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腳步來了,又走了,春天纖柔無聲地回到大地,然一時之間揮不去殘冬的凜冽,冰雪寒風中,細細氤潤着。
漪歡推開窗戶,只見殘雪依然掛在枝頭,白雪在朝陽下閃爍着紅霞,點點綠意從雪白中頑強地探出頭來,點綴着些許生機,令人見了,心中忍不住欣喜。
一陣冷風吹過,她激靈靈打了個冷顫,縮回了頭手,轉頭笑着對晴鳶道:“主子,看來昨兒晚上又飄雪了。今年的春天可真是冷啊!”
晴鳶點了點頭,聲音清澈柔軟,緩緩說道:“今年確實比去年要冷一些,希望對農家不會有什麼影響吧。”
漪歡走過去,服侍着晴鳶穿衣洗臉、漱口梳頭,又將一旁早已準備好的暖手爐遞給她,這才笑着說道:“方纔鍾嬤嬤過來說,幾位阿哥和格格都起了,正等着主子吃飯呢。”
晴鳶“噗嗤”一聲笑道:“那幾個小崽子,平日裡怎麼叫都叫不起來,今兒個要出門了就一個個跑得飛快。”
漪歡也覺着好笑,主僕倆說笑了兩句,便出了房門向着飯廳走去。
喜姐兒、寶哥兒、惠姐兒、安哥兒四個孩子一個不少,都規規矩矩坐在自個兒的位子上,見到晴鳶來了,便“母親”、“額娘”地叫個不停,討好奉承之意顯而易見。
晴鳶不由笑罵了一聲“小鬼頭”,便讓丫鬟嬤嬤們服侍着他們吃完了飯,也不再存心吊他們的胃口,讓他們穿好了棉衣棉袍,便帶着幾個孩子出了門,坐上馬車,一路向着京城郊外走去。
一路熟門熟路來到虛靈寺,雖然當日晴鳶曾經在這兒遭難,但最終逢凶化吉,而且寺中方丈處理得宜·倒也沒給她和胤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再加上這裡確實比較清靜,因此,但凡他們獨自出門禮佛的時候,大多還是來這裡的。
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自然丫鬟婆子們將晴鳶圍得嚴實,對孩子們也多加約束,生怕再發生類似的事情,到時候怕不是直接打死就能了事的。晴鳶雖然覺得她們有些小題大做,但畢竟也是爲了自身和孩子們的安全,所以便也從善如流了。
敬完了香,她們依舊打算去到後山那院子裡稍歇。自從上次晴鳶在這兒養傷以來·胤就命令寺中僧人將此處鎖了起來,只供給四貝勒府使用,當下正是胤如日中天的時候,僧人們自然不敢不從。
要去後山就必然要經過當日那出事的梅林,當然這會兒那懸崖處已經重新被圍了起來,而且還派了專人在此處看守,生怕同樣的事情重演,到時候可不是人人都像胤夫婦這麼好說話的。
晴鳶卻對這個地方有些特別的情感·畢竟是自己生命中一次難得的經歷,如今想來,危險小了幾分·回味多了幾分。
梅林依舊美麗,只是人太多了點兒。晴鳶皺眉看着圍在自己身邊的丫鬟僕役們,頗無奈地嚴命她們散去。她們原不肯,直到晴鳶拿出當家主母的威嚴,纔不得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開,卻還是一個個都散佈在周圍,時時緊盯着晴鳶的動靜。
晴鳶哭笑不得,難道她們都當她是傻瓜麼?這種地方,摔一次下去是偶然,摔兩次下去就是笨蛋了·她還不至於這麼不長記性好不好?
無奈之下,她只能當她們都不存在,自顧自在林子裡閒遊起來。至於孩子們,她倒是不敢大意,丫鬟和嬤嬤們死死盯着,一點也不敢放他們亂跑。
忽然林子邊上一陣騷動·晴鳶訝然轉頭看去,卻原來是年羹堯在跟侍衛們交涉,看樣子是想進來。
她莞爾一笑,沒想到她來到這兒,他竟然也來了,這份巧合着實難得。
“讓年大人過來吧。”她說道。
立刻就有小丫鬟走了過去,領着年羹堯來到她的面前。
“下官見過四福晉。”年羹堯畢恭畢敬地說道。
對他,晴鳶一向很是寬和,笑了笑說道:“年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年羹堯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住在自己心上的女人。明白兩人之間一輩子也不可能,卻無法磨滅他心中對她的戀慕和牽掛,因此在得知她也在此處的時候,他的腦子一熱,不顧一切地就過來了。
“年大人怎會在這兒?找我有什麼事麼?”晴鳶笑着問道。
他只不過是相思難耐,無法見她,便只能到這兒來睹物思人罷了。而不加思索來到她面前卻只不過是想見她一面,又哪裡有什麼事情?不過他也是智計超絕的人物,轉眼間便已想到了理由,恭聲說道:“下官只不過是來上香而已,聽說四福晉也在此處,便特意前來拜見。”
晴鳶一愣,他爲什麼要見她?但轉念一想,卻又立刻明白
笑了笑,她說道:“原來年大人也在今日前來上香啊,咱們還真是有緣呢。”他不說原因,她也不好主動說破,便只能打哈哈。
年羹堯卻是心中一動,“有緣”嗎?
