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女洛雅

行走在一大片密不見天日的深林,絲毫不敢放鬆警惕。在這種地方,連東南西北都無法辨別,要是跟丟了非被困在這裡不可!

再看歐泠焰,她只是咬牙跟上,完全沒有心思去理會別的。那三個人看起來悠閒,實際走得很快,她甚至要小跑纔不至於掉隊。

已不知是走了多久,歐泠焰的腿就像灌滿了鉛,機械的做着交替前進的動作,彷彿和大腦的連接已經中斷了。

前面三人突然漸漸慢了下來,正當歐泠焰竊喜時,就一眨眼工夫,人卻不見了。

兩人面面相覷,遲莫立馬衝過去瞧個究竟,只見自己已處在深林邊緣了。而歐泠焰則是一屁股跌坐在原地,她是真的走不動了!

“快過來,我們到了。”遲莫激動的朝她大喊。

短短的十餘米,歐泠焰手足並用才爬過來。僅多了一步便發現眼前的情景與身後有着天壤之別,但再退一步,則又回到不見天日的密林。

這蓬萊塢,還真是神奇呢。

往前走了幾步,再回頭時密林竟然消失了。目光所到之處全是一排一排的梯田,甚至在有些田裡還能見到一頭正在泥裡翻滾的耕牛。現在是什麼時候?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既已知道借用牛來作耕種工具,這是不是表明這裡的人不是未經開化的野蠻人?想到這裡,歐泠焰的心放寬了許多。

“去那邊吧!好像很多人的樣子。”遲莫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包。

有很多人嗎?怎麼她一個也看不到?側耳傾聽,風中帶着些許模糊的嘈雜,出處正是那個小山包。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過去,這會兒才深刻體會到什麼叫“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所謂的小山包實則是一個拱形的祭臺頂,兩邊有垂直而下的繩梯。等他們下到祭臺時才赫然發現這整個佈局的落差竟有五六米之高。難道這裡的人都是幾米高的巨人?歐泠焰被這個想法嚇到了。

祭臺下面有一條石梯,平緩的延伸進了不遠處的樹林。從祭臺上看,隱藏在樹林間的小木屋再也無處可躲,一座座的都顯露了出來。

祭臺下還橫亙着一條小路,青石板鋪就。想必是雨後初晴,凹凸不平的石板表面積了些許雨水,映着陽光變成了無數閃亮的光點,破碎而斑駁。

小路的左邊同樣是樹林,已看不到來處。右邊則是直通市集。復古式的檐樓鱗次櫛比,叫賣聲此起彼伏,只見街上擠滿了黑壓壓的人頭,細節則看不清了。想必剛纔在田邊聽到的嘈雜聲就是從那裡來的。

“我們是不是要過去看看?”歐泠焰興奮的問,一顆心早飛了過去。

“如果我說不呢?”遲莫故意逗她。

“那裡人多,我們也可以找人問問神女在哪裡嘛!”

歐泠焰據理力爭。早猜到她有這樣一着,遲莫送上一個“真拿你沒轍”的眼神。

得到同意後,歐泠焰興高采烈的沿着小路朝市集跑去。先前的疲憊早已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很顯然,一開始他們對蓬萊塢人的猜測完全錯誤。因爲這裡的人和他們一樣身長七尺,黑髮黑眼黃皮膚,只是衣着風格有很大差異。

蓬萊塢人的服裝很接近苗族服飾,並且崇尚銀飾。無論男女,身上都是閃閃亮亮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也說普通話。所以交流不會存在任何障礙。

他們問了很多人,可誰都不知道神女住在哪裡。只說東邊的樹林裡有座小院,名喚修緣。神女就住在院裡的小樓上。族人有什麼災禍只需跪朝修緣所在的方向虔誠祈禱,神女聽到後就會出來幫他們解決。

這神女說來也怪了。她本是所有族人十年一次聚在一起選出來的,也三五不時的出來幫人消災解難,可硬是沒人說得出她長什麼樣子。注意,不是沒見過,而是說不出。

見過,卻說不出,這是什麼邏輯?

“難不成像千語千尋裡那樣,是個無臉人?”換道去修緣的路上,歐泠焰的想象力又開始氾濫了。

“依我看,你纔是個無臉人。”遲莫白她一眼。

她竟然當街去和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兒搶最後一串糖葫蘆,害得所有人都以爲他帶了個弱智在身邊。

“你眼瞎啦?這麼完美的臉都看不到。”歐泠焰反駁道,完全沒聽出遲莫話裡的言外之意。

“你…好吧我瞎了!”遲莫繳械投降了!跟一個連捱罵都聽不懂的人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蓬萊塢

的整體地貌爲寬闊小山丘陵,空氣清新,氣候宜人,風景更是美不勝收。雖然沒有震撼人心的奇觀異景,但是遍地芳菲,綠樹成蔭,點點木屋從林間露出一角,生動而別緻,更具清幽山林特有的美感。

也不知道如此寬闊的土地到底位於邛州的哪個地方,怎麼一直都沒聽說過呢!

