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金銀花,這是銀翹,這兩種藥都可以用於祛風止癢。這是黃連……”蘇府後院,蘇行風正和兩個藥童蘇硯、韓磊一起整理買回來的草藥,小塵突然跑過來:““老爺,有一位姓林的大夫,說是從薊州過來看您的。”
薊州?蘇行風一愣,那裡是東陵的邊境了。姓林的大夫,難道是林士溪?
“請他進來!”
蘇行風放下手中的草藥,換了衣服,走進大廳,一個精瘦的老頭正坐在那裡品茶。見他進來,那老頭立馬迎上來:“蘇老兒,這麼多年未見,你還是老樣子!”
蘇行風愣住:“你是林士溪?”
老頭反問:“怎麼?你不認識我了?”
蘇行風搖頭:“你以前胖得像個球一樣,怎麼才幾年未見,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以前的林士溪,大腹便便,紅光滿面,算起來比他蘇行風還要少三歲,可現在,一身精瘦、滿頭的花白頭髮、臉上全是皺紋、滿眼的滄桑。若不是那一聲“蘇老兒”,蘇行風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以前的同僚。
林士溪嘆一口氣:“邊疆苦寒,何況,這幾年以來,大大小小的戰爭從來就沒有停過……”
蘇行風也默然,“當初我孤身一人,選擇離開,寄情山水;而你有家有小,卻選擇作軍中隨行大夫,跟你比起來,我確實是慚愧!”
林士溪笑:“你有什麼好慚愧的!這幾年以來,你的醫術可是大有長進。聽說這次,皇上也是多虧有你,才……”
林士溪停了一下說:“我今天來,一是要謝謝你。兩年前,你告訴我的那些在軍中普及簡單醫術的辦法,還有你製作的一些成藥,使得我們在與別國的戰爭中,很多受傷的將士都存活下來,並且恢復得很快。我軍將士發病和死亡的人數比之以往都大大降低,行風你功不可沒。”
蘇行風苦笑:“其實那些法子,都是我徒弟想出來的,我可不敢居功!”
“哦?你蘇老兒的親傳弟子,我怎麼着也得見上一見的。怎沒見他出來?”
“他今天去文州了,三四天以後才能回來。”
“那還真是不湊巧。不過,以後總有機會的。你果然不錯,名師出高徒!”
蘇行風有點汗顏,打哈哈說:“一個臭小子而已!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不見也罷!”
林士溪也不糾纏:“這次,因爲皇上的事情,玥王才從薊州返回,我也跟着回來。但我還是要去薊州的……”
蘇行風打斷他:“你還要去薊州?你都一大把年紀了!”
林士溪擺擺手:“我一把老骨頭了,再不折騰,以後就沒有機會了。軍中少醫,我只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爲那些苦守邊疆的將士們多盡一點心力而已!”
看蘇行風有點慚愧的樣子,林士溪不以爲意地說:“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從不拖泥帶水的。我今天來,除了謝謝你,還想和你切磋一下,你那個刮肉逢針的法子,可不許給我藏私!”
蘇行風連忙答應,興致勃勃地帶他到實驗室、手術室參觀。並頗有點驕傲地把蘇青以前說的“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放開眼光、創新醫術”等豪言壯語拿出來。
醫館雖然還未成型,但林士溪本就是行家,邊聽邊看,自然能摸到其中門道,不由讚歎不已!
蘇行風以往在文州樂善好施,誰家有人有個小病小痛的,他都分文不取地看診、送藥。山裡人純樸、感恩,每每他和蘇青外出,鄉親們知道了,都會自發地替他們打掃房間、照顧花草,這一次也不例外。蘇青把被照顧得較好的草藥和其他物什打包裝好,一一向鄉親們告別,踏上回程。
來回不過四天時間,京城卻已經風起雲涌。
蘇青才進城門,就聽到大家議論紛紛,說皇上立了敏王當太子!
回到家,把東西收拾好,蘇青終於忍不住問蘇行風:“皇上現在大好了吧?”
蘇行風說:“已經快要好了,只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和之前一樣生龍活虎!”
