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信的那幾天玉米把王紅兵交給了玉穗,她要親自到橋頭慢慢地等候。她現在對彭國樑的回信沒有一點把握。要是彭國樑不要她了,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封信丟到別人的手上。玉米丟不起那個人,誰要是有膽子把玉米的這封信拆開來,玉米會讓他吃刀子,玉米守在橋頭,等,沒有等到彭國樑的來信,卻等來了一個包裹。那是玉米的相片,還有玉米寫給彭國樑的所有信件。全是玉米的筆跡,很難看。玉米望着自己的相片、自己的筆跡,不知道怎麼弄的,並沒有預想的那樣難過,卻特別地難爲情。不知道怎麼弄的,特別地難爲情。太難爲情了,就想一頭撞死。
有慶家的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了。玉米想把手裡的東西掖緊一些,一不小心卻弄掉了一樣東西,是玉米的相片。相片躺在地上,一副不知好歹的下作相,居然還有臉面笑。玉米想用腳踩住,還是遲了,有慶家的已經看在了眼裡,她的臉上已經明白。玉米羞愧得連有慶家的都不敢看了。有慶家的撿起相片,一擡頭便從玉米的眼裡看到了危險。玉米的眼睛特別地堅決,是那種隨時都可以面對生死纔有的沉着和堅定。有慶家的一把抓住了玉米的胳膊,拽起來就往自己的家裡跑。有慶家的把玉米一直帶進自己的臥房,臥房的光線很不好,但是玉米的目光卻出奇地亮,出奇地硬。然而配着一臉的癡,那種亮和硬分外地嚇人了。有慶家的拉過玉米的手,央求說:“玉米,你要是還拿我當人,你就哭!”
這句話把玉米的目光說鬆動了,玉米的目光一點一點地移過來,望着有慶家的,嘴角撇了兩下,輕聲說:“粉香姐。”玉米的聲音並不大,聽上去卻像是噴涌出來的,帶着血又連着肉,給人以血光如注的錯覺,有慶家的呆住了,她再也沒有料到玉米會喊她“粉香姐”的。嫁到王家莊這麼長時間了,她有慶家的算什麼?一頭母豬、母狗。誰拿她當過人?有慶家的被玉米的“粉香姐”打翻了五味瓶,竟比玉米還要揪心了。有慶家的沒有能夠憋住,一口放開了嗓子。有慶家的一把撲在了玉米的肩頭,順便把嘴巴捂在了玉米的胸前。這時候她的肚子裡面卻是一陣動,有慶家的感覺到了,那是小王連方在踢她的肚子了。有慶家的一想起自己的肚子氣又短了,不敢再出聲了一要是沒有王連方,她和玉米不知道會成爲多好的姊妹。可她偏偏就是王連方的大女兒。這個想法把有慶家的塞住了,說都沒法說。有慶家的調息了半天,總算把自己收攏回來了。
有慶家的擡起頭,抹去了眼淚,卻發現玉米已經在看着她。沒事的樣子。又嚇了有慶家的一跳。玉米的臉上雖然沒有一點血色,可神情已經恢復得近乎平常了。有慶家的有些不相信,可玉米的樣子在那兒呢,這是裝不出來的。有慶家的到底不放心,小心地說:“玉米。”玉米的頭讓開了,說:“我不會去死。我倒要好好看看——你別給我說出去,就算幫過我了。”玉米說這句話的時候居然還笑了一下,雖說不太像,但是嘲諷的意思全有了。有慶家的想,玉米這是怨我多事了。玉米脫下自己的上衣,把相片與信件包裹起來,什麼也沒有說,開門出去了。有慶家的一個人被丟在臥房裡,僵在那兒。有慶家的想,這下好了,多事有事,這件事要是傳出去,玉米又要恨自己一個洞。
玉米睡了一個下午,夜深人靜時分,玉米來到了廚房,一個人躺在了竈臺後面。她把自己解開來了,輕輕地撫摸自己的**。手雖然是玉米自己的,但是,那種感受和國樑給她的並無差異。就是手是自己的,這一點太遺憾了。玉米的手慢慢滑向了下身,當初國樑的手正是到了這兒被玉米擋住的,現在,玉米要替國樑哥做他最想做的事。玉米無力地癱在了稻草上,身子慢慢地燙了,越來越燙,難以按捺,只好吃力地扭動。但是不管怎樣扭,總覺得哪兒不對,特別地心願難遂,更需要加倍地扭動了。玉米的手指再怎麼努力都是無功而返,就渴望有個男人來填充自己,同時也了斷自己。不管他是誰,是個男人就可以了。夜深人靜,後悔再一次塞滿了玉米。玉米在悔恨交加之中突然把手指頭摳進了自己。玉米感到一陣疼,疼得卻特別地安慰。大腿的內側熱了,在很緩慢地流淌。玉米想,沒人要的×,你還想留給洞房呢!
