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舉人和衆鄉紳一番商議之後,便去自家祠堂見老太爺。
此時,胡老太爺正在祠堂向祖宗祈福,聽見動靜,緩緩起身。
胡舉人連忙上前攙扶胡老太爺,順道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胡老太爺點頭:“關鍵時刻,要敢於捨棄,這纔是家族綿延長久的道理。我之前叫你安排的家族支脈子弟,如今在復社怎麼樣了?”
“他們倒是十分喜歡復社的學問,如今融入得很好。我聽了您老的吩咐,只是在錢糧支持他們,沒有其他干涉。”
胡老太爺頷首:“做事情要往長遠看,當初一招閒棋,現在看來,未嘗不是一招妙手。”
胡舉人不解:“他們又不是復社核心成員,能有多大的影響力。”
胡老太爺:“我們不需要他們能對復社有多大的影響力,只要他們在復社能穩紮穩打發展下去就是了。而且,接下來咱們還得送一樁功勞給他們幾人。”
胡舉人:“功勞?”
胡老太爺:“我觀徐青爲人,即使行事激烈,也事事爭取周全。既然要清丈土地,不可能還用原來的衙門胥吏。他第一刀砍向的是你們,第二刀準是落在衙門胥吏身上。否則,這江寧府清丈田畝之事,根本做不下來。”
胡舉人一驚:“那您老之前還讓我暗中鼓動那些胥吏,方便日後對抗徐公明。”
胡老太爺撫須道:“若是張太阿不給徐公明站臺,那正好借彼輩給徐公明添堵,從此以後,徐公明在衙門的影響力大減,我們自然就不用怕他了。現在張太阿表明態度,徐公明在江寧府得到中樞強權加持,你們縱使合力,那也只是以卵擊石。彼輩自然會被徐公明下手除去,給復社那些科舉無望的社員騰位置。”
尋常讀書人,科舉無望,出路是很狹窄的。
而復社的理念,講究經世致用,不講出身。至少給了底層讀書人心理上的寄託。
加上徐青的威望,讓一些家境貧苦的讀書人接管衙門的胥吏之職是完全可行的。
而且衙門的事也簡單,只要是讀書人認真學習,大體是出不了差錯。
何況,如果想繼續科舉的話,完全可以選擇不登籍造冊,直接要個給衙門辦事的臨時差遣即可。
胡舉人不免可惜道:“若是沒有復社,徐公明即使在江寧府清丈田畝,咱們也有的是辦法叫他進行不下去。”
他不得不佩服老太爺眼光毒辣,看到了復社的不尋常之處,提前下棋。
胡老太爺看了胡舉人一眼,搖頭道:“世上的事,不要想著爭一時勝負,或者意氣之爭。咱們士紳立足世間的根本,不在於得到多少田地人口或者錢糧,這些根本無足輕重。”
胡舉人好奇:“不爭這些,那爭什麼?”
胡老太爺:“你看那些附著大樹的青藤,不需要自己努力,便能生長得很好。咱們做的便是青藤,所需要做的,便是依附大樹。徐青也好,知府也罷,亦或者朝中袞袞諸公,更或者陛下,非是名也,實爲大樹也。”
他說到此,聲音一沉:“最怕的便是,明明是青藤,卻以爲自己是大樹。明白了嗎?”
胡舉人神情一震,“孩兒明白了。”
胡老太爺:“你還年輕,不明白也是對的。好在你這次學會了審時度勢,總歸不會給家族帶來滅頂之災。”
胡舉人:“您老之前爲何不提醒我,萬一我做錯了呢?”
胡老太爺呵呵一笑。
胡舉人脊背生出寒意。
他向老太爺一拱手,心知從今天開始,他纔算是老太爺心中真正的家主了。
胡舉人心中感慨,老頭子這幾十年宦海生涯,確實不是白經歷的。
他復有些頹喪,心知自己是無論如何做不了那株大樹。
徐公明爲什麼就可以。
他想到徐青做的一樁樁事,勇猛激烈之餘,現在看來,竟然是步步章法,此人莫非真有神鬼之才。
他往深處想,歸根結底,到底是徐公明自身才學夠硬,才能借勢。
譬如江湖中,所謂的太極拳講究四兩撥千斤,你也得本身能承受千斤之力才行啊。
換做是他,照著徐青的路子一步步走,定然是粉身碎骨的。
因爲他沒有徐青那麼硬的才幹和武功。
不過這次要是配合徐公明清丈田畝,做了天下表率,呵呵,南直隸那些縉紳,肯定難受得緊。
一念及此,胡舉人竟有些被他們拋棄之後,進行報復的快感。
胡舉人隨後向老太爺告辭,他準備去應天府見徐公明。
胡老太爺目送他遠去,悠然地看向天穹,輕聲自語:“張太阿,你也是早慧之人,遇見此等人物,心裡是歡喜多,亦或者……畏懼多?”
