鼯雖然年氏在宮廷規矩上知識少了點兒,可智力並不低。她四貝勒府中,自然可以察覺宋氏等人對她的敵意。但一來她初來乍到,還沒站穩腳跟,自然不能跟她們硬碰,二來她自恃身份,側福晉比她們都高了一頭,又何必跟這幾個不知好歹、沒有眼色的格格計較?
而且她跟胤也算是新婚燕爾,雖然胤在“新婚”的第一天早上就不辭而別,跑到了晴鳶的院子裡,可她卻堅信他是有別的理由的,沒見他一去就吐血病倒了麼?而胤病好之後,卻是經唱在自個兒院子裡,除了晴鳶規定好的日子外,其他幾日由他自由支配的日子倒是有三分之一都耗在了自己院兒裡。
這更加確定了她認爲胤對自己與衆不同的想法,心中甜蜜之餘,服侍起胤來也更加貼心細緻。
這天,胤提早從衙門裡回來了,也沒去別的地方,就在自己的書房裡歇着。年氏一直派人在門口打聽着胤的動向,此時聽到下人的迴應,立刻便起了心思。
她親自到廚房裡給胤做了一碗蓮子羹,放在食盒裡盛好了,然後便讓貼身丫鬟春芙拿着,主僕倆姍姍向着書房走去。
胤的書房位於他自己的院落,一個兩進的小院子中,將後進的東廂房整個兒闢了出來“面兩重門,年氏來的時候都虛掩着,她不由有些詫異。
但她也沒怎麼多想。畢竟是在自己家中,出出入入地關門做什麼?因此便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走到了後進,環目四顧,只見丫鬟們各歸其位,老老實實都該幹什麼幹什麼,有條不紊、鴉雀無聲,不由心中讚歎——貝勒府裡的下人們的素質,可比自己家中的強多了!
見到庭院裡突然多出一個女人,那些丫鬟們不禁有些驚訝·但隨即便從她的服飾上認出了她的身份$鳶和李氏她們都是認識的,這人雖然沒見過,但穿着只有側福晉才能穿的衣服,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一個丫鬟便輕巧地走上前來·行禮道:“奴婢見過年側福晉。不知年側福晉來此處何事?”
年氏見是胤身邊的丫鬟,便也不敢託大,溫和地笑了笑道:“聽說貝勒爺回來了,我是來給他送吃的。”
丫鬟遲疑了一下。
胤的吃食,一向是小林子或者晴鳶準備的。更何況在書房的時候,他從來就不讓人打攪,像年氏這種人更是連大門都進不了的。卻不知爲何今天她竟然悄無聲息就走到了這裡?
丫鬟轉念一想·莫不是貝勒爺特許了這位年側福晉進來,所以纔沒人在外面阻止?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也沒什麼立場攔着人不讓進啊!
她心中爲難,偏生這會兒小林子公公又走開了,琢磨了一下,她終究還是退了開去,恭聲道:“奴婢冒犯了,年側福晉請。”
年氏自得一笑·接過春芙手上的食盒便嫋嫋走進了胤的書房。
輕輕推開門,她左右打量了一下,看見胤正在左室中伏案疾書·不知在寫些什麼。她抿嘴一笑,輕輕走了過去,柔聲說道:“貝勒爺吉祥。”
胤一愣,手上的筆一頓,頓時一滴濃墨滴到了紙上,將寫了一半的東西暈染成一團,就此報廢。
他擡起頭,眼中漸漸醞釀起風暴,低沉的聲音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年氏卻沒聽明白,還以爲他問自己爲什麼而來·便笑着說道:“妾身是來給貝勒爺送吃的♀是妾身親手做的蓮子羹,貝勒爺趁熱吃了吧。”說完就要走上前來擺好食盒。
胤站起身來,緊抿着脣,跨過書桌擋在她面前,面沉似水,又重複了一遍:“你怎麼進來的?!”
年氏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他的異樣·頓時一愣,心中一寒,顫聲說道:“妾身……妾身是從大門走進來的啊·`····”
胤眯起了眼睛,語氣森冷地問道:“你就這麼走進來的?沒有人攔着?”
年氏急忙搖了搖頭。
這樣的胤對她來說很陌生,應該說她從未見過如此冰冷的胤,此刻他給她的感覺是無比危險,一點也體會不到以前相處時的溫暖。
她的心中不由升起一種恐懼,在胤冰冷的眼神注視下,一動也不敢動,背上的冷汗迅速濡溼了衣衫。
胤的心中已然怒極,面上更是如寒霜一般,冷冷地看着她,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你可知我這書房是嚴禁閒雜人等進入的?”
年氏心口緊縮,瑟縮了一下,臉色蒼白地說道:“妾身······妾身不知,貝……貝勒爺恕罪!”