不幸的女人都有一個標誌,她們的婚姻都是突如其來的。正是三夏大忙的時候,農民們都在和土地爭搶光陰。誰也沒有料到玉米會把她的喜事辦在這個節骨眼上。麥子們大片大片地黃在田裡,金光燦爛的,每一顆麥粒上都立着一根麥芒,這一來每一支麥穗都光芒四射,呈現出靜態的噴涌之勢。這個時節的陽光都是香的,它們帶着麥子的氣味,照耀在大地上,籠罩在村莊上。但是農民們在這個時候顧不上喜悅,因爲這個時候的大地豐乳肥臀,洋溢着排卵期的孕育熱情。它們按捺不住,它們在陽光下面鬆軟開來了,一陣又一陣地發出厚實而又圓潤的體氣,它們渴望着藉助於鐵犁翻個身,換個體位,讓初夏的水瀰漫自己,覆蓋自己。它們在得到灌溉的剎那發出歡娛的**,慢慢失去了筋骨,滿足了,安寧了,在百般的疲憊中露出了回味的憨眠。土地換了一副面孔,它們是水做的新媳婦,它們閉着眼睛,臉上的紅潤潮起潮落,這是無聲的命令,這還是無聲的祈求:“來,還要,還要。”農民不敢懈怠,他們的頭髮、衣襟和口腔裡全是新麥的氣味。他們把新麥的氣味放在一邊,歡欣鼓舞,強打精神,手忙腳亂,他們捏住了秧苗,一棵一棵地,按照土地的意願把秧苗插到土地最稱心如意的地方。農民們弓着身子,這裡面沒有偷工減料,每一棵秧苗的插入都要落實到農民的每一個動作上。十畝,百畝,千畝,秧苗一大片一大片的,起先是蔫蔫的,軟軟的,羞答答的,在水中顧影自憐。而用不了幾天大地就感受到身體的秘密了。大地這一回徹底安靜了,懶散了,不聲不響地打起了它的小呼嚕。
在這個手忙腳亂的時候玉米辦起了喜事。回過頭來看看,玉米把自己嫁出去實在是太過匆忙了,就像柳粉香當初的那樣。不過玉米婚禮的排場柳粉香就不能比了,玉米是被公社幹部專用的小快艇接走的,駕駛艙的玻璃上貼着兩個鮮紅的紙剪雙喜。
說起來給玉米做媒的還是她的老子王連方。清明節剛剛過去,天氣慢慢返暖了,正是莊稼人浸種的時刻,王連方從外面回到王家莊,他要拿幾件換身的衣裳。王連方吃過晚飯,一時想不起去處,坐在那兒點香菸。玉米站在廚房的門口把王連方叫出來了。玉米沒有喊“爸爸”,而是直呼其名,喊了一聲“王連方”。
王連方聽見了玉米的叫喊聲,他聽到了“王連方”,心裡頭怪怪的。掐掉煙,王連方慢悠悠地走進了廚房。玉米低了眼皮,只是看地,兩隻手背在背後,貼住牆。王連方找了一張小凳子,坐下來,重新點上一根菸,說:“你說說,什麼形勢?”玉米靜了好半天,說:“給我說個男人。”王連方悶下頭。知道了玉米那邊所有的變故,不說話了,一連吸了七八口香菸,每吸一口,香菸上的紅色火頭都要狠狠地後退一大步,菸灰翹在那兒,越拉越長。玉米仰起臉,說:“不管什麼樣的,只有一條,手裡要有權。要不然我寧可不嫁!”