淌過一條僅沒過小腿的河,就能看到隱在樹林間的小樓了。似乎蓬萊塢的人很愛梧桐樹,一林之間十之八\九都是梧桐。

梧桐,又叫青桐,是中國土生土長的一種落葉喬木。種子可食用或榨油,樹皮可用來造紙和繩索。但因其樹幹光滑,葉片寬大而優美,所以大多用於觀賞。

“這裡的人還真挺會享受生活的,栽那麼多梧桐來觀賞。”

歐泠焰說的相當吃味,想當初她去市裡的植物園參觀,光那只有百餘棵梧桐樹的梧桐林就花了一百元門票錢。再看人家這裡,數量是植物園裡的幾十甚至上百倍,整天看也沒見收個一毛八釐的。

“萬一人家是種來棲鳳的呢?你沒聽過“鳳凰非梧桐不棲”啊?”

“鳳?你是說畫上那大鳥?”歐泠焰不屑的挑眉。

不就是一隻會飛的長尾巴大鳥嘛,有什麼了不起的!更何況紙上的藝術品向來都會經過一定的加工和美化,說不定實際上的鳳凰就是一隻會飛的雞呢,指不定還沒雞好看。

對於這僅存在於傳說而未見過實物的百鳥之王,歐伶焰是一絲好感都沒有。婚禮當天,它就害得她心神不寧,更是帶走新郎破壞她一生幸福的始作俑者。如此“十惡不赦”的存在,早已在歐泠焰的認知裡被判了死刑。

“鳳棲梧桐,這是自然定律。你不能否認,更沒有依據反駁!”遲莫得意的看着她,誰讓那所謂的鳳大家都沒見過呢!

“我纔沒空管一隻大鳥的生存定律!”歐泠焰無端的氣惱。

真是見鬼,怎麼剛纔那番話像是罵了自己一樣難受啊?

之後,誰都不說話了。一是覺得無趣,其二則是兩人都累了!

穿過一片紅色的梧桐林,小院便近在眼前了。真沒想到梧桐樹還有紅色的,也不知道是進化了還是已被印在了外面世界的滅絕物種名單上。

原來小院坐落於一大片空地上,四周種着各式新鮮蔥綠的蔬菜。只是因爲植被太過茂盛,所以遠看便見不到空地的存在。

“也不知道神女是什麼樣的。刁鑽跋扈?憂鬱寡言?”

駐足於小院門口,歐泠焰和遲莫誰也不願意先踏進去。有着特殊天賦的人往往都有着常人無法接受的臭脾氣,這在他們心裡早已達成了共識。

走到這裡,也算得上歷經千辛萬苦了。廢寢忘食的翻完了小姨的筆記,跋山涉水的走遍了天力山的每一個角落,難道就要在這裡擱淺嗎?不,她不能讓這些辛苦白費,更不能放棄邶風。他一定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等着自己,所以她必須要去。

正當歐泠焰準備叩門之際,一個弱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們…是來找神女的?”

哇噻,好清新的女孩子!只見她穿着一條修剪得體的白色連衣裙,剛好蓋住腳,卻未及地,所以連裙子下襬也是一樣的乾淨。

一頭長髮斜系在左邊,編成一條鬆散的麻花辮,其間只用了一朵花作爲點綴。而這花也只是隨處可見的梧桐花,只是花瓣略顯豐滿而已。

“有事朝着修緣祈禱,神女就能聽到,不用親自過來的。”少女一邊說一邊往小院,手裡還撥弄着剛從河邊洗乾淨的菜。

雖是村姑打扮,但那舉手投足間透出的氣質卻絲毫不顯土氣,反而給人一種清逸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明眸如水朱脣似點,雖不是什麼傾城絕色但卻能讓人一見就喜歡。

“不對!”都快走進院子了,少女突然擡頭轉身。“你們…是外面來的?”

完全不同的穿着打扮,早就該看出來了。若是被孃親知道了,又該挨訓了。少女徑自想着。

“對,我們來這裡是有事找神女幫忙的。”遲莫輕聲回答。真怕聲音大了會把這女孩嚇到,看她笨笨的樣子,實在招人喜歡。

“哦,那進來坐吧!”少女熱情的邀請道,率先走了進去。

來這裡的人都是有事相求,雖然她沒見過,但聽孃親說的就不少了。好在蓬萊塢也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既能來到這裡,便是有緣。來者是客,基本的待客之道她還是懂的。

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少女回過頭來說道

:“我叫洛雅,我和我孃親住在這裡。”然後便笑着進去了。

歐泠焰二人就這樣進入了小院,並且住了下來。因爲洛雅說,神女出去了,不在蓬萊塢!

