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堯張開眼睛,朦朧的睡眼左右瞄了瞄,思想漸漸回到自己的腦海中。
他勉力翻身坐起來,只覺得腦袋一陣陣針扎似的疼,頓時又讓懵懂的神智清楚了幾分。他扶着腦袋張望了一下,發現這裡並不是自己家裡的睡房……
這是哪裡?
還未來得及怎麼思考,卻聽到外面有個柔婉的聲音說道:“年大人可是醒了?奴婢奉福晉之命,給年大人送醒酒湯來了。”
福晉?年羹堯一愣,隨即便回憶起來,自己不是正在四貝勒府中做客麼?
因爲無法取捨,因爲發現了自己的內心,所以他不顧儀態地在宴席上喝醉了,八成是他們見自己爛醉如泥,再不適合行路,所以留了自己下來吧。
苦笑了一下,他嘆了口氣,揚聲說道:“在下已經醒了,請進吧。”
只不過寥寥數語,卻還是引得他的腦袋一炸一炸地疼,看來不喝點兒醒酒湯不行了!
門“吱呀”一聲推開來,一個身穿墨綠色宮裝的丫鬟走進來,手裡端着一個漆盤,漆盤上放着一碗黑黝黝的湯藥。
“奴婢參見年大人,年大人請喝醒酒湯。”那丫鬟說道。
“有勞了。”他也並不矯情,端過碗來一飲而盡。
看了看門外的天色,他有些遲疑地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丫鬟道:“已經是辰時中了,年大人,奴婢喚人來給您更衣可好?”
年羹堯本想拒絕,但看看自己這一身的狼狽,心中一動,卻又說不出話來了,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丫鬟便走出門去,不一會兒,又有一堆丫鬟魚貫而入。手裡拿着水盆毛巾、衣物梳子等物。
脆生生告了個罪後,丫鬟們就服侍着年羹堯洗漱更衣,體貼周到,讓年羹堯很是享受了一把皇親國戚家中的奢侈嬌貴。
他不由便有些飄飄然,暗忖果然是皇家調?教出來的人,就連服侍起人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夠比擬的,別的不說,就是他自己家中的丫鬟便沒有這般水平。
一時間,他那本就渴望功名利祿的心不禁又堅定了幾分。人生在世。當要日日享受這樣的殷勤驕奢纔是美事!
一番擾攘之後,便有丫鬟來請,四貝勒和四福晉已經準備好了早餐等着他去了,他忙走出了房間。擡眼一看,卻是晴鳶俏生生站在園門口等着自己。
他愣了一下,急忙快步上前,躬身道:“下官起來晚了,怎敢勞福晉在此等候?下官罪該萬死!”
晴鳶卻笑道:“年大人太客氣了,我也不過剛來,怕年大人找不到地方而已。況且這會兒時間尚早,說什麼晚呢?”
兩人便一同向外行去。
晴鳶本沒有察覺年羹堯的心思,但昨晚被胤禛一口咬定。她便多留了幾分心思,這會兒一路走來,細細觀察之下,果然不難發現他眼中深藏的那一抹戀慕,不禁心頭隱隱出奇。
他和她說來也並未相處多少時候,卻爲何他便生出了這樣的念想呢?自己也未曾給過他半分足以引起念想的機會啊!
又想到今日早上的安排。她不由心中一黯,暗地裡冷笑——胤禛果然對她放心得緊,難道就不怕她弄假成真,真的就爲他的癡心所動麼?
兩人來到飯廳,卻只見服侍的下人。不見胤禛。年羹堯不由狐疑地看向晴鳶,她卻微微一笑,道:“方纔衙門來人。說是有緊急公務,四爺便提前走了。四爺走前,吩咐我一定要好好招待年大人呢!”
年羹堯心中一喜,覺着這完全就是老天垂憐,給他這個機會與心目中的佳人單獨相處一會兒。雖然不能做出什麼逾矩的事情來,卻也足以令他感謝上蒼了!
