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邵嘉琪沒空跟倪藍約飯， 她一連幾天都不在本市。她提醒倪藍務必清醒冷靜， 記住自己說過現在已經變得潔身自好的誓言， 一定要對“大佬”這種生物小心謹慎，愛上容易倒楣， 得罪容易死亡。
總之， 上回爬牀僥倖沒被撚死，現在就珍惜點小命吧。邵嘉琪說等她出差回來，再帶倪藍去看醫生，會跟她好好談談心， 讓她千萬別衝動。
倪藍讓她好好出差， 別想太多。然後第二天她就去了藍耀陽的公司。
倪藍需要那臺新電腦，藍耀陽的公司剛被警方檢查過， 且藍耀陽與她有工作及“感情”上的關聯，在警方監控下，她去藍耀陽公司是安全及合理的。
藍耀陽把新電腦帶來了， 他還給她帶來了一些防身用品， 拉拉雜雜地擺了一桌。
“這什麼？”倪藍捏起那隻口哨問。
“防狼口哨。”藍耀陽手裡拿著清單一個個對著呢， 看有什麼漏的。
“除了吵鬧之外還有什麼特殊功能嗎？”
藍耀陽：“……沒有。”
“我費半天勁把這玩意從包裡掏出來吹的功夫，已經夠打對方好幾拳了。”倪藍把口哨放到藍耀陽那邊。
她又拿起一隻小罐。
藍耀陽道：“防狼噴霧。”
倪藍把噴霧也放到藍耀陽那邊：“理由同上。”
藍耀陽給她擺回去：“留著吧， 萬一打不過呢。”
倪藍推開：“打不過就跑啊。傻站在那兒掏噴霧嗎？”
“萬一也跑不過呢，這不是可以幫你爭取點時間。”藍耀陽苦口婆心勸。
“那你先幫我收著吧。”
藍耀陽：“……”這拒絕技巧也是可以的。
最後倪藍收下了警用甩棍。
“其他的一個都不要嗎？”藍耀陽覺得不放心，“這些是有些小兒科了，但是太違禁的也不好給你帶身上。”
“嗯嗯。”倪藍連連點頭，不好跟他提她不缺太違禁的。
好在藍耀陽也不是太婆媽囉嗦， 東西收拾好，他就去忙他的工作去了。
倪藍今天把她的外設，需要的軟體等也帶了來，弄電腦弄了一上午。
倪藍就坐在藍耀陽辦公室那個屏風後頭的小會議桌幹活，藍耀陽在他辦公桌處理公務，兩個人互相都沒有說話，但能聽到對方敲鍵盤的聲音。藍耀陽的電話挺多，一上午還有兩個小會，原定有一個會是在藍耀陽辦公室開的，藍耀陽改在小會議室了。
藍耀陽打電話，還有他那些同事進進出出他的辦公室，他交代各種事宜的聲音並沒有打擾倪藍，反而讓倪藍覺得很放鬆。
她聽著藍耀陽與律師商量確認她與警方的那份合約，聽見藍耀陽談投資節目，聽見他與人協調行程飯局，他找警方催促抓捕小偷的進度，聽見他查鋒範的情況等等，倪藍竟然有了被保護有依靠的感覺。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其實她並沒有自己以爲的那樣堅強。就算她能打倒一個壯漢，但記憶的缺失，對身份的懷疑，四周對她的厭惡與鄙夷，兩面夾擊的兇險，孤立無援的困境，她也會覺得無措慌張。
現在，她有同伴了。
一個對她說“你明明對自己人格這麼有自信”“我們不能輸在裝備上”的同伴。
倪藍不禁微笑，雙腿架到桌子上，兩掌交握在腦後，椅子斜著搖晃著，她悠哉地看著電腦上跑的程式。門還沒有打開，昨晚她那臺被拿走的電腦還沒有動靜，不知道是還沒動到她的電腦，還是那程式被他們幹倒了？
反正被發現了就是上次給她發音訊郵件的駭客乾的。她只是點開了帶病毒的附件而已。
這還是羅文靜提醒她的。這位羅總啊，該怎麼從她那裡找到突破點呢？
倪藍跟個老大爺似地晃啊晃，正思考著，藍耀陽忽然拐了進來。
倪藍停下了椅子，反正來不及挽救形象了，她乾脆沒換姿勢，不然會很丟臉。
“你……缺個搖搖椅？”藍耀陽問她。
倪藍把腿放下來了：“不缺。”
