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已經打算好葉家未來的百年大計,葉夫人從現在開始做起,叫停了白姬手中的一切家務活。
白姬心裡好笑,之前婆婆對自己雖然不錯,但是絕對沒這麼明顯,如今有了孩子,婆婆的熱乎勁一下子可是讓白姬有些受不住。
其實白姬還是想做點事情的,簡單的,比如在家裡做點家務,在川河邊上洗洗衣裳。嫁過來葉家這一年多,白姬很少出門,少有的活動就是回孃家看榕公老爹和妹妹們,還有就是,偶然會和鄰家三嬸子家的兩閨女一起結伴去河邊洗衣裳。
川河的水從前不變,洗滌污漬,容納百態,然後慢慢沉澱。河水緩緩流過,水流在自己掌心會化成美麗的水花,晶瑩的一簇。萬物有靈,這是川河的饋贈。
如今雖然沒辦法再去河邊洗衣裳和玩水了,但是事出總歸有因。
白姬看着還沒顯懷的肚子,心中一陣甜蜜的酸澀,堅持要做點什麼纔好,於是就在小廚房的鍋竈跟前坐下,幫着婆婆有一把沒一把地添上乾柴。火星噼啪作響,白姬收攏好自己的衣裙,關注着竈爐。星眸裡,隱隱約約多了幾絲火星劃過。
青羊山上的某個老山洞裡,曾經有一堆篝火燃燒,蹦跳的火星讓人心神盪漾……如同今日這般映在白姬的眸子裡。
白姬一片恍然中,竟然有了微微的淚意。發覺不妥之後,只好裝作被煙嗆到紅了眼圈。葉夫人勸說白姬先出去透透氣,剩下的事情已經不多,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做好的。
白姬自然是不肯讓婆婆一人做了事情的,只是當下,她還是從小廚房裡走了出來。
她一手撫着肚子,一手捏着一方素色帕子,在外面稍作調整,就趕在婆婆需要幫忙的時候進去了。
裡面忙碌的婆婆因此更加覺得喜歡,這兒媳,再貼心沒有的。
這邊葉程也就提着一包雲雪片回來了,白姬上前接過東西,遞上茶水,讓葉程先去和回家的公爹,葉程的親爹——老葉去說句話,自己依舊過去幫婆婆的忙。
到吃飯的功夫,竟然雲雪片就已經拿出一些裝盤,放在一旁,等到飯後吃茶用。
飯菜都擺好,葉程和老葉就挪到了飯桌跟前。
一餐飯畢,又絮絮聊了些日常的事情,無非是冬春館的藥材進項,周府族學的頑童文章,還有就是臨川城裡最近的一些事情了。
最後還聊到了冬春館裡的人,要宴請葉程和白姬的事情。
葉夫人懵懂,只當是貴人,宴請就宴請,該去就去,不失了自己禮儀就是的。葉老爺卻是相當嚴肅,點了一句:“去吧,總是要見見席間的人的。”
葉程明瞭用意。白姬卻是明白,這父子兩人應該是已經談過了一些什麼。
老葉從前是正經的進士出身,官至禮部侍郎,如今貶黜削職,頗有些一蹶不振。他並不多說朝堂的事情,放下曾經的身份,平平淡淡地在族學裡授課,也一點不願提自己曾經的爲官經歷。
但是在飯前和葉程的談話中,葉路遠還是感受到了來自沉默寡言的爹的關切之意:“程兒,那冬春館裡的人,可要好好用心。”
“孩兒明白。”葉程一時無言,父子相對而坐,其實都明白這背後用心的不僅僅是治病了。
“當日,你在都城‘大棋比’中,險些成了九爺陪讀。依你看,如今,醫館中人和九爺可是有相貌相似?”
“這……”葉程猶疑,他自然是見過這人的,甚至在初見時候略吃一驚,相貌三分相似的這人當然不是九爺,只是氣度風采不輸一絲。
葉程當然想過這人身份,只是一直不能下定論是如此位置上的人物。可是,若不是這樣的人物,如何知道徐仲的冬春館?如何拿到太師父的貼身物件來就醫?如何到來第二日就引來了臨川城裡方陳兩大家的求見?
“是有幾分。”葉程終於還是緩緩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老爺吁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兒子上下一番打量,說:“你如今已娶妻,又將有子……如果可以,不妨一試。”
葉程很久沒從自己爹這裡拿到一點點關於未來,關於前程的點評教導了。
說是歸鄉,就是免職貶黜。於讀書人,何談未來?
還沒等到葉程放在心上的宴請,臨川城裡就有商賈帶來消息,亂了,亂了,樑都城亂了。
先是樑國周邊小國尋釁滋事,事情還沒解決,朝廷內就有人抓出了通敵奸細。
而這通敵的不是別人,是樑國的九皇子,此前最受國君喜愛的皇子,在都城裡和大皇子明爭暗鬥,攪動風雲,居然想出了通敵辦法,想要給自己再加戰功。
不巧傳遞情報被人截了,九皇子臨陣就要出發,被震怒的國君下令召回,關進了深深大獄。
緊接着,國君怒火攻心,來不及處置自己犯下大錯的小皇子,就駕鶴西歸,崩了。
樑國相臣高柳在景春殿內嚎啕大哭,嘆國之不國。然而,本來只是假意犯進的跳樑小醜,竟然趁勢頭攻下了樑國一座邊城,掌握了對外的一條重要通道。
國,不可一日無君。九皇子被關進牢獄,通敵事情沒有真相必是無人敢放出的。大皇子雖沒有正式冊封,卻也是皇帝生前重點考量的幾位皇子之一。更關鍵的是,如今的都城,竟然除了大皇子九皇子之外,一位皇子都沒在。
高柳哭畢,便是和核心臣屬連夜密談,第二天就一絲不苟,着手準備奠儀事項,先前沒造好的墓穴,繼續命人造着,停棺在臨時造好的恆低溫的陰宮裡,爲這江山鞠躬盡瘁一輩子的人,如何會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倉促結束了所謂的萬歲生涯。
高柳是忠臣,更是良相。
這邊的國葬正在辦着,那邊已經開始召回了散落在外的各個皇子。皇帝的確中意身邊留着的這兩位,卻並不是不考慮這恰巧在外的皇子們。
一夕之間,樑國都城,一場真正的角逐也就開始了。
都城裡滿城披白麻,卻不是所有人都悲傷。老皇帝的倉促崩逝,是新皇子們的一場角力的開始。
臨川城裡一時間也風聲鶴唳。國無主,皇子衆多,怎麼看都是一場內亂的開始。最受寵愛的九皇子被皇帝扔進了牢獄,生死不明,另外的皇子卻都是活着的人。
各家擁躉皆而有之,誰比誰強一時還不敢分。可憐老皇帝竟然找不到一紙詔書來定下儲君,安定民心。
葉程很快知道這個消息,心裡一鈍,是了,這就是了。只是這宴席,怕是無法在臨川城辦一場了,或者還能不能辦都是一說了。
葉程苦笑一聲,看向師父徐仲,緊簇的眉頭裡是同樣的憂慮。
隔日便是定好的宴請之日了。席面安排在了晚上,請了聞香樓的大師傅來冬春館,且只做了一桌。可是來的卻不是一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