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麻將方面,程樂樂的造詣遠不如劉巖,雖然明知道他的那一套全是歪理邪說,卻一時無從反駁,只好板起臉來談習題的事情,讓劉巖解釋爲什麼把作業刪減成五道題。
劉巖爲了不讓肖冬雨和李星琪受委屈,只得耐心地分析兩個孩子的特點,和她們在學習中易於接受的角度,這一談就是幾個小時,直到凌晨一點多,程樂樂才滿意地站起身,衝劉巖冷哼了一聲:“就算你說的有那麼一丁點兒道理好了,以後還要按照這個思路讓肖冬雨同學和李星琪同學溫習功課,不過每天都要把你爲什麼選這幾道題的理由寫出來,讓肖冬雨同學上學的時候帶給我看,另外,就不要替她們寫作業了,我可以去向其他科任老師解釋,但有一個前提,下次月考的時候,她們的成績只許提高,不許下降,否則我就會去楊女士那裡告狀,讓她解僱你!”
程樂樂威脅過劉巖,就要回家,四月份的北方,夜裡氣溫不高,劉巖雖然不願出門,但還是覺得應該送程老師回家,畢竟自己是個男人,讓女人獨自走夜路有些說不過去。
“算你識相。”程樂樂小聲嘀咕了一句,其實她也對夜裡一個人回家很恐懼,但天生的高傲不允許她懇求劉巖,幸好這個破保姆主動提了出來。
翰林小區在城邊,遠離市中心,這個時間不但沒有出租車,而且連路燈已經熄滅了,慘白的月光鑽過路旁樹木的枝葉,照出光怪陸離的剪影,讓人忍不住生出無窮的想象,程樂樂快步走着,她此刻很希望有個堅實的肩膀能讓自己靠一下。劉巖不遠不近地跟着程樂樂,默默無語地走路,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今晚說了太多,嗓子已經有些沙啞了。
程樂樂自從離婚以後,並沒有搬回父母那裡,而是一個人住在協議中屬於自己的一處房子裡,那間房子本來是濱南市教育局的集資樓,價格很便宜,程樂樂拿出私房錢交了首付,買下來坐等升值,離婚以後理所當然地歸了她。一個人住在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裡,晚上回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有時候咳嗽一聲的迴音都能嚇自己一跳。程樂樂每天下班以後都把房門緊鎖,窗簾遮擋得嚴嚴實實,然後打開電視機,哪怕是最無聊的泡沫劇和無休無止的廣告,只要有聲音就好。現在兩個人走夜路,剛纔還是口若懸河的破保姆卻成了啞巴,只有沉悶的腳步聲,踩在黑漆漆的夜色裡,讓程樂樂想起曾經看過的恐怖電影,一陣毛骨悚然。
就在程樂樂無比恐懼的時候,突然從路邊躥出一隻流浪的野貓,瞪着一雙綠汪汪的眼睛,淒厲的叫聲劃破寂靜。程樂樂就像負重的駱駝,終於承受不了最後一根稻草,尖叫着撲進劉巖的懷裡,瑟瑟發抖。
程樂樂的尖叫不僅嚇跑了野貓,也招來了幾個深夜歸來的醉鬼,偏巧裡面有一個叫東子的混混,是高峰的狐朋狗友,雖然喝醉了,仍然認出了程樂樂。
“喲,這不是嫂子嗎?怎麼個意思?甩了峰哥,這麼快就搭上新主兒了?嘖嘖嘖,瞧這親親熱熱的,還沒到家呢就急不可耐抱一塊兒了,看來不是認識一天兩天啊,難不成當初就是爲了這個臭小子才甩峰哥的?我可得好好瞧瞧,這位姦夫帥到什麼程度,能讓嫂子連家都不要了。”東子一步三搖地走到劉巖的面前,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
程樂樂被氣得早就忘記了恐懼,高聲喝罵:“你給我滾!”
東子揚着下巴瞟了程樂樂一眼:“小騷.貨,叫你一聲嫂子,你還當真了,如果是過去,你和峰哥沒離那會兒,你讓我滾,我不敢站着,但現在你已經不是我嫂子了,憑什麼吆五喝六啊!今天我就要替峰哥收拾收拾你們這對姦夫yin婦!”說完把另外兩個醉鬼叫了過來:“哥兒幾個,今兒的酒也喝得到量了,咱們不如玩女人吧,眼前就擺着一個不守婦道的爛貨,先把那個男的給我放倒了,然後再慢慢玩這個小娘們兒!”
酩酊大醉的酒鬼哪裡還管什麼法律,藉着月光看到程樂樂漂亮的臉蛋,頓時變得色膽包天,幾個人一起圍了過來,爭先恐後,生怕被人搶了先機。
劉巖只要轉身就跑,醉鬼當然追不上,但程樂樂已經被拉住了,她穿的又是高跟鞋,根本跑不動。劉巖暗叫一聲倒黴,遇到這幫醉鬼,講道理是行不通的,看來只好硬着頭皮打架了。
自從當年夏之雪廣告公司被肖瀟算計那次,爲了保護飄雪,被討債的民工暴打了一頓,劉巖意識到雖然是法制社會,也有一些突發情況,於是一改文弱書生的作風,開始練習散打,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動手之後才知道,拳臺上的花架子根本就不好使,流氓在大街上打架,可沒有那麼多規則,而且對方几個人都喝醉了,雖然有動作遲緩的劣勢,卻也有不怕疼痛的優勢,沒打幾下,劉巖就明白爲什麼古人說“雙拳不敵四手”了。
東子帶着的幾個人都是街邊的混混,平時偷雞摸狗,無惡不作,打羣架更是家常便飯,很快把劉巖打得鼻青臉腫。
劉巖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之後,終於明白跟流氓拼蠻力是不行的,自己就算被打死在這裡,也救不了程老師,於是大喝一聲,用盡力氣推開一個流氓,拉起不停尖叫的程樂樂就跑。
程樂樂穿着高跟鞋,根本跑不快,劉巖無奈,把她橫抱在懷裡,咬牙堅持着往前跑,幸好東子幾個人都喝醉了,速度並不快,雖然很努力地在後面追,卻始終保持着一段距離。
劉巖抱着程樂樂跑到一個衚衕口,實在跑不動了,把程樂樂放在地上,指了指衚衕深處,氣喘吁吁地說道:“往那邊跑,打電話報警,我頂着!”說完一推嚇得暈暈乎乎的程樂樂,轉身抄起了橫放在牆角的一塊板磚,迎着東子衝了過去:“今天老子跟你們拼了!”