神女的任務不是守護族人嗎?怎麼還出去?心下雖然疑惑,但也不便細問。好在洛雅是個極易親近的女孩,不多時三人便混的很熟絡了。

在蓬萊塢的生活比預料中的好上幾萬倍。這裡山清水秀,民風淳樸,食物自家有種,用具則可以去市集換。這是一羣很勤勞的人,所有的東西都能自給自足。

這裡的市場上沒有貨幣的存在,似乎也沒有存在的必要。所有家裡不用的東西都可以拿去換需要的,不用的時候又可以再拿去換。所以這裡的市集上經常可以看到銀首飾換鐵犁的場景,而每個人都笑的很開心。

這裡沒有網絡覆蓋,所以人們有更多的時間聚在一起談心。這裡沒有快捷的交通工具,所以可以坐在驢車上欣賞沿途美景。這裡沒有貧富差距,所以沒有飢餓和竊賊。這裡沒有勾心鬥角,所以只剩下人性最原始的真善美。

比起外面的世界,這裡算是天堂了!

今日,和往常一樣,歐泠焰和洛雅相攜去院外的紅梧桐林尋找最飽滿的一朵花,然後摘下來別在髮際。這是洛雅每天都必做的功課。

只是洛雅今天有點奇怪,摘完花回來便一直悶悶不樂,早飯也沒吃便回房間了。歐泠焰想她是病了,也就沒去打擾。只是和遲莫一起熬了一大碗薑湯送進去。

洛雅說她孃親陪神女出去了,所以歐泠焰很自覺的進入了姐姐的角色。姐姐照顧妹妹,一切都理所當然。

入夜,林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蟲鳴。而洛雅已經一整天沒出來了。正當歐泠焰糾結着要不要進去看一下時,意外發生了!

只見一道紅影從房間裡晃出來,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愣住三秒,歐泠焰大叫起來,衝進房間後遲莫也聞聲趕來,房裡卻早已沒有了洛雅的身影。

來不及多想,歐泠焰拔腿就往紅影消失的方向追去,遲莫緊隨其後。就在梧桐林外的河邊,他們看到了那個紅影。

只見他站在河這邊,映着月光孤獨而淒涼。河那邊是幾個族人正在朝她行跪拜之禮,嘴裡念着“多謝神女”。

那就是神女?歐泠焰一時沒反應過來。卻見神女身形一閃,已是在數米之外了。遲莫急忙追過去,那些族人則是轉身離開了。

很明顯,這次紅影移動的速度比一開始歐泠焰所見時慢多了。到最後竟一個重心不穩跌在了地上。這才讓遲莫有機會追上她。

“你…”遲莫見到廬山真面目後卻說不出話來了。“洛雅?怎麼是你啊?”

“洛雅?”跟在後面的歐泠焰剛好聽到這兩個字。走近一看,可不是洛雅嘛,只是白裙換紅衣了而已。

“這是怎麼回事啊?剛纔那些人…你…”歐泠焰徹底混亂了。

“呃…焰姐姐,就是我啦!那個…也是我啦!”洛雅尷尬的笑笑。

什麼?洛雅是神女?神女就是洛雅?

原來,洛雅真的是神女。她孃親是族中長老,並不是跟神女出去了,而是去了族長那裡議事。

“你瞞得我們好苦啊!”一直尋找的神女竟然就在身邊,別說歐泠焰了,連遲莫都覺得憋屈。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一直以來大家都覺得神女高高在上,一見面不是跪就是拜。我是神女,卻不是神我是人,我想要自己的生活。不用擔負部族興衰的重任,不用學習枯燥乏味的卜術,不是一個爲了族人的幸福才得以存在的工具。我就想做洛雅,和孃親在一起。”洛雅歇斯底里的控訴,這也是歐泠焰第一次看到她失控。

一個人,不能活自己,偏就是爲了大家的利益而存在,這確實不公平。更何況這只是一個女孩。雖然已經知道洛雅其實二十歲了,但歐泠焰和遲莫還是把她當孩子。一個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孩子。

“那你也不該瞞着我們啊!”歐泠焰哀怨的說道。她真的是找得很辛苦呢。

“我只是不想你們那麼快離開!”洛雅哽咽着說。一切的一切,她早已從卦象中看到了。包括她們爲何而來,從何而來,甚至是她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她都知道了。

歐泠焰愣住,所有的抱怨都哽在了喉間。她突然明白爲何洛雅總是要求她早睡晚起了,她只是想每一天的開始和結束都有人陪在身邊而已。

這個女孩,心裡究竟積澱了多少孤單?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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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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