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的門仍舊打開着,對面包房的女人停止了嚎‘死了都要愛’,開始轉戰‘北京一夜’。這邊的副歌早就過去了大半,屏幕上的字幕緩緩地由白變綠,卻沒人唱出一個音。
佳禾左手抱着爆米花,右手握着紅色話筒,竟然忘了這首歌該怎麼唱。
過了好幾秒鐘,才磕磕絆絆地跟着哼了幾句,效果真就和對面那個女人不相上下了,調在哪且不追究,連看着屏幕都能唱錯詞,也算是種天分……
“給我話筒。”易文澤走進包房,忽然對喬喬道。
喬喬愣了下,才注意到黑色話筒也在自己手邊,趕忙遞給他。
易文澤沒有看大屏幕,卻像是知道每一個字和旋律的節點,唱得毫不費力,音質低沉,略帶了些旅途的疲倦。佳禾不敢再出錯,小心緊張地唱着,兩個人的和聲很搭調,效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包房的門還沒關,門外有人路過看到易文澤,立刻興奮地停下來聽歌,一來二去的,很快就圍了裡外三層。身爲一個家喻戶曉的明星,竟在ktv和別的女人合唱前妻的歌,還是衆目睽睽之下,這種八卦自然沒人肯放過。
直到一曲快唱完,阿清才發現有些不妥,忙笑着關上門,身子往上一靠,遮住了門上的透明玻璃,將一干粉絲和看熱鬧的都隔在了包房之外。
mv結尾,金燦燦的陽光下,天楚仰起頭,大喊了一聲“我愛你”。
佳禾仍舊抱着爆米花桶,盯着結尾發呆,直到切換到了ktv廣告,才把話筒放在了桌上,繼續低頭吃爆米花。剛纔那首《日光》究竟是誰點的,已經不可考,合唱完的兩個人,一個坐在門邊的沙發角落,抱着爆米花猛吃,另一個則站在一旁,把話筒遞給了身邊人。
“易老師真該出專輯,絕對大賣。”喬喬狗腿地拿了瓶啤酒,遞給易文澤,邊說着邊踢了一腳佳禾,示意她讓個地方給易文澤坐。
佳禾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可這麼多人,明目張膽地讓易文澤坐在身邊,她臉上還真掛不住,但是看易文澤拎着酒瓶站着,她又有些不忍,反覆鬥爭下終於是偶像戰勝了一切,磨蹭着往喬喬身邊擠了擠,擡頭笑道:“易老師,坐這裡吧。”
易文澤說了句謝謝,沒有任何推卻,坐在了佳禾身邊。
今晚來了很多人,包房明顯不夠大,沙發上大家都擠成了一團。其實,她不是個很計較的人,又不是封建年代講究男女授受不親,可易文澤往身邊這一坐,她就開始渾身不自在,脖子只僵硬地盯着大屏幕,卻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阿清早就溜到點歌臺去了,易文澤就坐在門口,門外仍有稀稀拉拉的人有意走過,估計是聽說了易文澤在這裡,不時透過玻璃飄幾眼,他卻不動聲色地喝着啤酒,因爲戴着鴨舌帽,又是坐着,門外自然沒人能認出他來,看幾眼也就作罷了。
因爲酒水作用,不時有人起身進出,或是抽菸或是去洗手間。
易文澤的位置顯然有些擋了門,他自然地往佳禾這裡又靠近了下,佳禾立刻觸電一樣,又一次擠向了喬喬。
“喬喬,你都快坐我腿上了。”副導程皓咳嗽了一聲。
喬喬怨毒地看了眼佳禾,索性站起身,意味深長道:“真擠啊,我出去站站。”
程皓還以爲她說的是自己,也不好意思站起來:“你坐你坐,我出去站着。”
兩個人讓來讓去下,倒是都沒再坐,空了很大的地方給佳禾和易文澤。餘下的人因爲剛纔點歌的尷尬,也不敢往這裡坐,由此就形成了一個奇特的景象:長沙發的三分之一地方,只坐着兩個人,還奢侈地隔了一個人的空位,餘下的三分之二空間卻擠成了沙丁魚罐頭……
“有沒有在寫新戲?”易文澤看着大屏幕,忽然道。
佳禾嗯了聲,忽然覺得自己答得很矯情,趕緊補充道:“已經在天書了,還是古裝。”
易文澤揚起一側嘴角,笑得很淺:“你很喜歡古裝戲?”
佳禾笑笑:“小時候很迷一句詞,‘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自此之後就喜歡古裝戲了,尤其喜歡袖手搏千軍的角色。”
易文澤喝了口啤酒,330ml的瓶子,握在他手中恰到好處。喜力的墨綠瓶子,透着屏幕的光,晶瑩剔透的像是琉璃,佳禾靜看着他,想起初中時用手指戳着電視,大叫着易文澤的情景,不知怎地就臉紅了。
好在這裡很暗,臉紅是看不出的。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他低聲念出接下來的句子,輕搖頭,半是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演一部戲,背過這句詞。”
“莫少安?”
