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極其成功。春來演了大半場,臨近尾聲的時候筱燕秋演了一小段,算是壓軸。師生同臺,真的成了一件盛事了。炳璋坐在臺下的第二排,控制着自己,儘量平靜地注視着戲臺上的兩代青衣。炳璋太興奮了,差不多溢於言表了。炳璋蹺着二郎腿,五根手指像五個下了山的猴子,開心得一點板眼都沒有。幾個月之前劇團是一副什麼樣子,現在說上戲就上戲了。炳璋爲劇團高興,爲春來高興,爲筱燕秋高興,然而,他還是爲自己高興。炳璋有理由相信自己成了最大贏家。
筱燕秋沒有看春來的彩排,她一個人坐在化裝間裡休息了。她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後來筱燕秋上臺了,筱燕秋一登臺就演唱了《廣寒宮》,這是嫦娥奔月之後幽閉於廣寒宮中的一段唱腔,即整部《奔月》最大段、最華彩的一段唱,二黃慢板轉原板轉流水轉高腔,歷時十五分鐘之久。嫦娥置身於仙境,長河即落,曉星將沉,嫦娥遙望着人間,寂寞在嫦娥的胸中無聲地翻涌,碧海青天放大了她的寂寞,天風浩蕩,被放大的寂寞滾動起無從追悔的怨恨。悔恨與寂寞相互撕咬,相互激盪,像夜的宇宙,星光閃閃的,浩渺無邊的,歲歲年年的。人是自己的敵人,人一心不想做人,人一心就想成仙。人是人的原因,人卻不是人的結果。人啊,人啊,你在哪裡?你在遠方,你在地上,你在低頭沉思之間,你在回頭一瞥之間,你在悔恨交加之間。人總是吃錯了藥,吃錯了藥的一生經不起回頭一看,低頭一看。吃錯藥是嫦娥的命運,女人的命運,人的命運。人只能如此,命中八尺,你難求一丈。
這段二黃的後面有一段笛子舞,嫦娥手裡拿着從人間帶過去的一支竹笛,衆仙女飄飄然,徐徐而上。嫦娥在衆仙女的環抱之中做無助狀,做苦痛狀,做悔恨狀,做無奈狀,做顧盼狀。嫦娥與衆仙女亮相。整部《奔月》就是在這個亮相之中降下大幕的。
照炳璋原來的意思,彩排的戲量筱燕秋與春來一人一半的。筱燕秋沒有同意。她對自己的身體沒有把握。嫦娥在服藥之後有一段快板唱腔,快板下面又是一段水袖舞,水袖舞張狂至極,幅度相當大。不論是快板還是水袖舞,都是力氣活兒。放在過去筱燕秋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今天卻不行。筱燕秋流產畢竟才第五天。雖說是藥物流產,可到底失了那麼多的血,身子還軟,氣息還虛,筱燕秋擔心自己扛不下來,到底也不是正式演出。筱燕秋的決定的確是明智的,笛子舞過後,大幕剛剛落下,筱燕秋一下子就坍塌在地毯上了,把身邊的“仙女們”嚇了一大跳。好在筱燕秋並不慌張,她坐在氈毯上,笑着說:“絆了一下,沒事的。”筱燕秋沒有謝幕,直接到衛生間去了。她感到了不好,下身熱熱的,熱熱的東西在往下淌。
筱燕秋從衛生間裡出來,一拐彎就被衆人圍住了。炳璋站在最前面,衝着她無聲地微笑,蹺着他的大拇指。炳璋在讚美筱燕秋。炳璋的讚美是由衷的,他的眼裡噙着淚花。筱燕秋的嫦娥實在是太出色了。炳璋把左手搭在筱燕秋的肩膀上,說:“你真的是嫦娥。”
筱燕秋無力地笑着。她突然看見春來了,還有老闆。春來依偎在老闆身邊,仰着臉,滿面春風,一路走一路和老闆說着什麼。老闆步履矯健,神采奕奕,像微服私訪的偉人。老闆親切地微笑着,邊微笑邊點頭。筱燕秋從他們的神態上面敏銳地捕捉到了異樣的徵候,心口“咯噔”了一下。筱燕秋笑了笑,迎了上去。
《奔月》公演的這天下起了大雪,一大早就是雪霽之後晴朗的冬日。晴朗的太陽把城市照得亮亮的,白白的,都有些刺眼了。大雪覆蓋了城市,城市像一塊巨大的蛋糕,鋪滿了厚厚的奶油,又柔和,又溫馨,籠罩着一種特殊的調子,既像童話,又像生日。筱燕秋躺在牀上,目光穿過了陽臺,靜靜地看着玻璃外面的巨大蛋糕。筱燕秋沒有起牀,她就是弄不明白,下身的血怎麼還滴滴答答的,一直都不乾淨。筱燕秋沒有力氣,她在靜養。她要把所有的力氣都省下來,留給戲臺,留給戲臺上的一舉一動,一字一句。
