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這一日很是平靜, 不像從前的那段血雨腥風,大軍對峙,也不像兩妃同入後宮, 上至滿朝文武, 下到都城草民, 都在在興高采烈地觀望着, 誰家女能早日主了後宮。
這一日的瓶頸, 沒有戰亂,沒有紛爭,沒有天雷地火, 沒有勾心鬥角,安靜地非常詭異。
暮色四合時分, 皇帝已經帶着跳脫的李久在景春殿後的湖心小亭喝了登基之後難得的一次酒。侍人們很是及時地點上了燈火, 在小亭子周圍燃起了一圈的亮色。一心湖也因此顯得燈光綽綽, 風姿柔靜。
小亭子裡,蘇公公在一旁看着, 這兩位,一位硬朗堅毅,如鋼如鐵,此刻沒有端嚴,一雙狹長的鳳眼裡竟然因爲喝酒綻放了少見的光彩。
而對面那位俊秀飄逸的公子, 如山頂松柏, 如傾懷明月, 蘇公公很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位大神。
新皇登基以來, 手段迅速, 拉攏權臣,打壓結黨臣子, 也一直注重威嚴,所以,蘇公公自從跟着服侍了新皇之後,就沒有怎麼見過這位的笑,但是,和這位臨川來的探花郎幾日相處下來,蘇公公已經不止一次看到皇帝笑了。
好在這位談話郎志不在爲官,只是想得個閒散差使,當然這話是蘇公公聽見李久偷偷說給皇帝聽的,不小心叫蘇公公聽着了。
蘇公公在一旁照顧兩人喝酒,一邊心裡想:國相高柳並不知道這李久的德行,不然還得擔心死這極具潛力的佞臣。這李久公子不在朝廷裡做官,直接就是讓國相高柳少了一大心腹之患。皇帝連變壞變懶惰都沒理由,當李久如願回到自己的臨川城任職。
李久其實並沒有做什麼失禮失德的行爲,他只是言語上很中皇帝的意。
很難想象,兩個完全不一樣氣質的人,竟然能聊得很是開心。這位李久公子,面容姿色,前面也說過,是男子中上等的了。但是這位的嘴皮子功夫一點不比容顏遜色。
皇帝說東,他知道東面有蓬萊仙島,知道仙島上有仙人,那仙人曾經是人間的某一國主;
皇帝說西,他知道西面千里外的疆域極處有那若水河,鴻毛不浮,不可越也;
皇帝說南,他知道南邊是一望無際的天之涯,海水蒼茫,偶有漁人渡海而來,南海外仍有島,沿海地域的氣候異於樑國;
皇帝說北,他知道北邊是雪國,常年雪花飄揚,高大挺拔的樺樹上會長有治病的木瘤,甚是神奇。
一番天南海北聊下來,皇帝和李久真的很像是知己了。
李久此刻端起一杯酒來:“來,陛下,臣敬您。臣少時好美色好賭約,世人都以爲臣是沉迷酒色的紈絝小子,說臣不務正業,可是,他們的正業不過是圍繞着銀子和事業打轉。要臣說,這世上美人是好的,賭約是有趣的,在這兩樣好且有趣的東西上花時間,可比他們爲了黃白之物和身外之職拼命值得。”
皇帝一笑:“愛卿至情至性,不再考慮在都城陪着孤嗎?”
李久看皇帝又提起自己在都城爲官的事情,以爲皇帝藥改主意,當下就有些急眼:“陛下,您之前可是應了臣的,臣還等着回去呢。”
皇帝哈哈一笑:“回去做什麼?你不是說要去四處走走嗎?”
李久有些喪氣起來,難啊。一直考試一直考試,已近快要了李久的小命,好在李久頗是下了功夫,才能考個還不錯的成績回去,至少讓自己家裡人先閉了嘴。
於是興致缺缺開口:“至少考了個讓我爹沒想到的成績。回去了再說吧。我這裡是說的陛下讓我回去的,陛下您這裡可不能走露風聲啊。”
一旁的蘇公公也忍不住笑了,這新探花不是個傻子吧?陛下跟你李家有幾錢銀子的關係,還走露風聲。
李久純粹是害怕他爹,所以在皇帝這多囑咐了幾句。不過他話裡有一句是對的,他爹確實是沒想到李久能成探花啊。本來帶足了家僕,想着試試考考,不中就趕緊就讓回來的。
臨川城裡又誰能想到呢?方家不經科舉成陛下近臣,葉家經過動盪還回了都城,就連這李久也成了探花郎。
這裡,皇帝和李久酣暢飲酒時間也過久,蘇公公找人撤了涼亭中酒席,皇帝慢悠悠走在一心湖的棧橋上,走着身後半步跟着的李久說:“你這番回去,除了朝中指派的公務,還需幫我一個忙。”
“陛下請講,臣必當盡力。”李久莊重地一拱手。
等到李久在小內侍的指引下,走出了皇宮,坐在備好的車馬上回到了自己暫住的府內,李久在自己臥房內躺下,才輕輕地說了一句:“奇妙哉!”
