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335章 風聲又現

國君如何發落大成君,南連王不準備過問,也沒有興趣摻那一腳。

但遂願的處置,卻是他份內之事。

當初是自己做主把她嫁往雲國和親,儘管其中有幾分將這個恨嫁成災的包袱遠遠甩開的意味,但她終究是自己的妹妹,不想把她隨便許給一個販夫走卒屈就下嫁,異國皇宮爲妃,至少依然是錦衣玉食。誰料那位皇帝的尊榮時光如此短暫,數年內江山易主,也令固倫公主成爲了一個不上不下的尷尬標記。

可是,他也知道,這不是她恨自己的原因。

“你終於肯來看我了。”

位於郊野的獨間木屋,屋內一個鋪滿稻草的土榻,一張搖搖欲墜的木桌,兩把吱嘎作響的木椅。遂願坐在其中一張椅上,擡起一張憔悴面孔,兩隻深陷的眼睛盯着走進來的兄長:“我還以爲你要任那個姓察的女人把我折磨到死,之後連屍體也不收,就讓我在這個小屋子裡腐爛成一堆白骨。”

遂岸拉開另張椅子置身坐下,淡嗤:“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

“難道我不是真的可憐麼?”遂願舉起兩隻手臂,晃了晃那兩隻襤褸衣袖,再將十根污黑的手指伸在兄長眼前,“你見過這樣的公主?”

遂岸一臉淡漠:“禍福自召。”

“禍福自召?”遂願兩眼咄咄,吐字陰狠,“說得對,你先前有那樣的遭遇,也是禍福自召,你如果沒有把自己的親妹妹當成累贅一樣扔在異國他鄉,就不會與你妻兒分離,堂堂南連王成爲一個刁蠻公主的玩具!”

遂岸眉峰一動,起身。

“你……你去哪裡?”遂願臉色驚變。

“當然是離開這裡。”遂岸頭亦未回。

“不行!”遂願尖叫,“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他聳肩:“你如此能言善道,何須本王多事?”

眼瞅着兄長腳步又啓,遂願卟嗵從椅上滑落,跪地哭嚎:“二哥……不要扔下我……求求你……”

遂岸轉過身:“別哭了,坐好,聽我說話。”

“是、是!”遂願三兩把抹乾眼淚,爬上椅座,正身端坐。

他也歸座:“據諾歡說,大雲皇帝在尚在皇位時便對你不好,直到大成君父女出使雲國,你才從冷宮走出,並因此恨上我這個把你嫁往大雲的二哥,挑撥諾歡介入我與冉冉之間,可對?”

遂願怯怯點頭。

“那麼,在你未出閣時,如果讓你在遂洪與雲國皇帝間選擇一個,你選誰?你應該知道,若使嫁給遂洪,他必定待你恭敬有加,任由你發你的公主脾氣。”

“我怎麼能嫁給遂洪?”遂願一臉愕然,“二哥,你真的把我當成你的妹妹麼?”

“所以,你想嫁給你所認定的足以匹配你的男子,但是,但凡地位崇高者,必是自幼頤指氣使,你認爲誰能受你欺凌?國君?東則王?還是這熙桑城內任何一個公子王孫?你去問問他們,誰會一味縱容你忍讓你?”

遂願窒訥多時,突地冒出一句:“你不是對那個雲國女人百依百順?諾歡對我說過,整個嘉巖城的人都在拿南連王怕老婆的事當成笑話來講!”

遂岸揚眉,定聲道:“因爲她是我的心愛之人,因爲她值得我對她如此。她從來沒想過把我馴服,是我甘願爲她折腰。你呢?你認爲你有哪項品德值得一個男人爲你瘋狂爲你癡迷?”

“你……”在兄長冰冷的目光裡,遂願心中的折辱感愈發加倍,當下大哭,“你從沒把我當成妹妹……你們都是這樣,姐姐也是,她是國後……寧肯幫着那個雲國女人,也不幫我……”

“我今日就是來幫你的。”遂岸從袖內抽出一沓紙物放在其前方的木桌上。

“這是……”

他將每張紙一一鋪開在她面前:“一筆從大成君庫房拿來的錢財,差不多是五萬兩的銀票,你爲大成君奔忙了那麼久,拿一些回報也是應該。只要你沒有揮霍得太過,別蠢到被男人騙光,縱使活到百歲,這筆錢也足夠你買宅置屋安身立命衣食無憂。”

“啊!”遂願尖叫中,

揮手便將那些物什打落在地,“你想用區區五萬兩把我打發走?”

