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琛第一次注意到關沐，是在學校百年校慶的晚會上，整場晚會是雙語主持，關沐口語很好，所以被選爲外語主持人。那天的關沐，讓秦琛映象很深刻，深刻到即便是這輩子都過去了，依舊還會想起那時候的她。
關沐很漂亮，是那種只看一眼就會記得的漂亮，精緻的臉蛋，五官立體深邃，有種混血兒的錯覺，明眸皓齒，眼睛習慣性地微微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清澈，只是側目時又透露出些許的嬌媚。有些人的美，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關沐便是這樣的人。
她很瘦，卻又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瘦，身材高挑，一身淡藍色的紗裙禮服恰到好處地凸顯着少女與生俱來的優點，紗裙下的小腿勻稱纖細，裸露在外的肌膚白皙細膩，光芒耀眼的燈光撒在她的周圍，光彩奪目地令人移不開雙眼。
秦琛坐在禮堂的前排，藉由着燈光，肆無忌憚地看着那個主持時神采奕奕，下臺後卻又與人疏遠的女孩。他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麼回事，結束的時候竟然破天荒找了個理由去了後臺，關沐當時在打電話，手裡拿着主持時穿的高跟鞋，就這麼赤腳走在地面上，與他擦身而過。
藍色紗裙的裝飾絲帶不期然劃過他的手臂，留下陣陣酥麻感，秦琛愣怔了好幾秒，再回頭時那人早已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堵在喉間的話語最終沒有說出口，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和她說什麼。
那晚秦琛做了個夢，夢裡的關沐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身上穿着還是主持時的那條藍色紗裙，她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紗裙飄動，撫摸着她纖細的雙腿，粉嫩的腳趾羞澀的蜷縮着，臉上言笑晏晏，嬌吟婉轉地與他打着招呼：“你好，我是光沐，你是誰呢？”
只是還未等他有所回答，那人又恢復到原先冷若冰霜的樣子。秦琛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身下一片濡溼，有些懊惱地捶着牀沿發泄着，一股羞愧無力感慢慢地吞噬着他，他想自己應該是瘋了，竟然對只見過一面的人產生了這樣的綺念。
關沐晚會那天穿的鞋並不合腳，秦琛注意到她在主持間隙時頻頻換腳的動作，還有在後臺和他擦肩而過時手上還提着那雙高跟鞋。
秦琛也不清楚自己對關沐到底存了一份怎樣的心思，這種情緒他從未有過，總是忍不住會想起她的一顰一笑，患得患失地讓他覺得煩躁。直到買了擦傷的藥膏，秦琛仍舊自我安慰着，他不過是擔心關沐，出於一份同學的情誼，沒有別的。
那隻藥膏，他踟躕猶豫了很久才決定去送。知行高中裡大部分學生都是住校的，關沐也不例外，只是她閒暇時很少與人交流，不是待在宿舍就是待在教室，或是在圖書館。秦琛打聽了下關沐的事情，知道她和舍友徐詠珊關係不錯，便把藥膏給了徐詠珊，讓她代爲轉交。藥膏的裡面，他放了張紙條，約她在學校桃花林見面。
很老套的做法，但他在寫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跳如雷，從未有過的怦然心動，這是第一次，他爲一個人心亂如麻到無以復加。那天他等了很久，久到爲關沐找了很多很多理由，只是最後等來的卻是徐詠珊，她說：關沐讓我告訴你，她不想過來，也讓你以後不要再來煩她。