他說著說著,笑了起來。
爲了看這個熱鬧,他再怎麼都得努力多活幾年。
…
…
應天府,徐宅。
徐青在自家的小院子,按照先天指的功法線路,搬運氣血。不多時,先天一炁凝聚,口舌生津。
他慢慢將這一口津液嚥下去。
這也是先天指所言的“玉液瓊漿”。
服下之後,徐青登時覺得渾身舒泰,神清氣爽,整個人飄飄欲仙。
他壓抑住這種念頭,緩緩凝練氣血。
只感覺到,渾身澎湃的氣血,比過去凝實厚重,有點搬運鉛汞的味道。
“可惜了,先天指只是一門法武合一的神通,不是完整的全真道傳承功法。”
徐青清楚,這先天指是將精氣神凝聚,修成“玉液”,關鍵時刻,憑藉“玉液”施展先天指,便是無堅不摧的一門絕學。
實際上,這門絕學用來對敵還在其次,最核心的反而是凝練“玉液”。
這是全真道高深無比的內丹法基礎。
再往前一步,便是“還丹”。
全真道中,玉液還丹之法,首推全真道南宗祖師紫陽真人的“紫府元宗”。
徐青修煉玄天觀想法和金光咒,一個是神魂,一個是肉身,兩者互有補益,卻沒法渾融一體。
若要兩者完全融合,其實需要高明的內丹法調和龍虎,渾然爲一。
屆時神魂和武道,齊頭並進,再無分別。
如重陽真人、紫陽真人便是走的這條路子。
徐青想到前人能如此,他自然也是有機會的。
“煉出玉液是內藥,但人在天地之間,要取天地之精華,非只內藥可以完全代替。還是需要外藥啊。”徐青想到馮蕪拒絕的三曲靈參。
他倒不是貪圖靈藥,只覺得以後要多留意這方面的信息。
可是靈藥確實難尋,偶有蹤跡,早被其他的世家豪族瓜分,或者進貢皇室,他剛剛起步,這方面要追上,還是很難的。
倒是林天王在海外,運氣好,反而更容易尋到一些有助於修煉的事物。
徐青想起不久前,老林送來的一口大蚌,比臉盆還大,熬出蚌汁,不但滋味鮮美,連對他的武道氣血也有些許助益。
難怪前人筆記中,有些修行者在俗世不如意之後,選擇出海。
說到底是在陸地上競爭不過別人,到海外更容易獲取修煉資源。
老林不就是這樣!
