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婧點了點頭,深深凝目關龍子一眼,最後幽幽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待得雷婧離去後,一點悠悠的血紅光芒自兩儀生死燈剝離,着落在營帳邊角,射~出一條影子來,慢慢拉長,最後成了沈煉的模樣。
“沒想到關龍子你竟然能練成分光捉影的手段。”伴隨着清妙的語聲,沈煉落座到關龍子面前。
關龍子擡頭一笑道:“若非道友你聽我講《連山》略有出神,我這點微末手段,如何能察覺你。”
沈煉瞥眼那燈光黯淡的兩儀生死燈,灑然道:“如果你關龍子僅有微末手段,那白帝之子也不會大敗虧輸了,可惜,可惜。”
關龍子微微笑道:“可惜什麼。”
“你要麼藏拙至死,要麼一開始就該展露你的手段,現如今你縱有千張嘴,能打消夏王心頭的怒火麼。”沈煉淡聲說道。
他明明知道關龍子一定能發現他,但還是以神影分化之術潛入夏營中了,只因到底忍不住再來會會關龍子。
關龍子啞然失笑道:“道友,此時心中是喜,還是爲關龍子遺憾。”
他毫不相干一句,令得沈煉都想爲關龍子拍案叫絕,這種回答流露出關龍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態度,生死成敗,亦如雲煙。此時此刻,沈煉才深深佩服其人。
沈煉心中爲他喝彩,面上卻淡然自若道:“若是沈煉遺憾,道友怕是不開心,若是沈煉欣喜,卻叫道友從前錯看了沈煉,這當真是兩難,不過我可以明確告訴道友,沈煉是心喜的。”
如果沈煉遺憾,自然是心如高天淡月,不會妒賢嫉能,那就顯得沈煉境界高妙,足以是夏王最大的敵手。
若是沈煉心喜,意味着沈煉心中着實把關龍子當成值得重視的對手,卻會表明沈煉並非無敵。
所謂無敵不是指的實力,而是心態,有‘我’無‘敵’,故能看淡生死成敗,在任何時候做出精準的判斷,不會出現失誤。
但是沈煉所回,卻令關龍子苦笑,他道:“道友終於決意要摻合天下的是是非非當中了,你可知道這意味着,走錯一步,便可能令你修行盡喪,再無回頭可能。”
沈煉悠悠的目光打量着適才雷婧送來的食盒,輕聲道:“婧兒的廚子,如果我沒猜錯,當是比你更接近諸子境界的賢者,連這樣的人物都想在如此世道放出光彩,我沈煉又何必當個惹人發笑的守屍鬼。”
關龍子目露一絲駭然道:“道友,想做什麼。”
“天乙得他,當如魚得水,沈煉得他,亦能飛龍在天,光看他投靠婧兒,便知其人此刻矛盾的心態,既眷戀大夏,又明知大夏將傾覆,不願一同陪葬,這正是沈煉最好的機會。”沈煉怡然自得的神態中,一絲決然展露無遺。
關龍子幾乎不可置信道:“你要顛覆殷商代夏的天命,不,你是要自立國家。”
到得關龍子這一步,自然深刻理解了天命便是大勢。這種大勢就是練氣士取代夏族對幽冥統治的大勢,此是幽冥的本源意志,如果要違背這種大勢,將會受到各種天意的反噬,經歷許多劫數,如果不收手,除非能戰勝整個世界,否則最後註定敗亡。
之所以練氣士會取代夏族,全然在於夏族對世界的掠奪太過嚴重,且修行理念,並不符合幽冥世界的發展。而天乙正是代表幽冥最廣大練氣士的利益,又數十年來不間斷的傳播聖德,在各族人心中的有根深蒂固的良好形象,四方敬服。
相比大夏的暴虐掠奪,以經商起家,爲各地資源交換做出重大貢獻的殷商,自然更受其他國家民衆歡迎。
實質上殷商也通過商業活動,將四方的資源集中在自己的國家,化爲殷商的積累,但這種手段,就顯得太過溫和了。
從這一點來看,天乙實是通曉大道的道者,在戰略上極爲高明。
若非夏王太強,以殷商之積累,及四方之助,怕是可以直接代天伐夏了。可惜夏王的強橫,令天下人敢怒不敢言,方纔延續着大夏威服四方的局面。
沈煉輕笑道:“難道不可以麼。”
關龍子眼露覆雜道:“在修行這條路上,關龍子瞻前顧後,不如道友多矣。”
沈煉自立國度自然也是一場修行,他不會助商,也不會助夏,而是要自己走出一條路,披荊斬棘,能人所不能。
商代夏是天命,但非絕對,因爲這種天命在於天乙積累的大勢。畢竟大夏倒下後,只有殷商這種龐然大物方可接替大夏原來的位置,重新使幽冥世界安定。
可是沈煉竟然要在這種大勢下,重新建立起可以與大夏、殷商爭雄的國度,硬生生在雲陽潰敗,連東夷都不能摻合朝代興替這種局勢明朗的情況下,奇峰突起。
這由不得關龍子不心神震動。
沈煉悠然道:“亦只有關龍子你,才能在沈煉隻言片語中,窺出我心中所想。”說完之後,沈煉接着嘆息道:“現在我真是捨不得道友爲大夏殉葬。”
關龍子正色道:“道友何必爲我惋惜,況且大王終會明白我的,只是我十分不理解,道友爲何會突發此想,以你的高明,自當知道順應自然的道理。”
“道友只以爲道家之道是自然之道,卻不知仙家之道,同道家之道有區別。”沈煉怡然道。
關龍子道:“此言何解?”
“道友豈不聞‘逆行爲仙’,知其不可而爲之,非智也,然智不足以成道,前有高山攔路,飛不得,過不得,沈煉只好將其劈開,自己找出一條路來。”沈煉肅然道。
沈煉不知道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天命是什麼,但是殷商代夏自然也是天命,畢竟他知道這段歷史,他壞了這天命,倒要看看,那冥冥中關注自己的存在,究竟會是怎樣的心情。
他更沒有想如此做的後果,畢竟這對於他是一次再好不過的試探機會了。如果不是之前參與大羿射日的經歷太過機緣巧合,令他分外身不由己,他恐怕還難下定此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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