秦琛後來很多次都見到過男生給她送情書的場景，關沐雖然態度冷淡，但從未像對他那樣，直接拒絕，不留情面。每看一次，秦琛都會覺得，自己當初的殷勤之舉是多麼地一文不值，或許她就是那樣的人，學生們口中喜歡欲情故縱，玩弄人感情的人。
高三那年的社會實踐，10班被分到和他們班一起，班上的男生毫無顧忌地在他面前議論着關沐，秦琛聽着刺耳，卻又矛盾地不想阻止。
後來自由活動時，幾個好事的男生故意找關沐麻煩，圍住她不讓走。秦琛很想熟視無睹，可惜做不到自欺欺人，準備上前幫忙解圍時，不想有人故意推了關沐一把，倒在了他的懷裡。
身前的柔嫩碰觸到了他的胸膛，弱骨纖細的雙手撫在了他的臂膀上，髮尾掃過他的臉頰，留下怦然心動的感覺。密不可分的距離，兩人的呼吸清晰可聞，氣若幽蘭的呼吸遊離在他的脖頸旁，秦琛甚至可以看見她膚白勝雪的肌膚下跳動着的血脈，額間的柔膩擦過他的雙脣，他有一瞬間的愣怔，不期然地想起了那個綺麗荒唐的夢，而後觸電般地推開了身前的人，帶着些許的驚慌失措。
直到意識回籠，秦琛才發現關沐被自己甩倒在了地上，沒有誰去攙扶，或許也沒有人敢，畢竟推她的秦琛，他雖然恣意妄爲，卻從未對誰動過手，而關沐，是第一個。幫助一個人的代價可能會得罪另一個人，這種得不償失的良善，即便是學生也懂得取捨。
只是關沐並不需要別人的幫忙，手撐着地站了起來，一如往常地無視他。秦琛看了她一眼，用鄙夷的眼神掩飾住自己的心慌，而他的行爲，他的不屑一顧，給了別人任意解讀的空間。慢慢地，事情有了扭曲的另一面，也是從那時候，大家開始了對關沐的霸凌。秦琛沒有阻止事態的發展，對，他是惱羞成怒了，他不允許關沐如此無視他，更無法任由她糟踐自己的情感。
黎梓晴回家的時候將近凌晨，她喝了些酒，有點醉，步伐凌亂着。關沐坐在樓梯的臺階上等她，從傍晚等到了現在，一如以往等她回家的那些日子。
換下腳上踩着的高跟鞋，黎梓晴瞥了眼那邊坐着的關沐，有片刻的失神，後來不知想起了什麼，眉頭微皺，踉蹌地走向沙發，手支着頭斜靠着休息。
頭頂上是昂貴的水晶吊頂，刺眼的光芒照地她很難受，黎梓晴扯了扯脖子上的絲巾，箍地她有些憋悶，關沐起身倒了杯溫水給她，然後在黎梓晴的對面坐下。
黎梓晴看了眼面前的玻璃水杯，杯沿旁還殘留着清洗過的水滴，杯子放的有些遠，她伸手好幾次也沒夠着，關沐往前推的時候她剛好放棄了想去喝水的念頭，支手繼續斜靠着。
兩人相顧無言，這麼多年，黎梓晴早已習慣了和關沐相處時的沉默，只是現在，有種說不出的淒涼可悲。她閉眼靠着，不想去看關沐審視的眼光：“我會送你去美國，在那邊記得好好學習還有生活。”然後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道：“那裡不會有人瞧不起你。”
這是她今天想到的最好的方法，關沐的那些照片，時間長了，人們自然會忘記。還有她們之間的關係，黎梓晴雖然不想承認，但確實，存在很大的問題。她不求關沐能理解她的所作所爲，送她出國，給她一個新的壞境，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
很長時間過後，黎梓晴擡眼看向關沐，她眼眸微垂，靜靜地坐着，不悲不喜。黎梓晴酒勁上來了，頭有些疼，喉嚨乾澀地很難受，她嘆了口氣，對關沐說道：“不要怨我，媽媽都是爲了你好。”
關沐輕抿着嘴角，濃密的黑髮遮擋住她臉上的神情，而後點頭回答黎梓晴：“好，謝謝媽媽。”聲音平淡如水，一如她以往乖巧的樣子，聽不出真情還是假意。
關沐上樓前倒掉了那杯溫水，黎梓晴側耳聽着，故作一副淡然的樣子，可是她清楚，有些東西也像這流水一般，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