這麼着急?非要在這兒大呼小叫不可?”
她掌家多年,也身居高位多年,早已有了一身尊貴之氣,不怒而威。這會兒夾雜着威嚴輕斥下來。雖然聲音不大,卻足以給人難言的壓力。
那婆子本就臉色蒼白,這會兒被她這麼一喝斥更是變得面青脣白。哆嗦着“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顫抖着聲音說道:“奴婢該死,嫡福晉恕罪!只是方纔四少爺不慎落水,奴婢心中着急,這才衝撞了嫡福晉!”
“安哥兒落水了?!”晴鳶顧不上再生氣,驚怒交加地問道,“怎麼回事?!”
那婆子囁囁地說道:“奴婢……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奴婢只知道,方纔大少爺從湖裡將四少爺救上岸來,這會兒怕是已經送回了房裡。高總管已經派人去找太醫了,秋玲姑姑就讓奴婢去找嫡福晉。奴婢剛走到這兒,就碰到了您。”
晴鳶聽得到吸一口涼氣,顧不得許多直接跳下馬車就匆匆往回奔去。漪歡拿着披風在後面追着,一面追一面大聲叫道:“主子!主子!您披上披風再走啊!仔細風大!”
晴鳶卻哪裡還有心思顧自己?恨不得能插上雙翼飛回去,看看安哥兒究竟怎麼樣了,其他的都已經不重要。
如今已經是深秋。湖水雖未結冰,卻也冷得嚇人。再加上這秋風一吹,安哥兒本來體質就不是很好,這可怎麼受得了?!他本就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乃是李氏的孩子養在了她的院子裡,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李氏那裡不好交代不說,還會給人亂嚼舌根子的機會,說她這嫡母不好好照顧庶子。就算不爲了這些虛名,那孩子從小在她跟前兒長大,有個什麼閃失她心裡也不好受啊!
心急如焚地跑回了院子裡,因爲安哥兒纔不過八歲,便一直跟她住在一起。這會兒院子裡已經是人聲鼎沸,以李氏爲首,幾乎所有的妾室們都來了,只不見懷孕的年氏和鈕祜祿氏。李氏已經哭成了淚人兒,搖搖欲墜,若不是霜葉攙扶着,怕是立刻就要萎頓在地上。其他人三五成羣站在一起,有人竊竊私語,有人不住地安慰着李氏,秋玲一臉寒霜地守在安哥兒門口,眼神不住地在衆人身上掃來掃去,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嫡福晉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頓時衆人更加騷動起來,紛紛轉頭向着門口看來。
看見晴鳶匆匆走入,她們立刻轉過了身子,“見過嫡福晉”等等請安的聲音嬌滴滴響起,一時間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秋玲眼睛一亮,也趕緊迎上前來,躬身說道:“奴婢見過主子,主子吉祥。”
晴鳶點了點頭,開門見山地問道:“安哥兒的情形怎麼樣了?”
秋玲神色一整,肅容說道:“高總管已經去請了太醫,可太醫還沒到。如今四少爺肚子裡的水是吐出來了,人卻依舊昏迷不醒。大少爺正在裡面守着他,奴婢只在門口聽候吩咐,大少爺吩咐,除了您,誰也不讓進。”
此言一出,晴鳶心裡頓時一個“咯噔”。看來此事多有蹊蹺,否則寶哥兒怎會下這樣的命令?
李氏聽到她們的對話,立刻便撲上前來,哭嚎着說道:“嫡福晉,大少爺不讓別人進,可怎麼也不讓我進啊?!我可是安哥兒的生母啊!嫡福晉,求您讓我進去看看吧!”
晴鳶微微皺了皺眉頭。
寶哥兒此事做得確實欠妥,就算事有蹊蹺,他信不過別人,不讓別人進去,卻不該不讓李氏去看望自己的兒子。若是安哥兒最終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怕是就會有人傳說他們母子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害了安哥兒,到時他們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這裡,她便急忙安慰道:“李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是安哥兒的生母,自然可以進去看望他,寶哥兒相信也沒有攔你的意思,不過是下人們不會傳話,沒把話說到罷了,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李氏哪裡管得着是不是寶哥兒的意思?只要讓她進去看看安哥兒就行了!聽到晴鳶的話,她連謝謝都來不及說,轉頭便衝進了房裡,快得讓人拉都拉不住。而有了晴鳶的吩咐,秋玲也沒再攔着她,眼睜睜看着她衝了進去,隨即屋子裡便發出了一聲驚叫,然後響起震天介的哭聲。
晴鳶忍不住再次皺了皺眉頭——她這樣哭,不知道的還以爲安哥兒怎麼了呢!
看了秋玲一眼,秋玲立刻會意地說道:“事發的時候大少爺剛好自旁邊經過,救得及時,四少爺雖然昏迷不醒,但氣息還算穩定,想來不會有大礙。”
晴鳶點了點頭,忽然心中一動,一個模糊的念頭從心頭掠過,然而還來不及抓住,便一閃而逝了。她不死心地又想了想,卻什麼都想不起來,無奈之下,只得暫時先放下這件事,跟着走進了屋子。
一進屋,便看見李氏匍匐在牀邊的身影,幾乎將安哥兒都給遮擋了起來。而寶哥兒皺着眉頭站在一旁,看着李氏的眼神中露出一絲無奈。
彷彿心有靈犀,她一走進屋子,寶哥兒立刻就發覺了,轉頭看了過來。看到母親,寶哥兒眼中飛速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快步迎上前來,躬身道:“兒子見過額娘。”
晴鳶輕輕撫了撫他的頭,拉着他的手仔細打量了一番,見他神色安然,面色如常,身上衣服也是乾的,想來已經換過了,不由鬆了口氣。
雖然救人很好,但這種天氣下水救人,本身也是一種十分冒險的行爲。若是處理不當,就算平安把人救上來,自己也有可能患上傷寒什麼的,引來無窮後患。
“你感覺如何?有沒有熱水洗過澡?薑湯呢?喝了沒有?”她關心地問道。
安哥兒雖然纔是受害人,但畢竟寶哥兒纔是自己的親兒子,親疏總是有別的。再說這會兒李氏正抱着他痛哭,就算想要上前查看也沒有位置,她自然是要先慰問自己的兒子的。
寶哥兒只覺得心頭一暖,鼻子有些酸酸的,努力綻開了笑容說道:“額娘,兒子沒事,您就別擔心了。雖然沒洗過熱水澡,但薑湯卻已經喝了,不要緊的。兒子擔心着弟弟的身體,也沒那心思去洗澡什麼的。”
晴鳶沉下了臉,道:“弟弟雖然重要,你自個兒難道就不重要了嗎?額娘知道你們兄弟感情好,正因如此你更要保重自個兒的身子,免得一會兒弟弟醒來了,你卻倒下了,讓他怎麼過意得去?如今額娘也回來了,你就別在這兒待着了,趕緊去用熱水泡個澡,去去寒氣。”
寶哥兒見她說得如此堅定,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微微嘆了口氣,便乖乖轉身向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