別人被包養都是房子、車子、首飾、包包，憑什麼到她這裡就是甩棍跟搖搖椅啊。
哦，不對，她沒被包養，那就更不能要了。
倪藍嘆氣，可惜了搖搖椅。
“到飯點了嗎？”倪藍問。說好了今天中午帶她去吃藍色豪庭吃頓好的，順便去看看監控情況。
藍耀陽剛要說話，他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藍耀陽讓她等等，他去接了電話，倪藍原沒在意，卻聽得藍耀陽聲音緊繃了：“真僞能判斷嗎？好的，都先別動，我先跟我姐聯絡。盯好輿論，熱搜全壓著，看好那些工作室，準備好公司聲明和律師函。”
倪藍站了起來，走到屏風口看了看。
藍耀陽這頭電話還沒掛，手機又響了。他火速掛了電話，把手機接起。
“姐，是，我聽說了，還沒看。你別著急，我知道，我知道。你千萬別急。好的，好的，你來。沒問題，我等著你。”
倪藍挑了挑眉，女大佬要來了？那她是不是得趕緊撤！
結果藍耀陽掛了電話卻對她說：“我姐夫被人黑了……應該是被人黑了。網上發了他的出軌牀照。”
他一邊說一邊坐回辦公椅上敲電腦，倪藍湊過去看。
熱搜上還沒有，但那組照片被瘋狂轉載了。最初的微博是個小號發的，今天剛註冊，就發了這一條微博。博主聲稱自己是連旭多年的粉絲，參加了許多次連旭的粉絲活動，連旭人很好，看到她們粉絲會打招呼，會囑咐她們注意安全，小心曬，小心著涼什麼的。幾次下來，他對她臉熟了，爲她簽名的時候知道了她的名字，再見時會叫她名字，非常親切。
然後一次她們幾個粉絲去劇組探班，與連旭同一個酒店，有次連旭下夜戲回來，她正好也回酒店，連旭與她在電梯裡聊天，她想讓連旭幫她籤幾張海報，連旭答應了，讓她去他房間。然後後來事情就這麼發生了。她有拒絕，但架不住連旭的甜言蜜語。事後她偷偷拍下了照片，想留個證據，又或者是紀念。她知道連旭已婚，也知道他妻子是誰，她知道自己與連旭沒可能，但只要連旭對她好，她不計較任何事。
但連旭與她約會幾次後突然翻臉，不再聯絡，還失憶一般看到她也一副陌生表情。這讓她心寒，雖然她有心理準備，如果連旭跟她好好說，她也好聚好散，但連旭這麼對她，她就要把事情說出來。她說只有第一次時她在連旭那兒過了夜，連旭沒防備，她拍下了照片。後來幾次都是完事就走，沒能留照。
她發誓自己所言都是真的。她說連旭知道她是誰，她敢跟連旭對質。她做好了受到網路暴力，連旭和藍家的威脅準備，但她不怕。她就是要把事情說出來。她希望知情的朋友能幫她保密身份，若她身份曝光，若她遭遇不測，她想大家會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照片只有三張，都是連旭在酒店牀上的睡姿。連旭裸著上身閉著眼，睡著了，拍照的女主有一小片肩膀和長髮入鏡。
鏡頭範圍不大，但也能看出是酒店牀鋪。博主沒說具體時間地點，具體哪個酒店就不知道了。
但那男人確實是連旭，臉拍得清清楚楚。
藍耀陽臉色很不好看。他把照片放大了認真研究，跟倪藍道：“這不是突然發生的。之前幾個大V炒了一輪出軌話題做預熱的。”
倪藍問他：“你姐夫人怎麼樣？”
藍耀陽張了張嘴，卻只能說：“他對我姐很好。”現在真相不明，他真不敢把話說太滿。他當然是願意相信連旭的，但拍戲常年在外，保不齊遇上什麼事情。
“我姐會瘋的。”藍耀陽很心疼，“我姐夫現在山裡拍片子呢，等能出來都不定幾天之後了，到時才能聯絡上。跟他確認真僞之前我們不能做什麼，沒法報警，免得中招。這類事通常一環扣一環的，後面可能還有料。他們挑好了時候動手的，時間拖久了，就算後頭警方查出來是假的，我姐夫的名譽也毀了。時間越長，大家就越會認爲事情是真的，到時會說我們藍家用這些時間花錢一一打點好擺平了什麼的。”
