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臨川街上的花燈已經擺得滿滿當當了。葉程和白姬出門前墊了肚子,吃了點東西,葉夫人還額外讓白姬多吃了點,擔心她走動一會就要餓。
葉程對他娘說:“娘,她未必要一次多吃點的。晚點去了街上,自是有一堆賣吃的小攤販呢,不愁餓到的。”
葉夫人着急:“你們還要上街上,不是說好了就在聞香樓上坐一坐,看看熱鬧就好了嗎?媳婦這是懷了身子的,安全是第一的。萬一……”
正打算萬一,葉夫人不說話了。不能說不吉利的話的,所以葉夫人急急剎住了話頭。這下子,反倒是葉程楞了一下,就哈哈大笑起來。“正要聽母親教導呢,老天爺都不給機會。”葉程調侃說道,看着一旁偷偷掩嘴笑的媳婦。
葉夫人也開心起來了:“得了,我不擔心你們了。總歸,你多護着你媳婦一些哈。”葉程滿口應是,兩人相攜着出門了。
臨川街上,此刻,萬燈齊亮,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各式各樣的花燈連綴,葉程用臂膀護着白姬,在尚且不多的人羣裡走着。
過了賣碗糕的就吃碗甜津津的玫瑰糕,過了賣冰糖葫蘆的就順手買了一串有山楂有金桔有海棠果有核桃仁的紅彤彤的大串,拿在手上頗爲熱鬧。
葉程打趣:“哎呦喂,不知道的以爲我帶的是七歲小兒呢?”
白姬當然知道是在打趣自己,咯咯一笑:“娘飯桌上說得沒錯,該多吃一些的。小零嘴哪裡管飽……”
葉程立馬拽着白姬,往僻靜角落裡的麪攤子走去:“走走走,小零嘴吃不飽,我們吃麪!”
白姬伸出雙手,輕輕打在葉程的肩膀,撒嬌的意味就重了些:“你這人這麼壞,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哼”說着就扭頭,舉着她的大串就往人更多的地方要去。
葉程從後面追了幾步,趕上的時候,白姬正得意地啃着海棠果,對酸酸甜甜的口味喜歡得不行的樣子,“還知道跟來,不錯。”說着用空着的手撫了撫肚子,“兒啊,你怎麼這麼貪吃?孃親以前是不喜歡吃這些小零嘴的……”
這話聽得葉程簡直氣笑了:“阿白最近奸滑不少。”怎麼能甩鍋給自己不會說話的孩子呢?“我在醫館裡幫女子診斷,知道有孕的女子一般就是口味刁鑽一些,怎麼你倒時口舌厲害了許多?”
白姬眯起眼睛,故意把自己笑成了眯眯眼,得意着咿咿呀呀地亂哼哼,就感覺到自己額頭落下輕輕的一個吻。
白姬得意臭屁的樣子瞬間就沒了,然後就聽見耳邊一聲呢喃:“你怎麼樣都好,我都喜歡,只要你開心。”
邊走邊吃,就這樣,走到了與永川道交匯的街口。這裡是臨川城的中心點,沿着臨川街和永川道這兩條城內縱橫方向上的大路,都可以走到這裡,所以這裡也常常作爲地方官員公示條令和消息的地界。
白姬一擡頭,看到臨街的聞香樓二樓上正站着幾人,俯視着滿街的人流熙攘。
白姬拽了拽葉程的袖子,但是已經來不及。樓上的突然一聲驚鑼響起,就有人用洪鐘一般的大嗓子開始說話了:“新皇於乾盛三年登基,念及臨川寶地福澤,特於元宵佳節有禮相贈於臨川城子民!”
衆人都還在驚詫,就看見聞香樓二樓飛身而出一人,手持一盞燈直直到了聞香樓屋頂,藉着微弱的光源,底下的人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塊黑幢幢的巨大影子。待到那燈火引燃,倏忽一下,只聞得一聲脆響,整個燈都亮了起來。
底下的衆人都驚呼起來:聞香樓二樓是亮起了一條龍鳳燈嗎?
這條龍鳳長燈由龍鳳雙燈連綴而成,但是巧妙的是,其燈芯卻是連接在一起的。方纔那黑衣人所點燃的部分,就是這新燈芯的中間,許是機關精妙,才能一燃俱燃,瞬間亮了起來。
龍鳳燈身總長十米有餘,左右各自懸掛在聞香樓兩邊屋檐。龍燈身熾黃,鳳燈身火紅,臨川街和永川道的交匯處,已經比方纔未點燈前更亮三分。
臨川城出遊的人在地下議論紛紛,先是說這龍鳳燈如何氣派,不愧皇家饋贈;又有人說這燈是新皇所贈送,只是這新皇,方纔那人可是確實沒說清楚是誰啊?從前的老皇帝勤勤勉勉,突然崩逝時候,還曾有臣民心痛,後面衆皇子對未定之尊位虎視眈眈,臨川城遠離都城也能感覺到激盪爭奪,臣民也就開始有了埋怨,尊位該早些定奪的啊。
如今一說新皇登基,底下的人呢,還是想多問幾句的,那登基的不知道是先皇的哪位皇子呢?
可是等到想起來的時候,聞香樓一片燈火輝煌的樣子,龍鳳燈照得二樓如同白晝,卻是看不到再多的人了。
白姬扯着葉程衣袖的手不由得緊了緊,葉程也感覺到了,一言不發地走近了些。待到那雙纖長溫暖的手抓着白姬肩膀時候,白姬才覺得這雙手的顫抖劇烈。
是了,萬人之上的位置只有一個,那麼是誰呢?
是看起來穩操勝券的大皇子?還是在外駐守遊學的衆多皇子?亦或是那投入大獄後又逃出的九皇子?
元宵節的賞燈會上突然增添了一大件可以讓萬民好奇,卻嚼舌根都不知道從哪裡開始的大新聞。這,果真是新一年了。
龍鳳燈的光打在了白姬和葉程的臉上,都是惶惶。
轉天就是十六,開始上工了。
東春館裡一大早都是二三童子聚集一起,討論昨晚燈會上的見聞。還有人恰巧同白姬和葉程一樣,正巧在臨川城最熱鬧的拐角處,看着了那裡的新聞。此刻那童子正唾沫橫飛,將那龍鳳燈點燃的一瞬間描述得神秘無比,那飛身上前點燈的人更是有絕世武功,身姿如風如燕,輕巧絕倫。
葉程一夜難眠,此刻正收拾着診室,爲接下來的一年辛勞打理好環境。當然,邊收拾,還邊打着哈欠。
葉程心裡很難說清自己的感覺。
龍鳳燈亮起的一刻,他就知道了,成了。都城了僵持對峙已經結束了,這龍鳳燈就是信號。雖然也不排除其他情況,但是,一定是有一個了結的。
徐仲此刻也是打着哈欠的樣子,搖搖擺擺從後面走了出來。到了前堂診室這塊,徐仲打眼一看就知道自己的徒弟沒有睡好。
轉念一想,要是自己,估計也睡不好。想清楚之後就大搖大擺走過去,啪一聲,重重拍了下親徒弟的肩膀。
正走神的徒弟就驚醒了,一臉嫌棄地看着自己的師傅。徐仲一點也不慚愧。他早早打開了東春館的大門之後,看到來人是自己一臉疲憊的徒弟,然後,竟然放心地,又去睡了一個回籠覺。
反正要圖謀前程的也不是自己,徐仲一點不着急。葉程雖然想問,但是性子慢熱又穩當,還沒思慮好第一句怎麼開口,師父擺擺手又去睡了。
這是成了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