徐青自我安慰。
等他忙完手上的事之後,尋機會出海玩一玩吧。
徐青口嫌體正直一會兒。
不多時,徐宅來了拜訪的客人。
他過去見客。
“胡老爺,怎麼有空到天京城了。”
胡舉人叫人將一箱子禮物放下,說道:“聽說徐解元剛向巡按老爺提了親,我這恰好路過天京城,過來爲你慶賀。”
徐青強忍住笑意,難爲胡舉人睜眼睛說瞎話,找這麼一個藉口出來,他微微一笑:“多謝胡老爺了,不知還有什麼事。”
胡舉人正色道:“那日徐解元勸我們寫‘清丈田畝’的請願書,我回去之後,思前想後,總算是明白了徐解元一片拳拳之心。可惜,當時他們許多人都誤解了。我想通之後,召集大家,決定向徐解元道歉。”
他說話間,對徐青深深一躬。
徐青連忙讓開,“慚愧慚愧。”
胡舉人正色道:“我知道,近來南直隸有些鄉紳聽聞此事之後,認爲我們不是誠心請願,乃是被徐解元逼迫。我來應天府,正是爲了向大家澄清此事。此事,全系我等自願所爲,我等對不起徐解元一番苦心,更對不起朝廷啊……”
他說到此,掩面而泣。
這次袖子沒用胡椒等香料也哭出來了。
畢竟真的是割肉啊。
且不提這一箱子禮物,精挑細選出來,說不肉疼那是假的。何況後面還得配合清丈田畝,又是一大筆花銷出去。
當然,如果不想攀附徐青,不送禮只配合“清丈田畝”也沒事。
但做人要目光長遠。
這時候還不上船,以後人家在江寧府呼風喚雨,說你家有多少地要交稅就有多少地交稅,只需要在這方面做點文章,不出幾年,胡家便衰敗了。
而且鄉紳能橫行鄉里,靠的就是對地方治理的話語權。
以後給人趕下桌,那些刁民、刁奴自然會瞧不起胡家,從而脫離出來,長此以往下去,如何得了。
其實南直隸土地兼併嚴重,士紳做大,固然不假。但士紳也面臨一個嚴重的問題。
那就是奴大欺主。
如今江南之地,早已是暗流洶涌。
各家豪紳,都有意加強自家的武力,防止奴變。
是以,民間燒香練拳盛行,不但是豪紳主動的行爲,也是被迫的行爲。
爲了加強武力,就不得不對自家的佃戶奴僕多做盤剝,盤剝越重,下層的不滿也愈發激烈。
所以他們勾結官府,將田土人口隱匿,轉移賦稅到普通百姓身上,除了出於鄉紳謀利的本能外,也是轉移自家的主奴矛盾。
百年下來,天下繳稅的田畝土地少了一半,百姓負擔越來越重,不得不說,有一部分原因在此。
這也是徐青復社的主張能夠在江寧府迅速得到支持的一大原因。
經世致用,講清楚如今江寧府乃至於南直隸、整個天下的緊要矛盾,並不問出身,提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這對普通豪強鄉紳,同樣有一定的吸引力。
畢竟復社的主張,明確指出,一旦天下大亂,沒有秩序,會對所有人都造成極大的傷害。
復社提倡重新建立更穩固的秩序,緩解各階層的矛盾。
這雖然不可能實現,至少是畫了一個餅在那裡。
讀過書的人,都很清楚,大亂之後纔有大治。因爲這時候,才容易重新制定秩序。
如果沒有大亂,便如西晉那樣,承接兩漢之弊,開國便是王朝末世的氣象。
徐青當然清楚,復社的理念空洞、充滿理想。
但先有架子,才能吸引人,後面怎麼填,那自然要在實踐中才能得出答案。
歸根結底,無論要做什麼事,都得有人才行。
只要他這條船的人越來越多,自然能形成新的利益集體,與舊有的勢力進行鬥爭,從而保全自身,然後纔有機會兼濟天下。
也僅僅是有機會而已。到時候,他這條船的人,變成新的惡龍,概率更大。
徐青現在想不了那麼多,先存身立世,纔有將來。
走得出今天,纔有明天。
走得出江寧府,纔有天下。
徐青和胡舉人寒暄一陣之後,終於進入正題,說道:“胡老爺可還記得上次在府衙喝的茶?”
“記得,確實非同一般。”
徐青笑了笑:“非同一般倒是稱不上,確實有一點獨到之處,但這一點不是很重要。我接下來打算做茶葉生意,胡老爺有興趣入股嗎?”
胡舉人:“茶葉生意競爭激烈,不知徐解元有何高見?”