玉米的相親進行得十分保密,款式也相當新鮮,選擇在縣城的電影院,一上來便有了非同一般的一面。傍晚時分玉米被公社的小汽艇給接走了,王家莊的許多人都在石碼頭上看到了這個壯麗景象。小汽艇推過來的波浪十分地瘋狂,一副敢惹是、敢生非的模樣,沒頭沒腦地拍打王家莊的河岸,把那些可憐的小農船推搡得東倒西歪的。因爲這條小汽艇,玉米走得相當招搖,但是她出去做什麼,誰也弄不清。王家莊的人只是知道,玉米“到縣裡去了”。
玉米到縣城裡相親來了。她要見的人其實不在縣裡工作,而是在公社。姓郭,名家興,是分管人武的革委會副主任,職務相當地高了。玉米在小汽艇上想,幸虧她在父親的面前發了那樣的毒誓,要是按照一般的常規,她玉米決不會有這樣的機會的。玉米肯定是補房,郭家興的年紀肯定也不會小了,這一點玉米有準備。刀子沒有兩面光,甘蔗沒有兩頭甜,玉米無所謂。爲了自己,玉米捨得。過日子不能沒有權。只要男人有了權,她玉米的一家還可以從頭再來,到了那個時候,王家莊的人誰也別想把屁往玉米的臉上放。在這一點上玉米表現得比王連方更爲堅決。王連方肯定是過分考慮了年齡方面的問題,他在玉米的面前顯得吞吞吐吐的,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玉米把王連方想說的話攔在了嘴裡。他要說什麼,玉米肚子裡亮堂。說什麼都是放屁。
玉米第一次踏進縣城,已經天黑了,馬路的兩側全是路燈,儘管是晚上,還是欣欣向榮的好景象。玉米走在路上,心裡相當地雜,有點像無頭的蒼蠅。玉米對自己沒有一點信心,但是無論如何,玉米要打拼一回,爭取一回,努力一回。說到底現在的玉米不是那時的玉米了,心氣已經大不如過去,但是,卻比以往更堅決、更犟。路過一家水果店的時候,玉米站住了,水果們一個個半懸在空中,卻沒有滾下來。玉米愣了半天總算弄明白了,是鏡子斜放在上面,懸掛在上面的都是水果的影子。但是玉米馬上從鏡子中間看到了自己,玉米的穿戴土得很,在營業員的面前一比較全出來了。玉米真是後悔,說什麼也應該把柳粉香的那一身演出服穿出來的。司機看了一眼玉米,以爲玉米想吃水果,搶了要買。玉米一把把他拉回來。司機笑着說:“你這位小社員力氣大得很嘛。”
關鍵時刻再一次來到了。玉米來到了新華電影院的門口。電影院的高牆上掛着一幅紅色的橫幅,“熱烈祝賀全縣人武工作會議勝利召開!”玉米知道了,原來郭家興是在縣裡頭開會呢。司機把電影票交到玉米的手上,說:“我在外面等你。”玉米想,你真是會拍領導的馬屁,要你等什麼?我還沒嫁過來呢。不過玉米轉而又想,你想等那就等,有機會我會給你說幾句好話的。電影已經開映了,玉米掀開布簾,放映大廳裡黑咕隆咚的,彩色寬銀幕卻大得嚇人,一個公安人員正在銀幕上吸菸,他的鼻孔比井口還要大。電影真是不可相信,一個人想大就大,想小就小,哪裡有這樣便宜的事?玉米捏着票,四處看了幾眼,有點緊張了,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好在過來了一個女的,她拿着一支手電,把玉米送到座位上去了。
玉米的心口瘋狂地跳躍了。好在玉米有過相親的經驗,很快把自己穩住,坐了下來。左邊是一個男的,五十多歲;右邊也是一個男的,六十多歲。兩個人都在看電影。玉米不敢動,弄不清一左一右到底是哪一個,又不好亂看。玉米想,到底是做公社領導的,在女人的面前就是沉得住氣。王連方要是有這樣的定力,何至於落到這般田地。玉米告訴自己,郭家興不願在這樣的地方和自己說話,肯定有他的道理。還是不要東張西望的好。