“區區五萬?這五萬兩足夠整個嘉巖城的平民百姓活上數年,足夠在雪災之年令他們不必凍死街頭,從不曾爲他們做過任何事的你,沒有資格把話說得如此狂妄。”他道。

遂願氣得目色赤紅:“我是固倫公主,二哥把我和那些賤人相提並論,是爲了羞辱我麼?”

“……”看着如此的妹妹,他越發覺得同樣生於富貴的冉冉真真是上蒼賜予自己的珍寶,“你不可救藥了。”

“二哥!”

他立起身來:“明日一早,會有侍衛來送你走,那個對你忠心耿耿的女衛也會同你一起上路。”

“我哪裡也不去!”遂願尖厲拔聲,“我要回南連王府,那是我的家,我長大的地方!”

“那裡是我的府第,我和冉冉的家。”他回眸,字字皆如冰針,“本來,那也可以成爲你的家,是你自取其辱,陷害親兄,謀害親嫂,罪不能恕。你已經把自己從遂氏除名,嘉巖城再也沒有你的立足之地。”

遂願被兄長的神色所駭,驚怔無聲。

“這些錢你要便要,不要便罷,隨你高興。”他拂袖而去。

第二日,莎葉舉步維艱而來,走進孤屋,扶起癱軟在地的主子。

遂願一驚,將這個惟一的貼心人抓住:“莎葉,二哥他……他可還要我?”

莎葉搖頭,淚漣漣道:“公主,您不要鬧了,王爺說您再鬧下去,就將咱們兩個人一起發到古特國爲奴。奴婢現在被王爺廢了武功,已然保護不了您了。”

叫罵一夜早已氣力全無的固倫公主潸然淚下:“他爲什麼要對我這麼狠?就以爲我讓他做了諾歡的木偶?我不過是想爲自己在冷宮裡受到的苦出一口氣,如果沒有諾歡救他,他說不定就死了……”

“因爲奴婢曾奉您的命令暗中爲難王妃,在王妃生小世子的時候拔下了一根針,差點害王妃血崩而死,和小世子一屍兩命……”

啪!遂願回手甩在女衛臉上,雖然因爲力氣不濟打得不夠痛響,仍使對方驚立當場。

“我只叫你暗中爲難那個女人,什麼時候叫你害她的性命?尤其還是在她生產的時候?你是有多大的膽子多黑的心,敢害我遂氏的小世子?你這個奴才,滾,從本公主眼前滾開!本公主可不想哪一天被你害死,滾……咳咳咳……”她極哀極怒,搖搖欲墜。

“可以了。”一雙柔荑將之扶住,“隨我回家罷。”

“你……”遂願擡眼驚睨對方,“你來這裡做什麼?”

來者閒挑蛾眉:“接你回家。”

“你、你是來看我的笑話!”

冉晴暖淡哂:“也可以這麼說。”

“你——”本公主可殺不可辱!遂願掉頭向前跑去,卻因爲一夜的消耗過度撲在地上。

冉晴暖立身未動,道:“你的兄長是遂氏的族長,我是你的長嫂,也是你的族中主母。從今天起,本王妃要教你一個晚輩與族衆該有的禮節。”

“本公主纔不……”

“聽本王妃說話!”她沉聲,“即日開始,順良嬤嬤是你的訓戒嬤嬤,授你禮節法度與人情世故。兆姑娘是你的教習師傅,教你詩詞文章與禮儀談吐。這三個女衛則是你的看守,沒有她們的允許,你一步不得走出府外,聽明白了麼?”

遂願良久不見聲響。

“聽不明白?”冉晴暖冷若冰霜,“訓戒嬤嬤何在?不應本王妃之言,該如何處置?”

順良高應:“按家規……”

“我聽明白了!”遂願忙不迭道,擡起半邊臉竊覷一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什麼?”

“爲什麼還讓我回府?”

“爲了看你的笑話不可以麼?”