他也是心志堅定的人物,心中不過一瞬間的動搖,立刻卻又收斂了起來,恭聲說道:“下官來得冒昧,還望四福晉見諒。”
晴鳶又笑了笑,說道:“無妨的。”
場面一時有些冷,年羹堯沉吟了一下,怕是不找個原因她還真的會誤會他了,只好硬着頭皮說道:“下官冒昧前來,主要是聽說前些日子,舍妹給福晉添麻煩了?”
晴鳶眼含深意地看着他,抿嘴一笑,心忖果然如此。
她搖了搖頭道:“也不是什麼麻煩,不過是年妹妹剛到府裡,有些事情不是很清楚,鬧出點兒誤會罷了。後來我專門派人去向她解說了府裡的規矩,也就沒事了,年大人不用擔心。”
年羹堯急忙擺手道:“不不,下官不是這個意思。福晉最是個明理大度的人,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兒,舍妹卻是在家中被寵壞了,即使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下官也並不奇怪。
下官知道貝勒府的規矩必定非同尋常,舍妹是個散漫的性子,若是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福晉千萬不要放縱,該教訓的時候就得教訓,可不能嬌縱了她。”
晴鳶聽得一愣,不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年大人倒是特立獨行。別人都唯恐自家妹子受了欺負,護短都來不及了,年大人卻不爲年妹妹求情,反倒讓我好生教訓她,難道不怕我下毒手麼?”
年羹堯見自己的話引起了她的興趣,不由精神一振,神態也放開了些,搖了搖頭道:“下官不怕。一來,下官明白皇家的規矩森嚴,一個不小心做錯什麼,自己沒命還是小事,最怕就是牽累了家人。因此若是能讓舍妹長點兒性子、懂點兒道理,那是最好不過的。四貝勒和四福晉都是寬厚的人,讓她在貝勒府裡吃苦總好過在別的地方丟命。二來,福晉品性堪稱皇家典範,這是大家公認的事,下官不認爲福晉會對舍妹特別下毒手,必定會中正公平地處理,下官並不擔心。三來,”他突然頓了一下,然後眨了眨眼,“若是福晉真要對舍妹做什麼,難道下官說些好話您就會不做了嗎?下官的話本就無足輕重,只是表明下官的態度罷了,有什麼不能說的?”
晴鳶不由啞然失笑,看來這年羹堯也是妙-人,難怪能討得胤的歡
不過他說胤和她都是寬厚的人?
她抿嘴一笑,不置可否,說道:“年大人伶牙俐齒,實在叫人敬佩。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典範,只不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大家和睦相處,什麼事都沒有是再好不過的,年大人以爲可是如此?”
年羹堯不由苦笑了一下,明白晴鳶話中的意思,點點頭道:“福晉說的極是。”
心中卻忍不住嘆息,終究還是傷了她啊!
想必她對自己和妹妹還是心存怨恨的吧?否則也不會借自己的口來告誡妹妹,讓她安分一點。
氣氛一時之間便有些冷清。
晴鳶笑了笑,說道:“外面雖然回暖了,寒氣卻還頗重,我要進去休息了。年大人也快回去吧,保重身體爲要。”
年羹堯一愣,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不捨,但卻又無話可說。他們一個是有婦之夫,一個是有夫之婦,單獨相處本就不當,他又有什麼理由強留在她身邊呢?
於是,他只得露出牽強的笑意,躬身道:“多謝福晉關心,福晉千金之體,更是要嚴加註意纔是,下官不耽誤福晉的時間,就此告辭。”
晴鳶點了點頭,看着他轉身離去。
鬆了口氣,她沒忘胤說過年羹堯對她有特別的想法。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沒錯,她不會因爲隨隨便便的猜測就將他疏遠,卻也無意過多接觸造成什麼意外的結果,保持距離就好了。
她縮了縮手,確實也感到有些涼意,趕緊叫嬤嬤們牽好了幾個孩子,快步向着後面的院子走去。
院子裡被僧人們照顧得很好,再加上晴鳶昨兒個就派人來收拾整理過了,因此這會兒一行人進來,一切都已經準備停當,雖然比不上貝勒府裡的豪華,卻也舒適溫暖,物事齊全。
這裡清靜,晴鳶早就稟明瞭胤,要在這兒住上一天的,因此晚上孃兒幾個就住了下來,用過了寺中特意準備的齋飯,幾個孩子很是開心能夠到貝勒府以外的地方玩耍,玩得很是盡興,晚上也睡得很好。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