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王的大軍日行不止千里,跋山涉水,只如等閒。
從始至終,沈煉都沒有再出過馬車,他沉浸在《連山》的精妙當中,對於自身修習的太虛神策亦有了更多的理解。他對於太虛神策的認知還是不夠深刻,愈發明白了一點,自己怕是還未及上當初清水祖師創出太虛神策時的境界。
得法而忘法,他如果要更進一步,就得超脫於太虛神策,再創下一門根本法來,屆時方可以真正去進軍那太乙境,否則便是成就了太乙,也依然在清水祖師立下的藩籬中。
沈煉明白了這點,自是開始在這方面下起功夫來。
同樣在這些時日,即使沈煉空閒下來,也沒有去見夏王,畢竟他們見面也是無話可講,而且隨軍的關龍子也沒有來見沈煉。
從十日前就開始下起了雪,大軍行動並沒有遲緩,在茫茫大雪中行動愈加迅速。夏王的行轅沒有在中軍,而是在前軍,這是遇到敵人就會直接交鋒的位置。
沈煉在中軍,前後都是夏軍。
替沈煉拉扯的馬是一匹極爲神駿的馬,論力量都不比尋常蛟龍要差了,這本是夏王的御馬。
沈煉至少得到了足夠的尊重,因爲這份尊重,所以他也很默契的沒有到處亂逛。
只是沈煉見到了雪,不免有些欣喜,所以開了窗。
窗外的景象一片蒼白,林海上,雪原上,俱是瑩白,大雪紛紛揚揚地下着,很是悠揚靜美,沈煉喜歡這樣的天氣,這樣的風景。
馬車的速度很快,但是沈煉的目力足以讓他瞧清楚這些沿途雪景,況且因爲速度夠快,看的風景也就越多。
可是突然間馬車就停住了,五萬軍隊也一起停住,那是因爲前軍率先停住了。
整個大軍就像是同一個人的身體,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這種整齊規律帶來的力量,同樣的震撼人心。
沈煉不禁對大軍有所正視。
他沒有下馬車,只是讓黑虎銜着一盆清水過來,然後一揮手,水盆裡就出現了前軍的景象。
清水中最矚目的是兩個人,一個正是身穿玄黃帝袍的夏王,另外一人同夏王相對而立,他披着一身雪白的狐裘,看起來才二十歲。
沈煉見過不少人穿一身白衣,有男有女,皆是不凡,但比起這個人一身雪白的樣子,總歸是差了些許,不在於氣質,不在於氣度,只在於他天生適合穿這麼一身白。
紛紛揚揚的雪,都成了這人的襯托,即便是夏王威壓如海,他也無動於衷。
沈煉略有些沉默了,他其實挺想出去看看兩人的,可是現在並不適合,因爲他一出去,就可能令白衣人離開,看不到兩位絕世強者的交鋒。
他儘量斂去自身的氣機,靜默地瞧着清水中的景象。
白衣人不是別人,正是雲陽,傳說中的白帝之子,東夷的共主。
夏王要征伐東夷的有施氏,所以雲陽自當做一點什麼,尋常人大地能想到的是雲陽會聯合東夷各大部族,共同抵禦夏王,最終以謀求和。
可是旁人決計想不到,雲陽會出現在夏王征伐東夷的路途中,還敢孤身一人攔在路上。
不但旁人想不到,似乎夏王也沒有想到。
他只是派人追殺過這小子,對於雲陽的印象幾乎等於沒有,只是那次雲陽派鳳鳥傳信,略見此子有些豪氣,僅此而已。
如今看來這小子不只是有豪氣,應該說是膽大包天。
關龍子在不遠處拿着筆和玉簡,終於寫了一句,“王與雲陽遇於野。”
所有的刀光劍影,所有的驚心動魄,都被關龍子寫在了平平淡淡的七個字中,可是後人若是見到他書寫的手跡,就可以看出他一筆一劃中透露出的激動。
雲陽和夏王的糾葛,亦是東夷和大夏數千年來恩怨是非的縮影。東夷和夏族的恩恩怨怨說上三天三夜都是說不清楚的,大夏也有過衰落的時候,有一次衰落就是因爲東夷攻伐了大夏,同樣大夏強盛時,東夷是很恭敬的附庸,甚至曾經夏國有過內亂,曾有夏王逃亡到東夷借兵平叛。
說不清的恩怨是非,也是要了斷的。
在這世界上了斷是非的辦法,大抵是分出生死。
只要一方不存在了,所有的恩恩怨怨就徹底了結。
雲陽年紀比夏王小,修爲比夏王淺,還是孤身一人,在這裡他是處於劣勢的,可他還是來了,無論此戰成敗,他都會名動天下,但是如果輸了,那代價也太大了,大到他連後悔的機會都不會有。
沒有人明白他的想法,夏王也不明白,更不要明白。
夏王只說了一句話:“既然你來了,那就死吧。”
雲陽深深看着夏王,輕輕回道:“你做不到。”
夏王沒有再說話了,他本就不是一個多話的人,而且很早以前他就明白靠言語擺明事實,遠不及拳頭來得有效乾脆。
故而天地間多出了一隻拳頭,在雲陽的視角,他目中所見也只剩下這隻碩大的鐵拳。
夏軍開始急速後退,一瞬間就退出十餘里,但還是不夠。
他們只是不斷退着,似乎很清楚一旦大王出手,將會有何等可怖的破壞力。
沈煉波瀾不驚地注視着盆中清水的景象,他以天視地聽之術,觀察兩人的戰鬥,視角極好。
夏王這一拳,沒有多餘的變化,僅有赤~裸裸的力量釋放出來,這樣的一拳,便是他要化解,也不是那麼容易。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鳴,在夏王的偉力面前,一切阻擋都會化作靡粉。只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坑,從上空看,正是一個斜斜的拳頭印,大約有五六裡的面積。
夏王身形不斷拔高,有百丈之高。
通身肌肉虯結,富有力量之美。
退了足有數百里後,所有的軍士立地挖坑,將自己深深埋下,似乎他們都受過專門的指點,知道這樣做能最大避免被大王的力量波及到。
夏王一拳自然解決不了雲陽,他在天上,一隻青色鳳鳥馱着他,他負手而立,任由風吹長髮,滿面凝重地看着夏王。
這一戰或許是幽冥世界百年以來最爲精彩的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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