“……”遂願咬脣無聲。

從小到大,她最希望自己也如長姐一般,有訓戒嬤嬤管束舉止,有教習師傅教導學問,還有衛隊隨身保護。

但是,除了有食有用,有吃有喝,她的存在在府中

就如隱形人一般,從父親到長姐到兄長,任由她如同荒草似的長大,她驕縱也好,揮霍也罷,他們連斥責一聲都懶。及至長姐用世上女子最風光的方式出嫁之後,整座南連王府能與她說上兩句話的,只有被她撿進府裡的莎葉。縱使到了待嫁之齡,嘉巖城裡的適齡公子也無人前來問津,而兄長好像忘了還有她這個妹妹。

就連昨夜,他也只是拿了銀子,用一副懶於應付的眼神過來打發……

“長嫂如母,你敢對本王妃有半點不敬,俱有家法伺候。對府中下人有任何虐待,也將對你嚴懲不貸,聽清楚了麼?”

遂願點頭。

順良臉容一沉:“長嫂訓誡,要應‘是’!”

“是、是!”

冉晴暖淡淡道:“你們三個,把她扶起來帶回府裡,先去沐浴更衣,這副形容,如何做我南連王府的公主?”

遂願再偷瞥她一眼,乖乖在三女衛的扶持下離地,突然,想起身後影子般的丫頭,突生躊躇:“莎葉怎麼辦?”

冉晴暖不動聲色。

順良面無表情道:“她是公主的人,公主想如何安置她?”

“她以前是聽我的話……她現在沒有武功……”遂願一身戾氣斂盡,滿面的侷促,“莎葉,我將那五萬兩銀子給你,你在外面買棟房子住下來,我得了空就去看你。”

後者掩面而泣:“奴婢不要銀子,公主說您一直是一個人,說莎葉也是一個人,公主和奴婢是親人……您別又把奴婢扔了不要……您出嫁的時候,連青妍都帶上……惟獨不帶奴婢……嗚嗚……”

遂願僵立難動。

“不走麼?”冉晴暖問。

“我……她……”遂願聽着那個哭聲,恍惚回到母親死時的那刻,自己一個人站在角落孤零零的哭泣,沒有人過來看上一眼,顫聲道,“我不回南連王府了,有這五萬兩銀子,我和莎葉能找個好地方安穩地過完後半輩子。”

冉晴暖淡哂:“那麼,就把她帶上罷,以後她是你的貼身丫鬟。”

“呃?”連順良也滿面震愕,“王妃,王爺說過,這個丫頭曾經想……”

“她並不知道那樣做的後果,不然,在之後她也不會只是小打小鬧,甚至在我佯裝吃了泄藥之後便立刻收手。況且,她對嬤嬤,對願兒,對府中的其他人,都沒有絲毫惡意。我不是聖人,倘若她是個冥頑不靈的惡者,此刻早被送進官府。遂願若如諾歡、察瓔珞之流,本王妃定然不予理會。”

“可是王爺……”

“他那邊有我。”

若非昨夜從遂岸、順良口中分別聽過了有關遂願的一切,今日也不會做下這個決定。平心而論,終究是遂寧姐弟因爲對其母的厭惡遷怒於幼妹,也的確如同兒戲般爲其定下了那樁註定無愛的婚姻。遂願之苦,固然有其脾性的原因在,其兄其姐放逐般的安置也難逃其咎。顯然,他們對自己的妹妹,缺乏一份爲姐爲兄的耐心,

萬安城時,她疲於奔命,自顧不暇,沒有足夠的力量爲人思量。此時身爲遂氏主母,自要有所擔當,恪力保護每一遂氏兒女,是主母不可規避的職責。

而後,她帶着諾歡回到府門,準備與那個男人分庭抗禮。

哪成想,不知算是老天幫忙,還是世事易變,她一進府,即被遂泳攔住,道是主子吩咐,見得王妃人影便請進書房,有要事商量。

“冉冉!”遂岸舉一張信箋迎來,聲嗓低沉,“大氏國可能要出大事了呢。”

她一怔。

遂岸將信遞進妻子手內,面上表情頗有幾分微妙,道:“你看看這個,看完了告訴我你的打算。”

她展箋閱之,然後,半晌不語。

“冉冉?”

“我們快點離開這裡。”她道。

遂岸眸光一閃:“你也這麼想的?”

她頷首:“刻不容緩,吩咐他們馬上整理行李,我們明日啓程。”

“好。”夫妻所見略同,說走就走。

烏河之水,東流不歸。風雲未歇,滄浪又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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