胤冷哼了一聲,背轉身去。
年氏終於得以脫離了他的盯視,卻是腳一軟,“噗通”一聲跪到了
她手上的食盒“哐啷”一■掉在地上,連同裡面的碗一起摔得粉碎。
胤也不叫她起來,徑自繞回了書桌後面坐下,冰冷的眼神凝視着她,問道:“誰叫你來的?”
年氏渾身都在哆嗦,聲音不住地顫抖,面無血色,說道:“是……是妾身自己……自己想來的……”
胤冷冷地注視了她半晌,正要說話,卻聽見一陣腳步聲響,小林子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道:“奴才見過福晉。”
“免了。”晴鳶的聲音響起,隨即人影就出現在了門邊,蓮步輕移,來到胤面前。
“貝勒爺吉祥。”她墩身說道。
看見她,胤臉上的冰霜稍解了些,說道:“起來吧。你怎麼來了?”語氣卻跟方纔對年氏說話的時候有着天壤之別。
年氏的心中不禁狠狠地一揪。
晴鳶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年氏,笑了笑說道:“妾身聽說貝勒爺回來了,就想着過來看看貝勒爺是否有什麼吩咐。”
胤不由微微彎起了脣角,看了看跟在晴鳶身後走進來的小林子,似笑非笑。
小林子的眼角正好瞄到他這個表情,不禁抖了一下,瑟縮了下身子。
事實上,年氏前腳進來,他後腳就回來了。一看見院子裡多了個春芙,他立刻就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頓時心中大叫糟糕。
他不過是去出個恭而已,門口還有守衛在,怎麼就這麼讓年氏走進來了呢?!
貝勒爺的性子他是最清楚不過的,書房乃是禁地,除了福晉以外,也就只有他能夠隨意出入,這會兒年氏肯定不是被召來的,她私自進了書房,貝勒爺必定會大怒,也一定會遷怒於沒看好門的自己,一時之間,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但好在他還有幾分急智,當即想到能夠阻止貝勒爺大發雷霆的,天底下也只有福晉一個了!當即便派了快腳的小太監去請晴鳶,只說年氏擅闖書房令貝勒爺大怒,請她趕緊來救場。
晴鳶得了消息,不由暗自奇怪年氏究竟是怎麼進去的,腳下卻一步不停,緊趕着就來到了書房。
小林子這纔敢跟着晴鳶走了進去,就算貝勒爺雷霆大怒,但看在福晉的面子上,應該會對自己手下留情幾分吧?
但他其實心裡也沒底,不禁愁眉苦臉起來。
眼角瞄到跪在地上的年氏,他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怨氣——這年側福晉想要爭寵不要緊,可爲什麼要拖自己這無辜的人下水,陪她一起受罪?!
胤眼光一掃,立刻便明白了這幾個人的心思,不由有些好笑。他確實惱怒年氏擅闖書房,但要說大怒倒也不至於,只不過想要給年氏一點教訓,讓她長點兒記性罷了。
晴鳶見他眼中閃過笑意,但卻一言不發,心中恍然,不由暗歎了口氣。既然這事兒自己已經插手了,便沒有中途退出的道理,於是裝作驚訝地看着年氏道:“年妹妹這是怎麼了?怎麼跪在這兒?”
年丘微微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隨即又怯怯地收回眼神,垂下眼簾。
胤道:“年氏不懂規矩,竟敢擅闖我這書房。”
晴鳶聞言,會意道:“爺,年妹妹剛來,許多規矩都還不清楚,想來她也不是故意的。不知者不罪,您就消消氣,原諒她這一回可好?”
胤眼中的笑意更甚,嘴裡卻冷冷地說道:“不知者不罪?這麼一句話就想算了麼?若是人人都這樣,我這書房的規矩還要不要了?!”
晴鳶迷惑地賬折,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想要嚴懲年氏麼?年氏纔剛進門就發生這種事,難道他不怕年羹堯因此而不滿麼?
胤倒是饒有興致地看着她,想要看看她究竟有什麼處理方法。
晴鳶想了想,試探地說道:“爺,規矩不可廢,但人情也要顧纔是啊。
妾身愚見,不如就讓年妹妹禁足半個月,妾身找個熟悉規矩的嬤嬤好好給嬀‘講解一番,也就罷了,您看如何?”
胤沒有說話,只定定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心頭打鼓還以爲猜錯了他的意圖,這才微微一笑「若閃電地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他故作威嚴地說道:“也罷,就照福晉的意思辦吧。年氏,這次就饒了你,回去好好學學規矩,若有下次,我定不輕饒!”
年氏聽了晴鳶的話,雖有些不忿,但不見胤回答,一顆心忍不住就提到了嗓子眼兒。在她覺得彷彿過了一年那麼久之後,終於聽到胤的聲音,自然不敢不從,深深地磕下頭去,顫抖着聲音道:“妾身知道了—身一定好好學規矩,再不犯錯!”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