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煙冷淡,飛雪嫋嫋。
那邊少女尼姑手上的白光,逐漸減弱,直到最後全然消弭。小尋身上的創口已經好了,看到沈煉,跟着就張開依然帶着幾分血跡的翅膀,倏地一下,飛了過去。
阡陌看着小尋過來,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還拍了拍翅膀,示意它遠點。
少女秀目朝沈煉這邊一望,秀目泛起異彩,頗有幾分驚喜的神色。
沈煉心下有些許好奇,只是並不多言。
這邊少女慢慢走過來,她看起來年紀還很小,眉目秀如春柳,眼若清溪,宋青衣稱她‘七秀’,這個‘秀’字,真可謂恰如其分。
宋青衣指着沈煉道:“七秀師妹,這位是我的好友沈煉,亦是青玄道宗的弟子。”
七秀似無所覺,只是望着沈煉,有些失神。
宋青衣沒有看到,沈煉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他從未見過這姑娘,確切的說這個小尼姑,對方爲何如此看着他。
沈煉自問自己縱然神氣清雅,確實吸引女子,但還不至於一見之下,就能讓有修行的女子,第一眼就產生琦思。
況且這個七秀姑娘,還是尼姑,爲佛門清淨女子。
沈煉微微頷首,說道:“青衣道友,這位七秀師妹此前的道術,勃發生機,救人疾苦,不知來自何處?”
他心裡有些猜測,看少女所捏法訣,像是‘無畏印’。這一手印乃是佛家五大基本印法之一,類似於道門符術最基本幾種符術,詮釋佛家的一些根本道理,雖然粗淺易學,可是隨着各家玄妙不同,同樣的印法施展出來,也會有差別。
但其本意是表示了佛爲救濟衆生的大慈心願。據說能使衆生心安,無所畏怖。
世間修士多是獨善其身,兼濟天下者。還是很少,即使佛門中,那些高僧大德,多是先渡己再渡人。
所以無畏印此等佈施衆生的法門。精研的畢竟是少數。
雖然佛道修行不同,但僅從靈覺而論,小尼姑不比宋青衣遜色多少,故而沈煉纔想知道對方什麼來頭。
宋青衣灑然道:“你不問我也得給你說,七秀師妹出身自在庵。爲六清師太的關門弟子,亦是衣鉢傳人。”
沈煉神色不禁觸動,六清師太他聽說過,還是因爲曾經在太微閣讀到關於法寶的記載,上面有介紹一件厲害的法寶,喚作六根清淨竹,落於六清師太手中,此亦是堪比道門長生真人的大人物。
只是自在庵,他還是首次聽到,現在想來。自在庵有六清師太這等仙佛神聖之流,自是非同一般了。
宋青衣看出沈煉的疑惑,說道:“自在庵介於道佛之間,第一代庵主是我道門前輩,後來轉修佛法,證得水月觀音法~身,開闢了自在庵一脈,六清師太跟我師尊交情頗深,所以此次七秀師妹出來修行,師尊也讓我多多照顧一下。其實以七秀師妹的修爲,還丹一下,只要不遇見沈煉你這樣的變~態,自保綽綽有餘。”
說完之後。宋青衣嘿然一笑。
現如今沈煉的名聲,在這附近方圓千里,已經小有名氣,連明王寺行走慧可大師都曾在公開場合言道,他必然還丹八轉之上。
這是極高的評價。
宋青衣渾然想不到,當初他一時好心。去救修爲看起來淺薄的沈煉,卻是一個極厲害的修士,兩者間知曉身份後,到底沒有那時候不知道沈煉身份來歷之前,那般交心、暢快。
如今他修爲大進,可是仍舊比不得沈煉,心裡還是有些許失落,故而最後一句,似調侃,其實也無奈。
沈煉自是明白宋青衣的心思,但他也無法安慰,難道他能因爲修爲高出宋青衣一大截,就得大大謙遜,安慰宋青衣?
這種事他不會做,宋青衣也不需要這種安慰。
沈煉對着七秀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六清師太,我也是久仰了,沈煉也謝過七秀師妹你對小東西的施救。”
七秀見到沈煉對她說話,頗有些激動,脫口就道:“沈師兄你不用謝我,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且你不記得我了麼?”
宋青衣不禁有些愕然,不明白七秀如何跟沈煉又有了關係。沈煉神色一動,但是仍舊迷惑,不知道這小姑娘,怎麼似乎是他舊識?
七秀看沈煉不像是想起她來,便道:“十七年前,沈師兄可還記得,在飛仙島救過一個小女孩?”