臨近傍晚的時分厚厚的蛋糕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了,有一種客人散盡、杯盤狼藉的意味。雪化了一部分,積餘了一部分,化雪的地方裸露出了大地的烏黑、骯髒、醜陋,甚至猙獰。筱燕秋叫了一輛出租車,早早來到了劇院。化妝師和工作人員早到齊了。今天是一個不一般的日子,是筱燕秋這一生當中最爲重要的日子。一下車筱燕秋就在臺前與臺後都走了一遍,看了一遍,和工作人員招呼了幾回,然後,回到化裝間,查看過道具,靜靜地坐在了化妝臺的前面。
筱燕秋望着鏡子裡的自己,慢慢地調息。她細細地端詳着自己,突然覺得自己今天是一個古典的新娘。她要精心地梳妝,精心地打扮,好把自己閃閃亮亮地嫁出去。她不知道新郎是誰,尚未拉開的紅色大幕是她頭上的紅頭蓋,把她蓋住了。一陣慌張十分突兀地涌向了筱燕秋的心房,筱燕秋慌張得厲害。紅頭蓋是一個雙重的謎,別人既是你的謎,你同樣又構成了別人的謎。你掩藏在紅頭蓋的下面,你與這個世界徹底變成了互猜的關係,由不得你不緊張,不心跳,不神飛意亂。
筱燕秋深吸了一口氣,定下心來。她披上了水衣。紮好,然後,筱燕秋伸出了手去。她取過了底彩。她把肉色的底彩擠在了左手的掌心上,均勻地抹在臉上、脖子上、手背上。抹勻了,筱燕秋開始搽凡士林。化妝師遞上了面紅,筱燕秋用中指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的眼眶、鼻樑畫紅了,左右研究了一回,滿意了,拍定妝粉。筱燕秋開始上胭脂了。胭脂搽在了面紅抹過的部位,面紅立即出彩了,鮮亮了起來,鏡子裡青衣的模樣頓時就出來了一個大概。現在輪到眼睛了。筱燕秋用指尖頂住了眼角,把眼角吊向太陽穴的斜上方,畫眼,畫眉。畫好了,筱燕秋鬆開手,眼角的皮膚一起鬆垮垮地掉了下來,而眼眶卻畫在了高處,這一來眼角那一把就有些古怪,妖里妖氣的。
化完妝,筱燕秋便把自己交給了化妝師。化妝師溼好了勒頭帶,開始爲筱燕秋吊眉。化妝師把筱燕秋的眼角重新頂上去,筱燕秋感到有點疼。化妝師用潮溼的勒頭帶把筱燕秋的腦袋裹了一圈又一圈,勒住了眼角的皮,緊繃繃的,吊上去的眼角這一回算是固定住了,筱燕秋的雙眼呈倒“八”字狀,看上去有點像傳說中的狐狸,嫵媚起來了,靈動起來了。吊好眉,化妝師爲筱燕秋貼上大片,左腮一個,右腮一個,筱燕秋的臉型一下子變了,居然變成了一隻剝了殼的雞蛋。上好齊眉穗,蓋好水紗,戴上頭套、假髮,一個活靈活現的青衣立時就出現在鏡框裡了。筱燕秋盯着自己,看,她漂亮得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了。那絕對是另一個世界裡的另一個女人。但是,筱燕秋堅信,那個女人才是筱燕秋,纔是她自己。筱燕秋挺起了胸,側過頭,意外地發現化裝間裡擠了好些人。他們一起愣在那兒,專心地看着她,用一種疑惑的眼光研究着她。筱燕秋看到了春來,春來就在身邊。春來一直就站在筱燕秋的身邊。春來呆在那兒,她不敢相信面前的女人就是與她朝夕相處的老師筱燕秋。筱燕秋簡直就是變魔術,突然變出一個人來了。筱燕秋睃了春來一眼。她知道這個小女人此時此刻的心情。她看得出,這個小女人妒忌了。筱燕秋沒有開口,她現在誰也不是。她現在只是自己,是另一個世界裡的另一個女人。是嫦娥。
大幕拉開了。紅頭蓋掀起來了。筱燕秋撂開了兩片水袖。新娘把自己嫁出去了。沒有新郎,這個世界就是新郎,所有的人都是新郎。所有的新郎一起盯住了唯一的新娘。筱燕秋站在入相處,鑼鼓響了起來。