玉米的這場電影看得真是活受罪,有一搭沒一搭的。好在光線很暗,她可以不停地用餘光察看左右。總的說來,玉米對五十多歲的那一個印象要稍好一些。如果玉米能夠選擇,玉米還是希望郭家興是年輕的這一個。但是他的那一頭一直沒有動靜。他哪怕用腳碰一碰玉米也好哇,那樣玉米也好有個數。玉米望着彩色寬銀幕,心裡頭沒有一點底,又慌又急。玉米想,你就碰一碰我又怎麼樣?不能算什麼作風問題。但是不管怎麼說,要是郭家興是六十多歲的那個,玉米也還是會答應的。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做官的男人打光棍的可不多。不過呢,總還是五十多歲的好一些。玉米就像摸彩的時候等手氣那樣看完了整場電影,累得想喘。電影上說了什麼,玉米一點都不知道。反正結尾也不復雜,就是那個最像壞人的人終究不是好人,被公安局拉走了。
燈亮了,電影結束了。五十多歲的向左走,六十多歲的向右走,玉米被丟在了座位上。這樣的結果玉米始料未及。怎麼連一聲招呼都沒有。玉米突然明白過來了,人家第一眼就沒有看上自己,自己還在這兒挑,還在這兒東一榔頭西一棒呢。玉米羞愧萬分。難怪司機都要說在外面等着她,人家司機早都看出來了。
玉米一個人走出電影院,自尊心又扒光了一回。司機一直守候在柱子旁邊。玉米再也不好意思看司機了。司機說:“都給你安排好了。”玉米相當疲憊,只想早一點躺下來,玉米厚着臉對司機說:“你還是送我回家吧。”司機沒有表情,說:“郭主任怎麼說,我怎麼做。”
玉米躺在人民旅社的315房間。玉米恍恍惚惚的,早就睡下了。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直沒有睡。要不就是在做夢。大約十點鐘的光景,房門響了。外面說:“在嗎?我姓郭。”玉米被嚇得不輕,有些疑神疑鬼的。門又響了。玉米不敢遲疑,打開燈,小心翼翼地拉開一道門縫。一個陌生的男人已經推着門進來了,一臉的寒氣,沒有任何表情。好在玉米已經看見他胸前的會議出入證了,上面有他的名字:郭家興。玉米一陣狂喜,既像絕處逢生,又像劫後餘生,原來郭家興沒有去看電影哪。玉米低下頭,這纔想起來還沒有穿外衣呢。玉米瞥了一眼郭家興,剛想穿衣服,但是郭家興的臉色立即讓玉米不踏實了,郭家興從頭到腳看不出“相親”的風吹草動,像一個過路客人。玉米的心提上來了,在嗓子那兒跳。郭家興坐到椅子上,說:“倒杯水。”玉米一時沒有了主張,因爲沒有了主張,所以格外地聽從指揮。郭家興接過水,玉米傻站在郭家興對面,忘了穿了。郭家興端着杯子,目光既不看玉米,也不迴避玉米。玉米注意到他的眼珠子是褐色的,對着正前方看,十分地專注,卻又十分地漠然。郭家興一口一口地喝,喝完了,玉米說:“還要不要?”郭家興沒有接玉米的話,而是把杯子放在了桌面上,這就是不要了。因爲找不到合適的話,玉米只好繼續站在郭家興的跟前,反而拿不定是穿還是不穿。他怎麼這麼冷靜?他怎麼就這麼鎮定?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臉上佈置得像一個會場。玉米禁不住緊張了。玉米想,完了,人家沒看上。可是也不對。郭家興的臉上沒有滿意,說到底也沒有不滿意。或許他覺得這門親事已經妥當了呢?這應該是領導作風,不管什麼事,只要他覺得行,事情就定下來了,沒有必要再咋咋呼呼。這就更不像了,玉米好歹還是個姑娘,哪裡是木頭?這裡又沒有人,他不該一點動靜都沒有的。玉米傻站了半天,居然也冷靜下來了,玉米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自己也這麼冷靜,像是參加人武會議了。但是冷靜歸冷靜,玉米實實在在已經害怕了郭家興了。