易文澤的戲她都看過,自然知道每個角色。莫少安那部是民國戲,紙醉金迷的上海灘,一個有着英雄情結的家族子弟,她甚至能記得起來,究竟是哪個場景細節下,易文澤背出了這首詞。
易文澤側過頭看她,漆黑的瞳孔中盡是細碎的光,漂亮的讓人瞠目:“喜歡這個角色嗎?莫少安。”
“喜歡,我喜歡有一定道德潔癖的角色,能夠自我約束的男人比較吸引人,”佳禾剖析的很認真,“莫少安就是因爲這種道德潔癖,導致在那樣的大環境下落敗,衝突很鮮明。”
易文澤笑了聲,慢悠悠地道:“我是說,作爲一個觀衆,你喜歡他嗎?”
佳禾被他這麼一問,才發現自己又犯了職業病:“不好意思,職業病犯了。作爲一個觀衆……”她碰上他的目光,一邊心中腹誹着既然是偶像演的,當然什麼都好,一邊佯裝鎮定地拿了杯紅酒,權當解渴解尷尬,“很喜歡,尤其是他登船離開中國的那場戲。”
就是那場戲,身穿中山裝的易文澤,對着大海念出了念奴嬌赤壁懷古。
家國恨,兒女情,都在一首詞中盡去了……
晚上回去時,喬喬蹭到她房裡睡。她一身的酒氣,迷迷糊糊地趴在牀上看繼續賣力打字的佳禾:“你偶像還真是優質,對粉絲這麼好。”
佳禾盯着顯示屏,頭也不回:“當然。”
“我老闆不喜歡緋聞炒作,要不今天這一景還真是個好新聞,”喬喬嘟着嘴,天旋地轉地分析着,“你看最近上檔的那個清朝劇,導演和女演員的緋聞多紅。”
佳禾沒接話,今晚和易文澤的閒聊,給了她一個劇本靈感,要不趕緊記下來就來不及了。因爲喬喬要睡覺,她只開了檯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敲字,直到差不多兩千多字了纔算是搞定,再擡頭才發現,脖子已經酸的不行了。
她伸了個懶腰,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一點,正好可以去按摩一下。
這個劇組還不錯,請了三個按摩師在酒店跟組,只要兩點前去都沒什麼問題。明天有戲,這個時間大多數人都睡了,按摩師應該閒着的。佳禾這麼想着,起身捅了捅蒙在被子裡的喬喬:“我出去按摩一下,一會兒給我開門。”
喬喬輕哼了兩聲,算是聽到了,佳禾又把她的手機從震動調到最大音量,纔算是安心出了門,反正是在酒店裡穿行,她也就沒講究,只穿着運動衣和拖鞋,快速走到按摩房間前,敲了敲門。
不一會兒,房門就被人打了開,這間房的窗簾是拉開的,站在房間裡就能清晰地看到帶着光暈的月牙,還有深夜裡那大片大片的雪白。
原來,已經下雪了。
她收回視線時,才發現最內側的按摩牀上還有一個人,手邊扔着的外衣和鴨舌帽。
他聽到聲響,擡起頭,微微笑了下,比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
三個都是男的盲人按摩師,除了佳禾,沒人能看到他的手勢。佳禾愣愣看他,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是很配合地沒有出聲。
“聽說這次主演是易文澤,”給佳禾按摩的人示意她趴上牀,繼續對給易文澤按摩的人說道,“不是你偶像嗎?”
易文澤身旁的人笑着道:“不是我,是我女兒。”
“那等戲拍完後,拜託劇組人要個簽名?”
“算了,”那人憨憨一笑,低聲道,“聽我女兒說,她偶像最近正在鬧離婚,肯定影響心情,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兩人說完,繼續安靜地做事。
原來是在討論他……
易文澤看她明白了,才又埋下頭繼續休息。
此時,佳禾的按摩師也給她仔細搭了條長浴巾,開始低聲詢問哪裡要重點按摩,佳禾說了句脖頸,就將頭埋了下去。這種感覺很奇妙,屋子裡明明有很多人,自己和他之間的交流卻是旁若無人的,自然的像是普通朋友。
佳禾心裡甜滋滋的感嘆,原來和偶像已經成爲朋友了。
就這樣在被按得一陣陣的痠麻中,她迷迷糊糊地,像是回到了十幾歲的夏夜,在北京東單大街上抱着滑板,和一堆好朋友閒聊着,伴着深夜習習的涼風,舒適愜意。依稀地,像是有人拍了拍她的手臂,問要不要回去睡覺,她懶懶地拒絕了,陷入了更深的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