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婧道:“什麼好機會?”
阿衡神色一亮道:“國主可知爲何大王大破東夷之後,依舊沒有班師回朝?”
“大約是爲了威懾東夷諸部。”姒婧緩緩道,她于軍國大事自有見解,只是她追求的不是這些東西罷了。
阿衡道:“國主確然沒有說錯,東夷諸部本來就和大夏關係密切,這番聯軍大敗,自是喪其膽魄,若非國主之師的緣故,夏王的威嚴當能深入東夷人心。
只需派大將稍作安撫即可,不過經過前次的鬧劇,夏王只得多做停留,同時娶有施氏之女,安撫東夷各部,畢竟這樣一來,有施氏也不可能被滅族,其他東夷各部看到連有施氏都可以脫難,自然會熄了拼死之心。
不過到底夏王和東夷各部已經離心離德,我猜夏王接下來就會抽調東夷各部族的精銳,組成大軍,採取以夷制夷的策略。”
姒婧頗不以爲然道:“這又如何?”
阿衡微笑道:“如果我說夏王組建東夷大軍,鐘意的統帥正是國主你,不知國主是否相信?”
姒婧蹙眉道:“我絕不會接受的,況且大夏不缺乏能征慣戰的將領。”
“夏王既然組建東夷大軍,自然不會讓東夷諸部高興,畢竟抽取的都是他們的精銳,若是再派能征慣戰的大將,這些部落只會害怕自家的人馬完全脫離掌控,被大夏同化,更會抗拒不已,如果是國主你,他們只會僥倖你年輕識淺,並且認爲夏王依舊狂妄自大,東夷諸部有野心者,還會以爲可以藉此掌控東夷大軍,成就霸業,此事自然就會容易推行了。”阿衡娓娓而述,似篤定夏王會這樣做。
姒婧並無動容,清眸注視着阿衡,輕聲道:“其實你說的,我都信,只是你既然認爲我舅舅英明果斷,爲什麼不肯爲他效勞。”
阿衡正色道:“因爲大夏之亡,確然是真正的天命,國主你自己應當明白,夏族對其他國度的盤剝有多厲害,更和練氣士有不可調和的矛盾,畢竟修行不但要看天資悟性,還需要不少資源,夏族多一點,練氣士就少一點,何況夏族對天地靈物的利用,實是可以稱得上‘糟蹋’,而且相比大夏建國之初,和現在相比,夏族縱然子嗣艱難,也多了不少人口,所費資源何止海量,也就夏王威加四海,萬國來朝,才抵住了這些靡費,但各國各部族早已苦不堪言了。”
姒婧不得不承認阿衡說的在理,作爲夏族人的她,又得了練氣士的修行法,深刻體會到兩種修行方式的差異,夏族修行重在煉精化氣,錘鍊肉~身,對於天地靈物的耗費實在不少,而練氣士雖然一樣需要天材地寶,不過一旦凝結法力,能夠吞吐天地元氣後,對於靈物的依賴卻比夏族小的多。
“萬事萬物總在發展中倒退,倒退中發展,據說很久以前,那些先民不去修行,等其壽終就寢,也得三百餘年,但如今天地元氣顯然不復當時盛況,人自然之壽,當然減少了許多,這也是今世之人不如上古的一面,但若論修行妙諦的詮釋,現今留存的修行道統勝過當時又不知多少,所以僅以成就地仙之位的數量,今人未必比古人少。
國主既負大夏王血,又學練氣士之道,可謂天然親和當今幽冥最大的兩個修行流派,如能有所作爲,必然有許多人願意投入你的麾下,如能由你手中改天換地,屆時不知道能少多少殺戮,屆時無量功德,國主你取所謂太乙、摩訶薩之境有何難哉。”阿衡淡淡笑道。
姒婧默然道:“可是我舅舅和天乙,皆是當世頂尖的強者,如你所言,便是我有極大號召力,但在修爲差他們老遠,何以崛起,雲陽就是前車之鑑。”
阿衡微笑道:“恕我大言不慚,若論爭鬥殺伐之術,阿衡也有辦法跟夏王和天乙過過手,足以立於不敗之地。”
姒婧頗不以爲然道:“阿衡我知道你自有奇異之處,若說殺伐爭鬥,你要跟我舅舅和天乙比擬,絕無可能。”
“國主難道忘了,仙法之外,尚有巫法,我在巫法這一道上,可稱當今第一,連那聲名遠播的巫彭都遠不及我。”阿衡說完之後,靜靜地看着姒婧。
姒婧沉默一會,道:“有莘大小事務都由你處理,今天的話不要再對我說了。”
阿衡心中嘆了口氣,他自然沒有說謊,而齊家治國平天下,亦是他修行之道,雷婧正是他看重的第一人選,雖然雷婧勢力未成,但其身份實在大有可謀劃之處,更何況還有有扈氏在其背後,雷諾身爲大行令多年,對於幽冥諸國的瞭解遠在大夏任何人之上,這些都是天然的優勢,只要雷婧願意,有莘在他謀劃下,必然能成爲幽冥中舉足輕重的大勢力,影響大勢。