郭家興說:“休息吧。”
郭家興站起身,開始解自己的衣裳。郭家興好像是在自己的家裡面,面對的只是自己的家人。郭家興說:“休息吧。”玉米明白過來了,他已經坐到牀上了。玉米這一下子更慌神了,腦子卻轉得飛快,但是不管什麼樣的決定都是不妥當的。郭家興雖說解得很慢,畢竟就是幾件衣服,已經解完了。郭家興上了牀,是玉米剛纔睡的那張牀,是玉米剛纔睡的那個地方。玉米還是站在那兒。郭家興說:“休息吧。”口氣是一樣的,但是玉米聽得出,有了催促的意思。玉米不知道該怎麼弄。玉米這一刻只盼望着郭家興撲過來,把她撕了,就是被強姦了也比這樣好哇。玉米還是個姑娘,爲了嫁給這個人,總不能自己把自己扒光了,再自己爬上牀——這怎麼做得出來呀?
郭家興看着玉米,最後還是玉米自己扒光了,自己爬進了被窩。玉米覺得自己扒開的不是衣裳,而是自己的皮。只能這樣。柳粉香說過,女人可以心高,但女人不可以氣傲。玉米赤條條的,郭家興也赤條條的。他的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酒精味,像是醫院裡的那種。玉米側臥在郭家興的身邊,郭家興用下巴示意她躺開。玉米躺開了,他們開始了。玉米緊張得厲害,不敢動,隨他弄。起初玉米有一點疼,不過一會兒又好了,順暢了。看來郭家興對玉米還是滿意了。他在半路上說了一句話,他說:“好。”到了最後他又重複了一遍:“好。”玉米這下放心了。不過事情有了一些周折,郭家興檢查牀單的時候沒有發現什麼顏色。郭家興說:“不是了嘛。”這句話太傷人了。玉米必須有所表示,但是,表示輕了不行,表示重了也不行,弄得不好收不了場。玉米想了想,坐起來穿衣服。其實這樣的舉動等於沒做,也只能安慰一下自己。玉米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心裡虛了一大塊。玉米直想哭,不太敢。郭家興閉上眼睛,說:“不是那個意思。”
玉米重新躺下了,臥在郭家興的身邊。玉米眨巴着眼睛,想,這一回真的落實了。玉米應該知足了。不過玉米突然又想起彭國樑來了。要是給了國樑了,玉米好歹也甘心了,一直留到現在,這樣打發了,一股說不出的自憐涌上了心房。好在玉米忍住了,到底有所收成,還是值得。郭家興抽了兩根菸,再一次翻到玉米的身上,因爲是第二次,所以舒緩多了。郭家興的身體像辦公室的抽屜那樣一拉一推,一邊動一邊說:“在城裡多住兩天。”玉米聽懂了他的意思,心裡頭更踏實了。她的腦袋深陷在枕頭裡,側在一邊,門牙把下嘴脣咬得緊緊的。玉米點了幾下頭。郭家興說:“醫院裡我還有病人呢。”玉米難得聽見郭家興說這麼多話,怕他斷了,隨口問:“誰?”郭家興說:“我老婆。”玉米一下子正過臉,看着郭家興,突然睜大了眼睛。郭家興說:“不礙你的事。晚期了,沒幾個月。她一走你就過來。”玉米的身上立即瀰漫了酒精的氣味,就覺得自己正是墊在郭家興身下的“晚期”老婆。玉米一陣透心的恐懼,想叫,郭家興捂住了。玉米的身子在被窩裡瘋狂地顛簸。郭家興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