沉默一陣,蘇行風又加了一句:“敏王的母親陳貴妃,前不久被下了冷宮。”
蘇青眼皮一跳,終於,什麼話也沒說。
三天後,蘇府被拓寬的右側門打開,掛上了“蘇氏醫館”的招牌。
蘇行風在京城雖有根基,但這次回來,卻只與有限的幾個人有過來往。是以,醫館開張,並沒有
多少人前來道賀。畢竟,祝賀蘇行風生意興隆就等於詛咒別人多災多病。
蘇青也沒有叫人鋪張喧譁,招牌掛出去以後,只是很淡定地幫着招呼蘇行風的老友,收了他們送來的特殊賀禮----人蔘、靈芝等名貴藥材,再每人回贈了一些養身的膳食配方,大家和樂融融。
林士溪送了兩個宗室子弟過來,都是有醫術基礎的,修爲還在蘇青之上。林士溪原本滿懷興致而來,但與蘇青一交手,搖搖頭,對蘇行風說:“你說得有道理,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令徒學醫,不牢靠啊......”
蘇青不以爲意,拿蘇行風的醫術爲誘餌,毫不客氣地把林家兩個弟子收下來當免費勞動力,陪同蘇行風坐診。
下午,蘇青正躺在鞦韆上睡午覺,一陣輕笑聲傳來:“蘇公子還真是會享受!”
蘇青睜開眼睛,正好與宣王那雙丹鳳眼對上。
無力地坐起來,蘇青打一個哈欠:“宣公子今日怎麼會有空來?”
宣王搖搖扇子:“蘇大夫不僅是我父親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今日,蘇大夫開醫館,宣當然要過來幫忙的。”
幫忙?是越幫越忙吧。
眼看宣王自顧自坐在另一張秋千躺椅上,神神在在地閉上眼睛假寐,蘇青看了一會兒,放棄似地重新躺下。
許久,宣王的聲音傳來:“我一直以爲,那個位子,我唾手可得……”
蘇青心裡一沉--宣王於他,交淺言深了。
蘇青沒有答話,又過了許久,宣王說:“蘇青,你上次說,若能自由自在,及時行樂,此生足矣。現在看你,果然逍遙自在,我還真是羨慕你呢。”
“……”
“蘇青,有沒有什麼東西,是你一直想要,卻永遠也沒有辦法得到的呢?”
蘇青想到敏王拍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耳邊迴響起他那一句:“蘇青,你放心!”
慢慢地搖頭,這些人,不是自己不能夠招惹,只是,沒有必要。蘇青道:“宣公子,我現在還年輕,這個問題,可能要等我快要死去的那一天才能回答你。”
宣王笑起來:“是我糊塗了。那麼,蘇青,有沒有什麼東西,是你不想要,卻永遠也擺脫不掉的呢?”
蘇青說:“我的一切,都已經忘記了,不管是不是我想要的,都已經擺脫了。”
宣王又有嘆氣:“你還真是好命!蘇青,那麼,什麼東西,是你現在最想要的呢?”
好命?這位王爺,難道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在羨慕他的好命嗎?
當然,這些人當中不包括蘇青。
蘇青看着遠處耀眼的太陽,微微醺醺地說:“其實,我很想參加六月份國子監與洛山學院的交流會。當然,現在,外面烈日炎炎,這裡卻是綠蔭點點、涼風陣陣,蘇青只想好好地享受這寧靜的時光。”
“……”
宣王沒有再說話。
初夏的午後,太陽其實還不是很毒辣。斑斑點點的陽光透過樹蔭,明明暗暗地投在地上。院子裡兩個鞦韆慢慢地晃悠着,一個身穿淺黃色衣服的人仰面躺着,卻用扇子捂住了臉。另一個身穿青色衣服的人,卻是蜷成一團,側身躺着。四周一片寂靜,誰也沒有發現,一個身穿玄色衣服的年輕人,靜靜地看着他們,然後,面無表情地離開。
“玥公子,您請喝茶......呃?人呢?”小塵端着茶,看着空蕩蕩的大廳。
老爺方纔把客人領給他,就忙着給一個患了重病的人去診脈。自己才從廚房端來茶和點心,客人卻不見了!