徐青說了自己大概的思路,主要是請謝泉等應天府名士炒作,然後配上一些香豔的故事,增添色彩。不過這都不是最核心的地方。
徐青說到最後,圖窮匕見,“茶葉真正的暴利在海貿上,絲綢也是如此。我有意打通這一條商路。”
胡舉人想起徐青和林天王的關係,這廝現在已經是東海上頗有名氣的海盜,不過也狠狠得罪了頗有背景的海沙幫、巨鯨幫等大幫派,而且還得罪了東夷人,如今在海上的局勢,險惡之處,不下於先前的徐青。
胡舉人心裡到底明白,海貿固然風險大,利益也十分巨大。出海之後,絲綢茶葉所獲之利,往往三十倍都不止,實在是大有可圖之處。
魏國公府爲何能勢力盤根錯節,號稱東南之地的無冕之王,便在於其獲取海貿巨利。
朝廷也一直覬覦此利,但難以撬出缺口。
莫非……
胡舉人胡想聯翩,吞了吞口水,說道:“在下不懂生意上的事,一切唯徐解元馬首是瞻。”
徐青微笑:“我聽說胡老爺家裡有幾座染坊和茶場……”
“我把它們都拿出來入股。”胡舉人立馬錶態。
畢竟他們這些鄉紳,原本就只能靠這些東西喝點清湯寡水,若是能配合徐青,直接摻合其中,所得巨利,何止從前十倍。
徐青點頭,說道:“後面肯定還有其他朋友來拜訪我,大家都是同鄉,咱們低頭不見擡頭見。這回是不打不相識。就有勞胡老爺辛苦一番,替我打發他們,順道說說咱們剛纔商議的事。”
胡舉人驚喜莫名:“徐解元讓我出面跟他們解釋嗎?”
徐青:“莫非胡舉人覺得辛苦,那我再請高明?”
“沒有,沒有。在下願意爲徐解元效這犬馬之勞。”胡舉人好似吃了靈丹妙藥,渾身清爽。
來得早果然是有好事的。
徐青隨後拿了一件信物,交給胡舉人。
胡舉人欣喜地接下,然後告辭出去。
他生怕走晚了,再來其他人跟他搶差事。
待胡舉人離去之後,蘇憐卿走出來,一臉不解地問道:“公子,這種好事,怎麼直接丟給他了?”
徐青:“專業的事自然要交給專業的人做,咱們對這些鄉紳豪強各家的瞭解,肯定比不上胡舉人。而且利益分配是一門大學問。”
蘇憐卿若有所悟,“原來如此。胡舉人先去趟這個渾水,後面如果有什麼不公的地方,他們肯定會來找公子主持公道。屆時公子既可以敲打胡舉人,也可以對他們略施恩惠,收攬人心。若是一開始就牢牢控制住話語權,他們表面做出心服口服的樣子,內心也是不服氣的。”
徐青灑然一笑:“倒不是有這麼複雜,總歸一句話,做事情難,挑錯容易。咱們現在做大了,很多東西,沒必要自己先去嘗試,完全可以踩著別人摸出的石頭過河。”
首輔拿他當刀,踩坑。
他現在何嘗不是也在拿別人當刀,踩坑。
哎,人都是會逐漸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
…
胡舉人離開天京城的徐宅,他何嘗不知徐青是拿他當馬前卒試探,問題是這也是他不得不爭取的機會。
權柄這個東西,哪怕是毒藥,都不能讓給別人。
他甚至心中對徐青愈發佩服起來。
佔盡優勢的情況下,沒有趕盡殺絕,反而審時度勢,進退自如。
這人果真是“呼風喚雨”之輩,不能以常理度量。
徐青拿他們的根本用意便不是爲了趕盡殺絕,而是立威。
胡舉人深深明白,徐青要是對他們趕盡殺絕,江寧府的秩序會很快大亂起來,得不償失。
問題是,徐青篤定他們不敢魚死網破。
配合清丈田畝,不過是交稅而已,魚死網破,那是枉顧自身的生死了,孰輕孰重?