街邊上打架,往往不在於技巧,而是氣勢,正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現在劉巖掄起板磚照着東子的腦袋就拍,頓時把小流氓的酒勁嚇醒了一半,尤其是劉巖剛剛被打得鼻青臉腫,鼻子和嘴上都是血跡,眼角也破了,在月光下面目猙獰。
這一板磚,正拍在東子的腦門上,雖然劉巖抱着程樂樂跑了太久,雙手的力量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但仍然給東子開了瓢兒,肥嚕嚕的大腦袋血肉模糊,幾個小混混看到這個場面,大叫一聲:“殺人啦!”然後扭頭就跑,什麼兄弟義氣都顧不上了。東子雖然被打破了腦袋,但離死還遠着呢,聽說殺人了,也嚇得轉身就跑,如果剛纔他們有這種速度,早就追上劉巖了。
劉巖扔掉手裡的板磚,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好一會兒程樂樂纔可憐兮兮地走了過來。
“報警了嗎?”劉巖沒好氣地問了一句。
“沒……我的手機沒電了,把你電話借我用用,我……我報警……”程樂樂小聲說道,而且生怕劉巖不相信,拿出沒電的手機讓他看。
劉巖險些被氣死,忍不住破口大罵:“你這個缺心少肺的女人,怎麼不笨死呢!手機沒電了就去叫人啊,往居民區裡跑,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就安全了,你還回來幹什麼?想給幾個流氓主動送上門啊!幸虧我把他們打跑了,如果現在被打倒的是我,你就麻煩了,醉鬼什麼事幹不出來?我不是白死了嗎!”
劉巖吼一句,程樂樂就縮一下脖子,最後實在縮不下去,委屈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我不放心……想看看……看看你死沒死……”
“你就這麼盼着老子死啊!你這個掃把星!跟你一起出來就沒有好事!人都打跑了,還報個屁警啊!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罪了這種人後患無窮。”劉巖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甩開過來攙扶自己的程樂樂,忍着疼痛大步流星朝前走。
程樂樂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小聲咒罵着:“破保姆,死保姆,又不是我打你的,兇什麼兇!”
劉巖忍住怒氣,繼續大步往前走,他現在可沒心情陪程樂樂吵架玩,只想趕快把她送回家,然後回家睡覺,最好讓大威給自己擦一點藥酒,淤血不散開可不是好事。
劉巖的步子很大,可苦了跟着後面的程樂樂,頻率很快地邁着小步,寸步不離地跟在後面,這倒不是因爲對劉巖產生了依戀,而是經過剛纔那場驚嚇,程樂樂更不敢一個人走了。
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默不作聲地“急行軍”,一直走到翰林小區門口,劉巖才意識到,他們又原路走回來了。
程樂樂不敢看劉巖瞪圓的眼睛,躲躲閃閃地小聲說道:“我們……我們好像……好像走反了……”
這是一句廢話,已經原路返回了翰林小區,當然是走反了,劉巖氣得就像被吹圓的氣球,隨便碰一下都會爆炸:“你……走反了怎麼不早說!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兒!”
程樂樂很委屈地解釋道:“你走那麼快,我勉強跟上,哪裡顧得上看路……再說……再說你也不跟我講話啊……”
劉巖有一種想打人的衝動:“你……你的意思是今天的事情要怪我了?”
就在二人即將吵架的時候,大威從小區裡走了出來,詫異地問道:“這麼長時間,你們怎麼才走到這裡?二小姐不放心,讓我出來看看……咦?你怎麼受傷了?”大威戒備地四處看看,最後懷疑地看着程樂樂,又把目光落回劉巖的臉上,試探着問道:“你對程老師……”話問了一半,臉色轉爲憤怒:“你怎麼可以這樣!”
大威從小接受的是蘭姨的私塾教育,除了忠義思想和俠客情懷,並沒有什麼法制觀念,用嫉惡如仇四個字來形容她很合適,一想到劉巖在漆黑的夜晚對程樂樂伸出魔爪,就火冒三丈,飛起一腳把劉巖踢得倒退十幾步,重重地撞在小區的門柱上。
“你憑什麼打人!”程樂樂正在爲劉巖傷勢而自責,就看到大威不分青紅皁白打人,連忙出言質問。大威是練過功夫的,擺出打人的架勢,威風凜凜,程樂樂強忍住恐懼,擋在劉巖的面前,鼓足勇氣怒視着大威,心裡七上八下地打着鼓,心想死了死了,今晚恐怕要捱揍,但總不能看着這個惡婆娘痛打破保姆,見死不救吧,我這麼做可不是爲了破保姆,而是作爲好市民,要制止暴力行爲,我是恨不得破保姆早點兒死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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