筱燕秋沒有料到一齣戲如此之短,筱燕秋只覺得剛開了一個頭,剛剛離開了這個世界,說回來就又回來了。筱燕秋起初還擔心自己的身體吃不消的,剛剛登臺的時候是有那麼一點緊張,很快她就完全放鬆下來了。她開始了抒發,開始了傾訴,她徹底忘記了自己,甚至,徹底忘記了嫦娥,她把滿腔的塊壘抽成了一根綿延的細長的絲,一點一點地吐了出來,纏繞了起來,揮灑了起來。她在世界的面前坦露出了她自己,滿世界都在爲她喝彩。她越來越投入,越來越癡迷,筱燕秋越陷越深。這是喜悅的兩個小時,哭泣的兩個小時,五味俱全的兩個小時,繽紛飛揚的兩個小時,酣暢的兩個小時,悽豔的兩個小時,恣意的兩個小時,迷亂的兩個小時,這還是類似於牀第之歡的兩個小時。筱燕秋的身體連同她的心竅,一起全都打開了,舒張了,延展了,潤滑了,柔軟了,自在了,飽滿了,接近於透明,接近於自縊,處在了亢奮的臨界點。筱燕秋就感到自己成了一顆熟透了的葡萄,就差輕輕地、尖銳地一擊,然後,所有黏稠的液汁就會了卻心願般地流淌出來。可是,戲完了,沒戲了,結束了,“那個女人”說走就走了,毫不留情地把筱燕秋留給了筱燕秋。筱燕秋置身於巨大的慣性之中,她停不下來,她的身體不肯停下來。筱燕秋欲罷不能,她還要唱,還要演。筱燕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謝幕的,可大幕黑了一張臉,拉下了。那感覺就如同**臨近的時候男人突然收走了他的器具。筱燕秋傷心欲絕。筱燕秋就想對着臺下喊:“不要走,我求求你們,你們都回來,你們快回來!”
散場了,一切都結束了。筱燕秋不是不累,而是有勁無處使。她在焦慮之中蠢蠢欲動。她在百般失落之中走向了後臺,炳璋站在那兒,似乎在等着她。炳璋張開了雙臂,正在出口那邊高興地迎候着她。筱燕秋走到炳璋的面前,委屈得像個孩子。她撲在了炳璋的懷裡。她把臉埋進炳璋的胸前,失聲痛哭。炳璋拍着她,不停地拍着她。炳璋懂。炳璋一個勁地眨巴他的眼睛。沒有人知道筱燕秋的心思,沒有人知道筱燕秋此時此刻最想做的是什麼。筱燕秋自己也說不上來。嫦娥飛走了,只把筱燕秋一個人留在了這個世界上。筱燕秋就覺得自己想找一個男人,不要命地做一次愛。筱燕秋突然擡起了頭來,臉上的油彩糊成了一片,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炳璋嚇了一跳。炳璋再也沒有料到筱燕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炳璋聽了筱燕秋的話才知道自己並不懂得這個女人。筱燕秋冷冷地望着炳璋,說:“明天還是我。你答應我。明天我還是要上!”
筱燕秋一口氣演了四場。她不讓。不要說是自己的學生,就是她親孃老子來了她也不會讓。這不是A檔B檔的事。她是嫦娥,她纔是嫦娥。筱燕秋完全沒有在意劇團這幾天氣氛的變化,完全沒有在意別人看她的目光,她管不了這些。只要化妝的時間一到,她就平平靜靜地坐在了化妝臺的前面,把自己弄成別人。
天氣晴好了四天,午後的天空又陰沉下來了。昨晚的天氣預報說了,今天午後有大風雪的。下午風倒是起了,雪花卻沒有。午後的筱燕秋又乏了,渾身上下像是被捆住了,兩條腿費勁得要了命。下午剛過了三點,筱燕秋突然發起了高燒,而下身又見紅了,量比以往似乎還多了些,都沒完沒了了。高燒來得快,上得更快。筱燕秋的後背上一陣一陣地發寒,大腿的前側似乎也多出了一根筋,拽在那兒,吊在那兒,無緣無故地扯着疼。筱燕秋到底不踏實了,到醫院掛了婦科門診。筱燕秋計劃好了的,開上藥,吃了,好歹也不會耽擱晚上的演出。可這一回醫生倒是沒有忙着讓她吃藥,而是問了又問,開出一大串的檢查單子,叫她查了又查。醫生一臉的肅穆,既沒有嚇人的話,也沒有寬慰人的話,一副死不了也不怎麼好的樣子。醫生最後開口了,醫生說:“怎麼拖到現在?內膜都感染成這樣了,你看看血象。”醫生後來說,“手術還是要做。最好呢,住下來。”筱燕秋沒有討價還價,生硬地說:“我不住。”筱燕秋又追了一句,說,“手術能不能等些時候?”醫生的目光從眼鏡鏡框的上方看過來,說:“身體不等人哪。”筱燕秋說:“我不住。”醫生拿起了處方,龍飛鳳舞,說:“先消炎,再忙你也得先消炎。先吊兩瓶水再說。”