匆忙放下茶點,小塵一扭頭,咦?客人就站在門口!
老爺不在,公子不在,韓管家也不在。好吧,公子說過,要大方得體,要自信!
雖然有點害怕這個玥公子的眼神,小塵還是挺起胸膛,露出笑臉:“玥公子,您先請坐。我們老爺馬上就到!”
“你們家蘇青蘇公子都不管事的嗎?”
“玥公子,您不知道,我們公子身體不好,一般不出來見客的。”小塵平心靜氣地把蘇青往日的託辭說出來。
凌玥沒有再說話,一個人靜靜地喝茶。
一杯茶過去……
兩杯茶喝完了……
第三杯茶滿上了……
小塵矗立一旁,正當快要受不了這窒人的氣息時,眼角瞄到了一抹青色的影子,不由大喜:救星終於到了!連忙迎上去,小聲說:“公子,雖然您身體不是很好,但今天老爺實在太忙了!這位客人已經等了快半個時辰了,您看……”
蘇青看看小塵,扯起嘴角,非常滿意他撒謊圓謊的天份。
慢慢悠悠走進大廳,對上一張似曾相識的臉,五官端正,棱角分明,眼神深邃,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這個冰山不是泛泛之輩!這是蘇青的第一個認知。
蘇行風和他有什麼關係?爲什麼把人領進來,自己不招待,也不叫小塵來找他招待?
蘇青帶着兩個疑問,堆上笑臉:“在下蘇青,是蘇行風蘇大夫的弟子。今天來往客人和病人比較多,招待不週,還往公子見諒!”
凌玥喝完第三杯茶,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無妨。”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凌玥。你叫我玥就可以了。”
凌玥?
凌是國姓,皇帝的第七個兒子被稱作玥王!難怪第一眼就覺得他很眼熟,原來和敏王、宣王是一個品種的!
蘇青小心翼翼地問:“玥公子和我師傅是舊識?”----千萬別是來找我的!
凌玥點頭:“其實,早就想來了。只是當時蘇公子你不在家。”
蘇青哀嘆:“老天爺,你實在是太厚愛我了!爲什麼這裡沒有彩票事業呢?如果我去買,一定能中頭獎!”
凌玥又說:“其實,幾天以前,我們在翠紅苑見過。蘇青,你說,我三哥、四哥到底看上你什麼了?”
翠紅苑!
蘇青的臉一下子變色了。那是他自穿越以來最慘痛的經歷--被□□和小倌調戲、差點滾下樓梯、當衆潑冷水自救、回家泡池塘!在青樓,除了沒錢去混的,還有哪個有錢的大爺會比他更慘嗎?
他們居然在那裡見過?是了!記憶中還有一雙冰冷的眼神,可不就是現在這座冰山嗎!
蘇青苦着臉:“玥公子,那您......又看上我什麼了?”
“我沒有看上你,我只想知道,他們看上你什麼了?”
聽到凌玥冷冰冰的話語,蘇青欲哭無淚:都說好奇心害死貓,雖然自己不是好奇的貓,但現在,這三兄弟對他的好奇心卻足以害死他的小命了!
蘇青很快換上明亮的笑容:“玥公子,以前我不知道爲什麼,但今天,我知道了。”
“哦?”
“第一次見宣公子,那時剛從睡夢中醒來,蘇某衣冠不整,哈欠連連。
後來,騎馬疾行大半夜加一個上午,又見到了敏公子,蘇某是一路風塵、疲憊不堪。
再後來,第一次見到玥公子,是在青樓,蘇某酒氣熏天,還給自己澆了個透心涼!
蘇某與三位公子的第一次見面,都醜態畢出,狼狽不已。
我想,三位一定都覺得在下是一個活生生的小丑,非常好玩。”
蘇青在內心再一次哀嘆,自己怎麼就這麼背呢?
“是嗎?”
“三位都是人中龍傑,自然英雄所見略同。蘇某與三位相識的過程中,也只有這一點最爲相似了......”蘇青繼續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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