“拍戲到這麼山裡做什麼？衛星電話也沒有嗎？”倪藍想像不到什麼地方是沒通訊的。
“是一個公益紀錄片。確實很山裡，我姐曾經反對姐夫去拍來著，但我姐夫覺得這片子有意義。錢少，請不起明星，我姐夫是自己倒貼錢去的。”
聽上去這位影帝在藝德方面還挺好的。
“你姐夫這醜聞出來誰會獲利啊？”倪藍又問。
藍耀陽想了想：“挺多人的。不止我姐夫的對家，還有我們藍家的對家。我姐夫在爭取的一部大製作的角色會沒了，後面的事業也會受影響。我們投的兩部戲是我姐夫主演的，會被壓著不能上映，合約會丟掉許多，要賠很多錢。還有股票會狂跌……”
倪藍：“……”你們娛樂圈還真是夠勵志的。
藍耀陽的電話又響了。倪藍沒打擾他，回屏風後頭去了。
藍耀陽的電話全是關於這事的，藍耀陽一件件應付，一樣樣安排，跟每個人解釋或安撫。倪藍一邊擺弄電腦一邊聽，挺佩服藍耀陽的耐心和沉著。要是她早煩死了。
過了好一會，藍耀寧到了，她聲音有些抖，但還算冷靜：“我讓老馬安排人現在就進山找他們去，一定要最快速度確認應對辦法。阿陽，阿旭不是這種人，真的。你相信他。”
“我信他，會解決的。”藍耀陽安慰她。
“太他媽混蛋了，是有預謀的，肯定準備了一段時間了。”藍耀寧非常生氣，氣得發抖。
藍耀陽摸了摸她的脈，她心跳得特別快，藍耀陽抱住她：“別怕，天塌不下來。”
“我相信他！”藍耀寧語氣非常堅定，但眼淚已經涌出眼眶。
“嗯，我也信他。所以我們這時候務必得冷靜。”
“在確認之前還不能報警，但我是不是該表個態，我不能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詆譭他。”
沒等藍耀陽回答，藍耀寧大哭起來：“我不能讓他們這麼欺負他。”
藍耀陽輕輕拍她後背：“你哭好了，我們再商量，好嗎？”
“我讓他們擬稿子了，我……”藍耀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後來乾脆不說了，抱著弟弟哭。
哭著哭著，覺得眼花了，她好像看到了倪藍。
倪藍拿著筆記型電腦出來：“報警吧，我確認了，是假的。”
藍耀寧眼淚都忘了流了。
藍耀陽放開她，回頭看倪藍：“真的？”
“但我找到的東西你們不能直接給警方。非法途徑獲得。”倪藍道。
“我懂我懂。”藍耀陽扶著姐姐坐下。倪藍把電腦擺他們面前，開始給他們講，這個博主是誰，IP位址在哪個城市，照片是一個色情網站裡的一段已刪視頻截下來的，那男的長得挺像連旭的，所以很好PS，技術手段處理一下，還能把視頻放上來當成連旭。
藍耀寧聽得一愣一愣的，還沒反應過來。
這時候藍耀陽又接到公關那頭的電話，說那條原始微博刪了，博主又發了一條新的，寫的是：「怕了怕了，刪了總行了吧。」
這姿態做得，好像受了誰的逼迫被迫刪除了似的。刪掉了的微博早已經被截圖轉載滿天飛，刪掉反而更有煽動效果。這以退爲攻，既達到目的，又想規避法律責任，還爲後續繼續抹黑做好了準備。
藍耀陽掛了電話，看了看倪藍。
倪藍聳聳肩：“要是我自己處理，我就黑他的電腦，把他剛下單點的外賣單子貼他電腦螢幕上，讓他去吃屎，然後再讓螢幕顯示出他看到這一幕時的驚愕表情，讓他知道什麼叫真的怕。但你們還是用傳統點的辦法吧。你把你剛纔跟我算的賬給警方算一遍，這才真是數額特別巨大。”
藍耀寧現在就一臉驚愕，藍耀陽卻噗嗤笑起來。他覺得倪藍的方法更過癮。但確實他們得依法辦事。
藍耀陽伸手戳倪藍額頭一下，倪藍被藍耀寧瞪著心裡有些毛。話說平常她還真不怕她，但今天人家是受害者，情緒正脆弱，還是讓著點。