年羹堯終究還是小瞧了胤禛,以爲別人根本無法看清自己內心的真實所想,卻沒料胤禛對晴鳶的重視遠超他的想象,凡對晴鳶有別樣心思的,最是敏感不過,一早便已經洞悉了他的心思,並且以之作套,引他入套還猶不自知。
這次宴席之後,年家兄妹便與四貝勒府又親近了幾分,且不說年羹堯越來越勤於在四貝勒府上走動,便是年氏也單獨上門來了好幾次,晴鳶還給她引見了胤禛其他的妾室。
年羹堯一門心思想再見見晴鳶,可胤禛又如何肯幹?他數次上門都敗興而歸。但年氏卻是收穫豐富,見到了胤禛的“家裡人”,自覺又離四貝勒府的門檻更近了一步。
李氏等人見過了這位“年姑娘”幾次之後,聰明如她們如何猜不到晴鳶的用意?若無意外的話,這位“年姑娘”很快便會成爲家中的一份子了!於是,一時間,看着她的表情都有些不同。
晴鳶的位子她們無可企及、不敢肖想,但並不意味着她們就甘心放任一個“外來人”分薄了胤禛的寵愛。晴鳶將那年氏介紹給她們認識,也就未必存了什麼好心思,她們揣度着,八成是晴鳶自己不好動手,所以要借她們的手來好好整治年氏一番。
她們是見識過晴鳶的手段的,而且此事也跟她們自身的利益密切相關,自然個個摩拳擦掌、細心謀劃。晴鳶冷眼看着,並沒有放太多的心思在這上面。
她確實是有些顧忌年氏,畢竟在記憶中,年氏在胤禛面前最是受寵不過的。且不論是什麼原因導致了她的受寵,但未來的幾十年裡她可不想被年氏壓得翻不了身。
若是隻有她自己也就罷了,可她還有孩子、還有母親。不管是爲了孩子還是爲了母親,她都必須保證自己在四貝勒府中的地位不動搖,否則皇家內鬥的殘酷她還沒見夠嗎?她自己是決計不想成爲其中失敗的一員的!因此,既然李氏她們願意出面對付年氏,那是最好不過了。她也不求李氏她們就真能將年氏壓下去,但至少可以讓對方收斂一點兒,那也就足夠了。
就這樣,在看似平靜但卻暗地裡波濤起伏的四貝勒府中,時間飛速流逝,很快,便是近兩年的時間過去。
這近兩年的時間裡,朝堂上,太子和大阿哥的鬥爭愈演愈烈,康熙帝已經有了不耐煩的跡象。不過晴鳶倒是覺得,他還不至於現在就插手兒子們之間的內鬥,畢竟他的壽元還多,容不得自己的孩子們擁有太多的勢力,現在這種內耗的方式來消磨他們彼此的實力,再好不過了!
胤禛也從中得益不少,籠絡了一批中低層的官員爲自己所用,其中年羹堯所起的作用不容忽視。若不是他居中牽線搭橋,胤禛自己怕是沒那個能耐召集到那麼多人。
現在,胤禛正在謀劃着將其中一些人放出京去,到地方任職,以彌補他的勢力大多集中在京城的弊端,以期形成內外呼應的態勢。
而四貝勒府裡,隨着孝期的終結越來越近,晴鳶也不緊不慢地準備起來,想來孝期一過,那位年姑娘就應該過門了!
這番波瀾並沒有瞞過其他的皇子和福晉們,大家心裡都有數。只不過他們誰沒有培植那麼一兩個親信?就算有了親信,如何安排也是各顯神通罷了,因此大都在一旁觀望而已。
好容易到了除服的日子,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們便紛紛迫不及待地換上了鮮豔亮麗的衣衫。儘管所謂孝期不過是個口號,實際上各家各戶哪個不是背地裡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只是小心不要被人看到、抓到把柄罷了。但即便如此,奢華熱鬧慣了的王公貴族們還是覺得壓抑不已,一個個都憋了口氣。如今好不容易能夠光明正大玩樂享受了,頓時大大小小的宴席聚會也就如雨後春筍般冒出頭來。
宮裡的娘娘們也是憋悶得緊,一旦除了服,便張羅着讓自個兒的兒子、媳婦們都進宮來熱鬧熱鬧,去去這兩年多來的黴氣。康熙也知道這段日子大家都給悶壞了,而且好歹大家都規規矩矩守滿了三年的孝期,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了過去。
晴鳶一大早就接到了德妃傳來的口信,讓她帶着孩子們進宮去赴宴玩耍。她微微一笑,便吩咐嬤嬤們將孩子們打扮好,然後叫了李氏一起,便向着皇宮行去。
既然是宴席,自然是人越多越熱鬧,晴鳶到的時候,兆佳氏和完顏氏都已經帶着各自的孩子來了。
她們兩人都是在太后薨逝前便有了孩子,因此並不犯忌諱地將孩子生了下來,如今也已經會走路叫人了。連同着晴鳶帶來的四個孩子,有大有小,大的帶着小的,倒也並不見雜亂,孩子們在一起玩得開心,做孃的在一旁看着也是開心。
德妃尤其心有所感,嘆息着道:“這兩年多,也不好讓你們帶了孩子們進來,怕犯了忌諱。可轉眼的功夫,孩子們也都這麼大了,時間過得真是快啊!眼看着,本宮也老了。”
幾個兒媳婦對視了一眼,最小的完顏氏便腆着臉兒笑道:“額娘這話是怎麼說的?不管時間長還是短、快還是慢,額娘永遠都是那麼青春靚麗、美貌常駐的,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會說額娘是我們的姐姐,誰會想到竟然比我們高了一輩兒呢?”
德妃便笑了起來,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道:“就你這鬼精靈,變着方兒地討本宮歡心!告訴你,本宮可沒東西賞你!”
完顏氏便拉着德妃的手撒起了嬌,身子就跟扭麻花兒似的,一時間,婆媳幾個倒也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