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正襟危坐,面對血河咄咄逼人的氣勢,另一面,沈煉卻有條不紊對她念起《神明往生咒》的全篇。
咒語並不長,只有八十一個奇異古怪的音節。僅是十個呼吸,沈煉便唸完了,清水亦記住。她在這方面的天賦,似是世間無人能及。其實元清也不清楚,她在太微閣看過的道術,已然全數掌控精義,只是有些限於法力,沒法使出。
顯然神明往生咒不在此例,因爲沈煉創出的這片咒語,只需要一絲神魂之力,便足以牽動大千輪迴。
如同太上以微塵演化洪荒的本事,沈煉亦能近乎於此。
清水記下咒語後,終於開口,道:“你現在已經見了血河,還要往生麼。”
她不是要以此來擾亂血河,而是踐行此前對山神的承諾。
山神道:“願意。”
不知不覺,她竟然又可以開口了。原來清水說話間,竟將血河的氣勢瓦解的乾乾淨淨。這種虛無的精神交鋒,果對她一絲用處都沒有。
山神說完後,不禁猶豫地看着血河。
血河側過頭,雙目亮起血色的精光,復又漸漸熄滅,淡聲道:“我以爲人皆想不死,卻忘了不死是爲了活着的快樂。母親既然想再入輪迴,我自不會違揹你心意。”
山神鬆了口氣,道:“那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血河輕輕頷首。
清水道:“那我開始了。”
不等山神回話,清水口中就吐出古怪的音節。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用喉嚨發出的聲音,好在她對身體的控制已經達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竟字字清晰的念出來。
在咒語中,山神的魂體從神像飄出,那是一個溫婉的普通婦人,她頗有些留戀的看了血河一眼,隨後一個泛着水聲的無形氣洞將她吸走。
接着洞口關閉,水聲消失。
靜靜看完清水做完這一切的血河輕輕道:“青帝補全了輪迴,因此六道的事我插不了手,否則我自己便送母親往生去了,不必煩勞你。”
清水道:“我也沒出什麼力氣,何況此事跟你無關,我只是想做而已。”
血河道:“事實上我已經欠了你一樁人情,所以我不會在今天對你動手。給你三日,希望你能躲到一個我找不到的地方。”
清水擡眸,平靜地看着他道:“我爲何要躲。”
血河露出森白整齊的牙齒,無盡的寒意頓時生出,山神廟竟像是化作了森羅殿,恐怖絕倫。他淡淡道:“因爲父債女償。”
清水道:“我沒有父親。”
血河笑了笑,身形一動,就融入風雪裡。外面傳來他的聲音,“你只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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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都瞧得出血河沒有說謊,但清水的鎮定,亦超乎尋常人想象。
她瞧着面前篝火,說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這自然是問沈煉的。
沈煉微笑道:“我以爲你根本都不會在乎這件事。”
清水似用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瞧着別人看不見的沈煉,道:“我又不傻。”
沈煉道:“遵循大自然的規律,你積累到可以跟他抗衡的法力,還需要一定時間,三天肯定是不夠的。如果我可以干涉現實,倒是可以改變這個規律,但現在顯然不能。”
清水的小峨眉凝起,有些不滿道:“你不能少些廢話麼。”
沈煉道:“好吧,雖然不能讓你快速積累法力,但還是有別的辦法,你翻閱過太微閣的典籍,應當知道一個術語,叫做萬法不沾。”
清水點頭道:“聽說天地間有尊天地玄黃塔,乃是太上的靈寶,便有這個功效。有此物傍身,世間一切神通和法術都近不得身,故稱萬法不沾,難道你知道天地玄黃塔在哪。”
沈煉笑道:“此物我雖然知道在何處,但它終歸是太上之物,而我現在對道主的東西,有些忌諱,所以並不推薦此物給你。但我教你畫個符籙,模擬萬法不沾的功效,倒是不難。”
世間沒有人比沈煉更東西宇宙的本質,天地間的法理,在他眼中,甚至如掌紋一樣清晰。
天地玄黃塔仗着的是玄黃之氣的奇妙,以及其中太上道韻的加持,故而萬法不沾。而沈煉的萬法不沾,跟天地玄黃塔還有很大不同。他說過“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沈煉的符籙便可截取天地之力,用之源源不斷護身。
其中所費,不過是清水的精神。
正如蝴蝶煽動翅膀,可能引起某處的風暴,沈煉所爲,不過是一個道理。
清水畫好了符籙,佩在自己身上。
她沒有測試過,但相信沈煉的話。至於爲何要信任沈煉,其實很簡單。反正她都聽了沈煉的話上山又下山,何妨多信一點。
第二天清晨,風雪已經停了。走出廟門,天地似一塵不染,樹枝上凝結的冰雪,更是晶瑩剔透,教人心曠神怡。
清水有些歡喜,她喜歡這樣的風景。
…………
相比此山的雪景,在西荒某山,卻是碧樹成蔭。自山路下的石階,有一人緩步上來,舉手擡足無不是道家真仙氣派,看得正在石階盡頭掃地的知客僧人心折不已。
這裡是金光寺,西荒有名的廟宇,便是門前的知客僧,也有些佛法修爲,故而在來人不掩飾氣派的情況下,感受到對方的氣機如同深淵,看不到底。
來人足下稍稍加快腳步,如縮地成寸,到了石階盡頭,他離知客僧不足數尺,頓足施了一禮道:“請法師告知月光禪師一聲,青玄道宗元清來訪,還請一見。”
知客僧聽着青玄道宗已是震動禪心,又聽到元清二字,額頭直接冒出細密的冷汗。他們雖然敝處西荒,亦久有耳聞青玄道宗的盛名,對於開創道宗的元清真人更是如雷貫耳。
金光寺雖然在西荒薄有名聲,比起隱約爲四大道宗之首的青玄,亦是不足爲道了。何況如今更是道門第一人的元清真人親身造訪,若是消息傳出去,怕是整個西荒都得震動。他雖然是金光寺的知客僧,但從沒有接待過元清這般大人物。
一時間,竟愣在原地。而手上不覺用力,握着的掃帚本是竹製,滋滋一聲裂開,夾的他手疼,這才反應過來,忙道:“真人稍待,小僧這就去通知法主。”
他走了數步,又想着不對,忙回來道:“真人跟我一起進去吧。”
元清貴爲道門第一人,若是傳出去金光寺竟讓他在門外等候之事,恐怕登時就能引起道門和佛門的衝突。
畢竟元清自己縱不當回事,可天下的道人們不會這樣想,只會認爲佛門妄自尊大,想壓過道家玄門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