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爭論本來是在大家都樂於看的可控範圍之內的,但是誰也不知道竟然會直接升級到殺人的地步。
“天下之所以爲天下,是以爲帝王難以掌控之至重之神器,若是想讓整個天下運於掌上,那麼必然是最符合道、理之所在,而仁政是讓民衆歸心之舉,民衆歸心,則帝王可如運轉雙手般運轉“神器”,如此人便無發跳脫於天地之間,只能在帝王的掌控之中,故曰:王者必受命而後王!”
叔孫通這句話算是扯開了儒家治理國家的大門,而迎戰士康所代表的法家重法繩衆。
“帝王能夠統治天下,是站在至高之處,看律法之“刑無等級”,僅憑你們所說的禮,可否能讓偷盜者懼爲偷盜,殺人者不敢殺人?僅憑懂一些禮,能幫帝王處理微末之事麼?能者在位,賢者在職!僅憑一些空泛的說辭,而不能使國家強大,不能是外敵畏服,何談治國?”
既然是儒法之間的爭辯,作爲秦國此時法家的代表人物,士康自然不能妥協忍讓,不然整個秦國日後還能再有沒有法家的地位,都是兩說。
眼看着皇帝在上面不出聲響,明顯是放任此次爭論出來個結果。
百官也一邊觀察皇帝的臉色,一邊看着場上衆人的神情,但是軍師趙基還是將注意力往太子子嬰的身上多關注了一些。
作爲帝國的儲君,其一舉一動也會透露出其治國的想法,但是令趙基頗爲訝異和欣慰的是,子嬰並未表露出什麼態度來,聽到禮部尚書和刑部尚書的爭論,既不點頭贊同,也不搖頭嘆息,而是如皇帝一般,面無表情。
子嬰此時確實在認真聽着廷議中正在爭辯如何治國的兩人,雙手交叉放於腰間,眼睛低垂看着地面,不曾扭頭看百官一眼。
這也是皇后在太子監國期間以及皇帝回來之後,對其耳提面命的教導有關,子嬰還記得自己的母后在自己雪災不願同災民共食粥食,被皇帝呵斥之後,母后便將自己叫入甘泉宮中,嚴厲的對自己訓斥了一個時辰。
子嬰也牢牢記住了母后的那句話:
“你如今爲秦國儲君,一舉一動皆代表你的意思,也會被朝臣無限放大,你以爲只是你個人的喜惡,卻不知這些都會成爲你父皇眼中你能否擔起秦國重任的繼任者。今後記住多看少說,何事三思之後而行!”
不僅僅是皇后如此教導了子嬰一番,就是子嬰的舅舅王離也沒少對子嬰提點。
所以子嬰也真正聽了進去,所以幾次廷議,子嬰皆在認真聽着百官議事,自己也會發表一下看法,但是臉上的喜怒哀樂之情確實不曾再顯露出來。
“若是是仁孝治天下,王道國家,帝王勤政愛民,民反過來侍奉君主如侍奉親人,如此一來全國上下就奉徇禮,進退容止,非禮不行,皆行善事,其樂融融,而國家也不用耗費國力、人力去大肆興建牢獄,因爲行惡事者,皆爲人所鄙夷,如此一來,何愁天下不治?”
禮部丞王韌也站出來說道:
“只有思想統一纔能有統一的法度,百姓纔有行爲的準則,這樣才能維護與鞏固政治的統一,民衆也知道該遵循什麼,怎麼做,這樣一來,何愁天下不興?”
“思想的一統?先帝普明法律,民衆皆知法,皆知何事可行,何事會觸及律法,此不正是統一思想?只有國家的統一才能長治久安,用法治思想統一來鞏固國家統一,如此行惡者有律法嚴懲,行善者有律法褒獎!”
士康說完,刑部一位官員看着那些儒生侃侃而談,趾高氣昂的樣子,實在是氣不過,站出來指着他們罵道:
“先帝在時何有不治,你等一幫腐儒,整日不思如何治理好國家,淨想着心中那一套,若是由你等治國,秦國如何可存?”
看到這個人站出來說自己腐儒誤國,這些人怎麼還能忍得住,禮部慶超直接說道:
“你們說先帝用重法而治,可是秦國不還是分崩離析了?你們口口聲聲談着以律法治國,但是極盡將權力皆集於君主一身,君主可以憑喜好行事,此便是法家治國麼?”
“大膽!”
馮去疾和胡毋敬直接站出來,對這名信奉儒家的人呵斥了一句。
扶蘇原來平和的表情,霎時間銳利起來,馮去疾看到皇帝要動怒,率先說道:
“竟然敢妄議先帝,先帝之功可是我等能胡亂非議的麼?還不退下!”
扶蘇知道馮去疾是想先發制人,看似呵斥,其實是想救這個口無遮攔的官員一幕,但是晚了!
“不必退下了!”
扶蘇站起身來,看着場上開始有些混亂的局面,對着慶超說道。
“朕自上郡誅殺叛逆趙高、李斯於咸陽後,在即位之時便說過,先帝之制,千代不變,不可再妄議先帝,再議者斬,你們可還記得?”
扶蘇問完這句話,馮去疾和胡毋敬心中一沉,看來今日要死人了。
”大家不說話,朕便認爲諸位還是記得的,既然朕說過此話,君無戲言,否則朕失顏面事小,天下人整日議論指點先帝事大,來人,將慶超拖下去斬了!“
慶超聽到皇帝要斬自己的話,下的兩股戰戰,怎麼可能會如此,皇帝不是不會因言殺人的麼。
“陛下,臣絕無冒犯先帝之意!”扶蘇卻是不再聽他講話,殿外的侍衛直接進來,將慶超拖走。
那位刑部的官員看着慶超被拖走,嘴角露出一絲陰笑,覺得自己目的達逞了,這殺慶超事小,但是慶超所代表的儒家之人,皇帝將其殺掉,這場辯論便是無言的勝利,明顯是皇帝要重用法家。
不但他這麼認爲,士康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只不過士康城府深沉,未曾表露在臉上。
正在刑部這個人沾沾自喜之時,扶蘇的目光卻是看到了他的身上,這個人趕緊收斂表情,扶蘇說了一句讓這個人渾身冰涼的話:
“那個人也一併拖下去斬了。”
扶蘇並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是因爲這個人沾沾自喜的表情,而是有扶蘇心底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