而在有莘崛起過程,雷婧身爲國主,更有玄法在身,必然獲得很多好處,屆時臻至天仙境亦非不可想,如果能改天換地成功,便是女子中的姒文命了。
可惜阿衡看出,雷婧着實不太感興趣,如果這樣,他只能傾向第二個選擇,那就是投奔天乙,順其天命了。
只是天乙苦心孤詣經營多年,大勢已成,更有聞仲相助,他過去很難躋身殷商中心,除非建得大功。
若非有此顧慮,其實天乙可謂阿衡心中第一明主。
外面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前方正是一條大河,浪花泛起,河水清澈,雷婧不禁目光着落在悠悠河水上,欣賞美景。
阿衡亦深深注視河水,想到了許多東西,許久後有人輕拍他肩膀,柔聲道:“你見到這河水,爲何像是失了魂魄。”
阿衡澀然一笑道:“國主,實不相瞞,這條河正是我出生的地方。”
姒婧奇道:“旁人都不清楚你身世來歷,沒想到你竟然出生在洢水,那你的母親呢?”
“其實天下山川各有神靈,山有山神,河有河神,我母親正是洢水的神女,所以我纔會知曉許多東西,我七歲時她就消失了,後來我就去了帝丘,因爲不是夏族,就成了奴隸。”阿衡感嘆道。
姒婧微微一笑,沒有細問究竟,她清楚阿衡必然身負很多隱秘,這也是她不願意接納他謀劃的緣故,有莘也是個好地方,能讓她遠離帝丘。她決定接下來很長的時間都在封國安靜地修行,不再過問那些煩人的事,如果她能長生,總會有機會達成心願的。她道:“我們下馬車吧,看看這有莘到底有多少錦繡山河。”
阿衡道:“那我就好好爲國主你介紹一番。”
他們就這樣緩步在洢水河岸,加上阿衡的解說極爲精彩,連那些侍女和侍衛都聽得入神,姒婧也認真聽着,阿衡講故事的語氣,也很像先生。
夕陽不知不覺就出現了,映得洢水紅紅的,那些浪花像極了真正的紅花,爛漫河水中,前面長了好大一片蒹葭,亦被映照得通紅。
可是突然間姒婧眼中一切河水,一切夕陽,一切蒼蒼的蒹葭,都消失不見,她只看到了一個釣魚的人。
姒婧看到了那個釣魚者,阿衡也看見了。
一身水藍色的道袍,兩隻袖口上繡着八卦,長髮隨意披散,露出的臉,白~皙光潔,一雙眸子陷入眼眶中,比無星無月的夜還有幽邃。
阿衡從沒有見過那樣動人且神秘的眼神,只一眼他就很難挪開眼睛,他從生下來就與常人不同,也明白自己畢生的追求,便是探索那天地宇宙最神秘動人之處,這一條路不但他在走,許多人也在走。
而今他可以大言不慚地說,這條路他走得比生平所見任何人都要靠前,可是現如今他有些遲疑了,因爲對面那人的眼睛中,透露出一股永恆的韻味,那是任日月星辰黯淡,而‘他’都不會衰亡的永恆道韻,什麼天仙境、太乙境,在這種道韻面前,都顯得黯然無光。
彷彿運行諸天的大道,就蘊藏在那幽邃的眼神中,透露出沛然難御的力量,使任何人在這樣的眼神下,都不免頹然,失去爭鬥的勇氣。
只是阿衡到底是與衆不同的,他足尖踢到一塊石頭上,沿着天地玄理的軌跡,在水面上旋轉飄飛,打破了沉靜,更藉着揚起的水花,下起雨水。
而那邊的釣魚人,順其自然地擡起釣竿,玄色的釣絲驀然伸直,輕而易舉的鑽破石頭,最終毫不容情地向姒婧刺去。
這並非很難應對的招數,只是阿衡發現,這一片空間,再也無一絲一毫的元氣,任何神通施展都會大打折扣,顯示釣魚人的事先有精心佈置。
當然要破除這禁法的神通,對他而言,只在擡手間,可是阿衡卻什麼都沒有做,因爲姒婧道:“請不要動。”
姒婧擡起皓腕,那些飛濺的水滴倏然間聚集,凝結成一張大網,無視近面的玄色釣絲,往釣魚人罩去。
而她跟前乍現了一面青色氣流組成的風牆,玄色的釣絲很快就被風牆絞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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