“我先出去。”倪藍指了指門口，小聲對藍耀陽道：“你們趕緊處理吧。我能查到的，警方都能查到。”
倪藍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忽然屏風後頭電話響了，倪藍趕緊回去拿自己手機，一溜小跑朝外頭奔：“我出去了哈。”
藍耀寧瞪著她手上的手機，這鈴聲配上這破舊款式，她見過。
倪藍跑出去了，藍耀寧轉頭過來盯藍耀陽。藍耀陽聳聳肩，那姿勢跟倪藍一樣。“你是想現在聽我解釋這個，還是我們趕緊把姐夫被誹謗的事解決一下？”
倪藍在外頭等了等，也不知道這姐弟倆處理得怎麼樣了。她肚子餓了，看來中午的大餐是沒戲了。她問古霍中午吃什麼？古霍亮了亮自帶的飯盒。
倪藍垮臉，現在的男人怎麼這樣，還自帶午飯。那就是想著公司給訂飯隨便幫她訂一份也沒戲？
走還不好走，吃也沒得吃。別人被包養都是房子車子首飾包包，她被包養得幫著破案還沒飯吃。
不對，她沒被包養。所以沒飯吃。
倪藍嘆氣，很無聊地拿出手機玩遊戲。
沒一會藍耀陽的辦公室門就打開了，那姐弟倆走了出來。倪藍挺意外，比她預計的時間少多了。
藍耀寧已經不哭了，修好了妝，臉冷冷的出了來。其實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一確認是假的，後續一系列事就馬上辦了。報警、發律師函、通知微博刪文等等。倪藍判斷的真僞爲他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藍耀寧走的時候看了一眼倪藍，剛纔在屋裡藍耀陽只跟她解釋了一句，用她說過的話。
“我不能看著他們這樣欺負她。”
藍耀寧覺得弟弟被迷惑了，也許是因爲她們管他太多，太照顧他，所以倪藍的危險對他來說，是神秘又刺激的，能讓他享受冒險與叛逆。但現在不是與他討論這個的好時候，藍耀寧再看弟弟。藍耀陽與她道：“你放心吧。”
藍耀寧匆匆離去。倪藍看那情形，應該是沒問題了，鬆了口氣。她最怕人家哭哭啼啼了，容易心軟。
藍耀陽衝她招招手，倪藍趕緊過去：“吃飯嗎？”
“吃。”
倪藍很高興，藍耀陽精神這麼好，肯定是沒問題了。
倪藍跟藍耀陽去吃了頓好的。吃完了飯，兩人一起去檢查酒店監控。
昨天警方果然在總統套房裡找出了針孔攝像頭，一共裝了四個。洗手間一個，門廳一個，大廳裡兩個。看起來就是按倪藍進屋的時間算了算她可能呆過的地方，然後安裝上了。
“昨天他們弄到挺晚的。”藍耀陽道，“那歐陽睿還問我，你進過洗手間的事，我還告訴過誰。”
“嗯。”倪藍點頭，她把酒店的監控系統連上自己的電腦，正在查看。
倪藍搗鼓了好一會，搖頭：“看不出來什麼問題，他們處理得挺乾淨。”
“我們昨天也查了，沒看到除了保潔之外的人上過頂樓，更沒人進過2001。”
倪藍把監控處理了一番，讓藍耀陽的手機能看到酒店即時監控，然後帶著他走了一遍。
他們上了電梯，但電梯裡的監控畫面顯示電梯裡沒人。其他地方的畫面都是正常的。藍耀陽哼道：“可以呀。”
兩人出了電梯，走進了20層的走廊，但監控畫面顯示這樓層沒人。
藍耀陽道：“所以你當天也是這樣黑進了監控系統，然後自己弄了張卡上來？”
倪藍搖頭：“我猜不是。因爲如果我黑進了系統，我不需要門卡。”
她用她的手機靠近了2001電子鎖位置，然後“嘀”的一聲，門開了。
藍耀陽瞪著她的手機。
倪藍道：“我猜那天晚上我也是臨時起意，沒那麼多時間，所以，我偷了一張門卡。”
藍耀陽皺起眉，猛地恍然大悟：“我靠，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