利用取藥的工夫筱燕秋拐到大廳,她看了一眼時鐘,時間不算寬裕。畢竟也沒到火燒眉毛的程度。吊到五點鐘,完了吃點東西,五點半趕到劇場,也耽擱不了什麼。這樣也好,一邊輸液,一邊養養神,好歹也是住在醫院裡頭。
筱燕秋完全沒有料到會在輸液室裡頭睡得這樣死,簡直都睡昏了。筱燕秋起初只是閉上眼睛養養神的,空調的溫度打得那麼高,養着養着居然就睡着了。筱燕秋那麼疲憊,發着那麼高的燒,輸液室的窗戶上又掛着窗簾,人在燈光下面哪能知道時光飛得有多快?筱燕秋一覺醒來,身上像鬆了綁,舒服多了。醒來之後筱燕秋問了問時間,問完了眼睛便直了。她拔下針管,包都沒有來得及提,拔完了針管就往門外跑。
天已經黑了。雪花卻紛揚起來。雪花那麼大,那麼密,遠處的霓虹燈在紛飛的雪花中明滅,把雪花都打扮得像無處不入的小**了,而大樓卻成了器宇軒昂的嫖客,挺在那兒,在錯覺之中一晃一晃的。筱燕秋拼命地對着出租車招手,出租車有生意,多得做不過來,傲慢得只會響喇叭。筱燕秋急得沒病了,一個勁地對着出租車揮舞胳膊,都精神抖擻了。她一路跑,一路叫,一路揮舞她的胳膊。
筱燕秋衝進化裝間的時候春來已經上好妝了。她們對視了一眼,春來沒有開口。筱燕秋上課的時候關照過她的,化上妝這個世界其實就沒有了,你不再是你,他也不再是他——你誰都不認識,誰的話你也不要聽。筱燕秋一把抓住了化妝師,她想大聲告訴化妝師,她想告訴每一個人,“我纔是嫦娥,只有我纔是嫦娥!”但是筱燕秋沒有說。筱燕秋現在只會抖動她的嘴脣,不會說話。此時此刻,筱燕秋就盼望着王母娘娘能從天而降,能給她一粒不死之藥,她只要吞下去,她甚至連化妝都不需要,立即就可以變成嫦娥了。王母娘娘沒有出現,沒有人給筱燕秋不死之藥。筱燕秋回望着春來,上了妝的春來比天仙還要美。她纔是嫦娥。這個世上沒有嫦娥,化妝師給誰上妝誰纔是嫦娥。
鑼鼓響起來了。筱燕秋目送着春來走向了上場門。大幕拉開了,筱燕秋看見老闆坐在了第三排的正中央。他像偉人一樣親切地微笑,偉人一樣緩慢地鼓掌。筱燕秋望着老闆,反而平靜下來了。筱燕秋知道她的嫦娥這一回真的死了。嫦娥在筱燕秋四十歲的那個雪夜停止了悔恨。死因不詳,終年四萬八千歲。
筱燕秋回到了化裝間,無聲地坐在化妝臺前。劇場裡響起了喝彩聲,化裝間裡就越發寂靜了。她望着自己,目光像秋夜的月光,汪汪地散了一地。筱燕秋一點都不知道她做了些什麼,她像一個走屍,拿起水衣給自己披上了,然後取過肉色底彩,擠在左手的掌心,均勻地、一點一點地往臉上抹,往脖子上抹,往手上抹。化完妝,她請化妝師給她吊眉,包頭,上齊眉穗,戴頭套,最後她拿起了她的笛子。筱燕秋做這一切的時候是鎮定自若的,出奇地安靜。但是,她的安靜讓化妝師不寒而慄,後背上一陣一陣地豎毛孔。化妝師怕極了,驚恐地盯着她。筱燕秋並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拉開了門,往門外走。
筱燕秋穿着一身薄薄的戲裝走進了風雪。她來到劇場的大門口,站在了路燈的下面。筱燕秋看了大雪中的馬路一眼,自己給自己數起了板眼,同時舞動起手中的竹笛。她開始了唱,她唱的依舊是二黃慢板轉原板轉流水轉高腔。雪花在飛舞,劇場的門口突然圍上來許多人,突然堵住了許多車。人越來越多,車越來越擠,但沒有一點聲音。圍上來的人和車就像是被風吹過來的,就像是雪花那樣無聲地降落下來的。筱燕秋旁若無人。劇場內爆發出又一陣喝彩聲。筱燕秋邊舞邊唱,這時候有人發現了一些異樣,他們從筱燕秋的褲管上看到了液滴在往下淌。液滴在燈光下面是黑色的,它們落在了雪地上,變成一個又一個黑色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