沈煉聽後,有這關鍵,自是搜索記憶,眨眼功夫,就將當初之事,歷歷在目,沒想到他跟飛仙島蕭家當真是緣分不淺,前頭殺了蕭十一,這邊又遇上飛仙島當初慘案發生後,被他師祖紫鈴仙子救下的那個小女孩。
想來紫鈴仙子沒有收下她的打算,將其送到了自在庵六清師太那裡。
以他師祖的身份地位,認得六清師太,再正常不過。
他思維轉得很快,一下子就理清脈絡。
淡然一笑道:“原來是你,沒想到都這麼大了,你的事,掌教對我提過一句,說是你被我師祖救走,沒想到你竟拜在了六清師太門下。”
七秀見沈煉想起了自己,到底有些欣喜,卻忘了對於沈煉這等修士而言,即使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要願意回想,總能想起大概,況且沈煉的神魂,又遠比一般還丹修士強橫。
終是沈煉救了她一命,那時她還小,故而念念不忘,所以即使修行自在庵三十三法之一的‘藥王觀音渡人經’時,即使心思純淨,勇猛精進,但因塵緣未了,終須入世一朝。
這一點六清師太心知肚明,故而才讓她入世修行。
此是六清師太的小算,若無外界干擾,沈煉或早或晚都得遇上七秀。
沈煉不知自己闖入六清師太算中,他尚且不能明白修行九境之後,那些神聖仙佛的一些玄妙處。
只是覺得大千世界,人海茫茫,曾經救過的小女孩,忽然出現在目前,倒也稀奇。
七秀道:“原來紫玲姑姑是沈師兄的師祖,三年前她還來找我師父借六根清淨竹一用,可惜我師父說是她殺伐過重,不願出借,兩人還差點鬧起來,後來紫玲姑姑臨走之前,將師父一棵養了三百年的淨竹奪取走,可讓我師父發了幾天脾氣。”
宋青衣哈哈一笑道:“你稱紫玲真人姑姑,紫玲真人又是沈鍊師祖,說說你們這輩分,到底該怎麼算。”
七秀不禁臉色一紅,道:“自然我當稱沈師兄。”
宋青衣道:“不對不對,你若是這樣,下次師太還不得叫紫玲真人師叔師伯?”
沈煉悠悠道:“於我等而言,輩分無關緊要,大家各稱呼各的就行。”
這時候阡陌發出懶洋洋的哈欠,一副你們真無聊,我都要快睡着了的樣子。
宋青衣盯着阡陌道:“你這賊廝鳥,要不是看在你家主人的份上,我非得將你烤了吃。”
阡陌微微顫動翅膀,狠狠朝宋青衣抓來。
這距離太近,阡陌的速度又很快,宋青衣幾乎完全沒法反應,最後還是沈煉手快,兩根手指捏住阡陌的小~腿,而阡陌的鳥喙離宋青衣也就幾寸了。
宋青衣這纔回過神來,道:“剛纔還不覺得,你這隻妖獸,到底什麼來頭,離這麼近,以它這樣可怕的速度,莫說是我,就是還丹修士,估計大部分都反應不過來。”
沈煉笑了笑,將阡陌朝天上一扔,令它舒展羽毛,自去一邊玩,免得又跟宋青衣衝突,然後小尋也跟着飛上天,阡陌盤旋了一下,最後還是沒衝下來,就在飛雪中輕拍翅膀,玩弄飛雪。
沈煉這才緩緩道:“它是我從路上撿來的,你也別跟它一般見識,這鳥高傲的很,換做一般人,它都不搭理呢。”
宋青衣不禁愕然,沒想到撿都能撿到這麼一頭靈鳥,他還沒見識過阡陌的異氣,不然還得吃驚。
沈煉也不多做解釋,三人又相互攀談一陣,才知道宋青衣和七秀,也是爲慧可和寶月尊者的辯難而來。
慧可如今名頭越來越大,不單單是因爲明王寺行走的名頭。
他這幾月,一直在附近國家行走,宣傳新的佛學。附近方圓幾千裡,佛門道統不在少數,有些寺廟更是幾百上千年,教義大抵還很陳腐。而慧可隨宜說法,或入諸酒肆,或過於屠門,或習街談,或隨廝役,一音演暢,四衆皈依,令許多老派的僧衆很是看不過眼,認爲其出入下等人中間,輕賤佛法。
況且慧可宣揚修道明心,不在於坐禪,也不在於建立莊嚴肅穆的寺廟,更犯了那些僧衆的忌諱。
畢竟雖然慧可貴爲明王寺行走,但是如此行爲,算是砸人飯碗,動搖這些寺廟的根基。
在他們看來,愚昧衆生,只需要對佛虔誠,頂禮膜拜,貢獻信仰願力就行了,若是修道明心,香火又從何來,也不利於國家穩定。
畢竟這些佛國,貧富差距很大,若是貧者生出智慧,理解了自身貧困的緣由,未必還那麼甘心受奴役,會生出其他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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