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袍袖一展,沈煉整個人都開始消解,化爲最本源的粒子。這還不止,那些粒子也再度分解,化爲更微小的粒子。
原本宇宙的塵埃,聚集在一起,就成了隕石,比隕石更大的塵埃聚集體就是日月星辰。而沈煉卻反其道而行之,身上的微塵粒子越分越小。
正因如此,那些附着在沈煉身上的火焰,竟也不得不分解,直到最後,火焰也變成了無數微小單位的粒子,跟沈煉自己的粒子結合,但從本質上來講,兩者沒有區別。
這時候沈煉該當是重新顯化形體纔是,可他沒有。
一聲貫徹宇宙的玄音出現。
“十方無影。”
這道玄音,深深銘刻在宇宙的至道本源中。如果有人修行到大羅境,接觸道之本源,便可以見到“十方無影”。那是沈煉生造的神通,如今卻油然天成。
何謂十方無影,十方便指上天、下地、東、西、南、北、生門、死位、過去、未來。沈煉用出這門神通時,好似一切痕跡都不在這十方之中,故而無影。
但太乙道主依舊能看到沈煉,也可以說是沈煉看到了太乙道主。
因爲太乙道主本身雖然顯化在了這個時代,實際上沈煉此前所見,並非太乙的全部。就像一個人身在山中,自然是看不到山體的真面目,但又確實見了山。沈煉此前看見太乙,類似於此。
當他用出十方無影時,便躍遷到一個更高的視角,擺脫了對太乙道主的具現。
沈煉看到了恆河沙數的奇妙世界,每個世界都有太乙道主,且是真實。
如同佛經所言,一個世界,便有一尊佛陀。
“沈煉你又讓我出乎意料了,若是我再跟你鬥下去,保不準你可以在此超脫,但這樣就太早了。”太乙道主的聲音也出現了,明明沈煉不在十方之中,卻仍舊被太乙道主看見。
但沈煉並不奇怪,因爲他既能見太乙,太乙便能見他。
太乙道主捏了一個劍指,隨即冒出一道銀色的光芒,覆蓋了十方。而沈煉亦感受到一股壓力,使他重新出現在十方之中。
世間所有一切,都覆蓋了一層銀色的光輝,那是太乙道主的道韻,暫時替代了宇宙亙古不變的基礎法則。
可以說在剎那間,太乙道主掌控了宇宙。
道主之不可思議,就在此時展現。
而且對於沈煉而言,太乙道主掌控宇宙,給他最大的麻煩,就是更改了一些基礎法則,抹去了他十方無影神通對至道本源的印刻。
故而沈煉要再度使出十方無影,又得重新建立對宇宙的認知。
就像原本宇宙是個迷宮,沈煉終於要走出去,結果太乙道主直接將迷宮重新佈置,沈煉再想出去,又得停下來,重新做出判斷。
他既然能成功第一次,自然也能成功第二次,但需要時間。
可是太乙道主,要困住他一些歲月,也確實能做到,至少現在是體現了這一點。
沈煉也不覺得喪氣,因爲太乙道主只是比他高出一線。不過這差距,確實非是他現在可以逾越。故而從頭到尾,都是太乙道主出招,他只能接招。
哪怕沈煉確實可以化解太乙道主給出的所有難題,卻也改變不了沈煉處於被動的事實。
“玩笑就到此爲止吧。”
在太乙道主對宇宙的掌控中,又憑空多出另一股聲音。
就連元清等人也聽到了,他們不自覺熱淚盈眶,像是對造化無言的禮敬。
虛空被撕開無數裂縫,每一個裂縫的背後都是一個宇宙。宇宙是多元的,在這一刻也得以證實。
就像是原本跟其他水域不溝通的大湖,突然多了無數水道,跟其他水域聯繫起來,自然也干擾了太乙道主對宇宙的掌控。
太乙道主灑然一笑道:“雨前不見花間葉,雨後渾無葉底花。胡蝶紛紛過牆去,不知春色落誰家。”
說罷之後,原本覆蓋一切的銀輝徹底消失。
沈煉一時悵然,太乙道主走了,所以這場鬥爭,沒有勝敗。
沒有勝敗是好的結局,但沈煉卻明白,他並沒有佔到便宜,還落在下風。正因如此,太乙道主一走,他便沒有扳回一城的機會。
如同一個人進了賭場,還沒贏到錢,就被告知賭場歇業。就算知道繼續賭下去,很大可能會輸錢,但那種悵然若失,亦不能斷絕。
他收拾好心情,順着太乙道主臨走一偈回了一偈,“百尺竿頭不動人,雖然得入未爲真。百尺竿頭須進步,十方世界是全身。”
此前他已經悟到十方無影,但從太乙道主那裡,又見識到掌控十方的手段,隱隱有所悟。就像是原本被困在一個房子裡,他使盡手段,終於逃出。可是又來了另外一個人,變出房屋的房產證,成了明明無主房子的新主人。
故而這偈,正是沈煉對此前所悟的總結。
偈語說出後,心頭暢快許多,沈煉顯化形神,落在原本太乙峰太乙道主講道的地方,沒有天花亂墜,沒有地涌金蓮。
他朝着諸人看了一眼,並不解釋,口裡就講起大道真言來。
沈煉談一會玄,說一會道,講一會儒。三教九流,無一不囊括其中,又說出其中根底。比起此前的太乙道主,也是不分軒輊。
至少這些人看不出兩人所講玄理的高低。
都是修行人,有再多疑惑,都被沈煉的大道真言壓過去。
修行人最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些許八卦,比起大道,根本微不足道。
如此過了三百年,沈煉講道不墜。
聽道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當年的道人們,到如今只剩元清和黃泉子,其餘的人要麼修行再無寸進,只得下山尋找機緣,要麼沒得長生,化爲黃土。
而黃泉子和元清的修爲越來越高,且又生出很大差別。
原來元清深得道門沖虛恬淡的宗旨,現在舉手擡足,可謂無垢無塵,立在山中,便是個遺世獨立的仙人。
反是黃泉子,迴歸本性,殺氣不減,愈發凝練。不動時就像一座險峻如利劍的山峰,高不可攀,寒意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