他們是老泥鰍,可不是骨頭硬的泥腿子。
泥腿子一無所有,自然只剩下硬骨頭。
胡舉人其實在鄉里名聲不差,平日裡如果“遇見”有人沒有地和棺材給父母安葬,也會慷慨解囊,給人買一口薄木棺材和一塊墳地的。
其中固然存在作秀,事情也是真的。
有時候,他看見被自己幫助的人對自己感恩戴德,心裡也覺得暖烘烘的,那是不一樣的感覺。
“徐公明說‘致良知’,我這算不算良知呢。”胡舉人隱約覺得算。
徐公明這個人,他越瞭解,越是恨不起來。
“復社的學說,果真邪門,慣會給人的行爲找藉口,難怪普通人很容易被其蠱惑。”胡舉人暗自感慨。
自來容易蠱惑人心的學說和教義,都是影響極大的。
胡舉人爲了跟上時代,決心好生鑽研其中的門道。
當鄉紳可不容易,需要與時俱進,纔不會被淘汰。若是徐青將來一切順利,必然得勢,故而復社的學問,也會成爲顯學。
做人吶,一旦有了希望,就忍不住目光長遠。
他現在竟然很希望徐青成功下去。
主要是這次南直隸的士紳以及京城那些老朋友,未免太無情了。居然能讓首輔請下這樣的旨意來搞他們這些在江寧府的豪紳。
…
…
伴隨樑閣老領旨出京的消息擴散,同樣,京中爲“清丈田畝”的政策,也不斷展開激烈的博弈和鬥爭。
這時候,作爲導火索的江寧府,反而有點淡出高層鬥爭的視線。
畢竟他們看得出來,只要討論這事,首輔就是往欺君這面大義旗幟上靠,提此事,不就是給首輔活靶子嘛。
因此只能裝瞎。
甚至更多的是對江寧府的豪紳產生了怨氣。
他們要是拚死抗爭,京城中反對清丈田畝的高官顯貴便有了大義,甚至能幫他們報仇,整死徐青。
江寧鼠輩,一點都沒有大局觀!
這是他們對胡舉人等人的真實評價。
另一方面,樑閣老乘坐的海船到了吳中縣的海港。
可惜的是,樑閣老竟然“病”到了,一直沒法下船。
吳中縣的知縣每日上船問候,打探消息,得到一點風聲,聽說是金陽府的吳知府,送了一對雙胞胎給樑閣老。
樑閣老年紀大,精力衰退,所以出現了一點小狀況,需要休養一番。
故而江寧府的事,只能暫緩。
海船內部,經過一番精心佈置之後,低調奢華。
樑閣老經過弄影、弄月一番伺候,渾身舒泰,躺在香軟的牀榻上。
不一會兒,有親信過來問候。
“閣老,聽說江寧府諸多豪紳,都去應天府向徐解元道歉了,咱們接下來怎麼做?”
樑閣老撫須:“不急,再等等。反正聖旨沒說查清楚事情的期限。”
開玩笑,江寧府的事根本不重要。
京城那邊什麼時候出結果,江寧府的事,纔算塵埃落定。
不過他從此事也可以看出,徐青在江寧府的影響力非常可怕。
這些豪紳居然毫不懷疑,徐青有了旨意之後,能夠毫不費力地拿下他們。
足見徐青在江寧府的根基力量,遠比他在京城瞭解得深。
他現在與其說是等京城那邊出結果,不如說是給徐青一個緩衝的時間,讓徐青自己弄一份能令他回去交差的結果。
他人來了,已經代表聖旨落實。
這一點已經足夠。
再摻合進去,那就是惹火上身。
“哎,小吳的招待太好了,不回報一下不合適。”樑閣老認清楚徐青在江寧府的影響力之後,決定將這個順水人情做下去。
他從懷裡取出吳巡按的信,交給自己的一個親信,令其送到應天府,當面交給徐青。
他就是替人轉送一封信,沒別的意思。
樑閣老吩咐之後,等親信離去,一陣輕鬆。
隨即叫來弄影、弄月,哼起小曲兒來,
“看前面,黑洞洞,待俺趕將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這是在金陽府接風宴上,他看的一段武戲,聽說還是吳知府從徐公明那裡得到的靈感,請戲曲大家,從說岳全傳裡高寵挑滑車這一段故事改編出來的。
“妙哉,滑哉……”
輕攏慢撚抹復……挑……
樑閣老很快領會到古人用字之精煉傳神。
不一會兒,弄月嘈嘈如急雨,弄影切切如私語……
樑閣老平日也讀《參同契》,此刻更是領會到其中《奼女黃芽》章,所謂“男生而伏,女偃其軀……”之妙了。
…
…
“燻蒸達四肢,顏色悅澤好。
發白皆變黑,齒落生舊所。
老翁復丁壯,耆嫗成吒女。”
江寧府,天香院,一個閨房之內,有人悠然吟道。
隨後又對著門外一位神情凝重的千戶武官,繼續開口:
“閣下是嶗山上清宮的傳人,不知能否爲在下指教一番這參同契的上乘妙理呢?”
話音一落,天香院的上空,天色陡然黑了起來,陰風大作。
就在此刻,一陣金光破開雲層。
“大威天龍!”閨房中的人勃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