朝陽升起,李久叫來僕從,決定就啓程回去,讓人開始準備收拾東西。
各種忙碌之下,李久看着僕從們搬着書冊上上下下,心裡懊惱地不行:“這些破書,要不是老頭在家裡等着,我才懶得收回去,就該擺在這裡生蟲子啊。”
忙碌的僕從一貫知道自己家公子的脾氣,忙碌中一笑,就當是回答過了。
李久擺着扇子,任由僕從們安排了。
很快,都城了又傳出了新的消息,皇帝新在後宮裡立下了一位妃子。據說這一位美貌如花,以至於皇帝害怕其他宮人嫉妒,就直接將這位藏在了自己的景春殿後。爲此,景春殿被包圍地嚴嚴實實,就連先時很是受寵的貴妃娘娘,都無法自由靠近。
這着實讓霍家人擔心起來。
霍行風曾經在鼎力支持皇帝之後,竟然從趙剛將軍處拿到了十分之一的兵力。當時的霍行風頗是自得,霍家人將霍如玉嫁給皇帝,霍行風又拿到了一分樑國的精壯兵力,在霍三霍行風看來,霍家遲早還是會成爲樑國實際上的肱骨大臣。一切只是時間問題。
雖然自己家的老霍公,聽了自己的雄心壯志後,搖搖頭,一幅不盡然的模樣很是讓霍三氣惱,但是,既然選擇擁護這位唯一在爭奪中拿到了巽侯爺給予的護身符的七皇子,那麼霍家的道路在霍三看來,就是讓姐姐哄好皇帝,讓自己拿到更多的兵權,穩固了這一切,還怕霍家在皇帝跟前沒有位置?
只是霍三沒想到,皇帝的恩寵是皇帝願意給才能給的,兵馬同理。這位行風公子,將一切當成了必然。
所以,當初以爲不夠的時間,如今也剛剛夠了,只是時間帶來的是皇帝有了新寵,皇帝的叔祖,趙剛將軍也開始繼續執掌着兵權,只是趙剛稱自己身體已經開始不濟,主張將手上的兵力分散給得力的助手執掌。這一下,霍行風自然不必再期待皇帝繼續給自己分兵力了,那已經給的十分之一,霍行風都有點擔心會被還回去。
因爲霍行風真的是太廢物了。訓練時候公然帶了新得的姬妾和美酒去了大營,這些營地裡的兵士將軍都曾是趙剛一點一點帶出來的,當下看着霍行風又□□又荒廢,簡直是氣得不行,有人偷偷去找了趙老將軍,要求回去。
這事情讓霍行風知道,簡直不能再生氣,大手一揮就讓人將傳信的那幾位中的一位砍頭,看着大營中的兵士的面,一刀一刀地剁碎,再問還有沒有人要走。
這一招在霍行風看來整頓了軍紀,簡直是自己神武果決的最好象徵,就是拿這事情去問皇帝,皇帝也眯着眼睛說自己:“治軍有方。”
只是自己老霍公很是氣惱,當場就說了一句:“你這廢物!”,然後就氣到暈倒,醒來後立刻躲進書房尋求討好皇帝的計策去了。
這不,皇帝還沒討好到位,已經新得了美人,新得了力將。霍家怎麼辦?要是霍如玉肚子裡能生個皇子,也好啊,可是放眼後宮,霍家發現整個後宮都沒有皇帝的一位子嗣。
先前皇帝還是七皇子的時候,很是沒有存在感。就連娶妻納妾,到了年紀都是潦草辦過,可是這妻妾還來不及生孩子,就都不明原因地身故了。
七皇子有一段時間是空巢皇子啊。
總之,這會子沒有子嗣也是問題,霍行風和老霍公打了商量之後,就又尋了幾位美人要送進了霍如玉跟前,霍三還在信裡好生開解了自己姐姐:千萬不要吃醋,千萬不要吃醋,千萬不要吃醋。這幾位美人都是要幫你去求取皇帝寵愛的,要分清陣營啊。
信剛送出去,就有僕人來傳消息:葉家死人了,死的還是臨安縣主和縣主的親孃。
這可真是禍不單行。
霍行風不由得感嘆了一句,就將此事略過。霍家犯不着和葉家這樣的新貴眉來眼去和幸災樂禍。
只是這消息到了方家和陳家,就又是另外一種意味了。
方家當日舉家遷來都城,對皇帝可以說是託付了整個家族,可是方通和方誌清謀得的差使卻是一般。當然這個一般是指對比葉家和陳家。
如今葉家突然一日之間失去了縣主和少夫人,方家像模像樣要去送奠禮,方家方七心裡卻是暗搓搓地期望這葉程萎靡一陣纔好。
陳家老爺子因爲陳柏的消息,所以送去奠禮的陳槐和僕從都是格外神色凝重,真心爲葉家失去這兩位家人和臂膀傷心的樣子。
從前,落魄的葉家不就是靠着白姬的加入才能勉強應對臨川的日子?本來,縣主的榮耀不就是葉恆文未來十年二十年的指望?
如今雙雙去了,倒也乾淨。
這葉家的少夫人和小縣主母女,據說是女兒先生了疾病,病勢迅疾,夭折了。
母親雖然瘋瘋癲癲的,也和孩子隔了起來,但是,縣主病亡的時候,卻是隱約有了感應一般,自己也生了病,隨着孩子一起去了。
等這消息傳遍都城,很是有人說這兩位沒福氣,一個是承載不了縣主的厚福,一個是承載不來葉家回覆地位的厚福。總之,命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