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藍被帶回警局。
審訊室裡, 劉綜和另一名警官負責問話,旁邊還坐著一個外國人,以及一個像是翻譯的人。
劉綜向倪藍介紹,那位警官是他的同事, 叫曾永言。外國人則是從法國來的的國際刑警組織的探員,叫傑瑞, 負責bird連環命案的。旁邊那位也真是如倪藍所料, 是個翻譯。
在劉綜說話的過程裡,那翻譯小聲跟傑瑞說了一下劉綜在做介紹。傑瑞點了點頭, 他一直看著倪藍。
倪藍也認真打量了傑瑞, 她還看了看審訊室的單向玻璃, 猜測在玻璃後頭還有什麼人。
傑瑞忽然用英文道︰“我和其他兩個同事一起來的。”
意思是那玻璃後頭還有他的同事?
倪藍不理他,轉向劉綜︰“誰是管事的?問完話之後誰能決定怎麼繼續調查, 誰能決定是否把我放了?”
劉綜道︰“我們先來進行問話的部分, 然後再說問完話之後的事。”
倪藍忍著頭疼,道︰“你們在浪費時間。我建議你們把歐陽睿他們那組人拉進來, 一起聯合調查。他們已經查很久了,他們手上有線索, 有嫌疑目標。”
翻譯跟傑瑞翻譯倪藍的話,傑瑞用英文插話︰“你的視頻證據就是歐陽睿發給我們的。”
倪藍用中文道︰“所以把他叫過來, 我們的問答會更有質量和效率。讓他說說他這視頻是怎麼得到的, 這裡面有什麼可疑的地方,明明是他在負責這個案子,他爲什麼不直接向我詢問, 不做進一步調查就先把視頻發給了你們。這太不專業了不是嗎?”
翻譯繼續把倪藍的話翻譯給傑瑞聽,劉綜拉過一旁的筆記本電腦,調出視頻,點了播放鍵。
倪藍盯著視頻看,看到她的那張臉露出來時,她驚訝地瞪大了眼楮。
劉綜道︰“市局對這個視頻做了電子物證分析,他們沒有找到僞造的痕跡。我們收到視頻的同時,也收到了分析報告。歐陽睿確實是說了郵件不是他發的,但這視頻物證是真的,分析報告也是真的。”
倪藍回道︰“你給我一臺電腦,讓我能上網,一天之內我可以把這張臉換成某個明星的,你試試看找不找得到僞造的痕跡。”
劉綜冷靜地搖搖頭︰“可你失憶了,不是嗎?你怎麼能肯定這視頻裡不是你?”
倪藍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她不能。
劉綜道︰“我們跟市局那邊聯絡過了,拿到了案卷的全部資料。我們知道你回國幫著關樊查案,知道袁局見過你,知道袁局批准你成爲線人,知道他們查證了你的身份,明面上看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你是bird成員,你二年半前在法國殺了人的證據,確確實實出現了。”
倪藍盯著他看,不說話。
劉綜道︰“我們並不希望你真是兇手,倪藍。如果你是兇手,你知道事情有多複雜嗎?市局邀請了一個國際連環殺手來做線人,並且參與到犯罪調查中來。查的案子還涉及警局內部內鬼一事。這簡直是在鬧笑話。因爲這事,整個刑偵系統裡能處分掉很多人。甚至很多他們原來查的案,呈交的證據,都會因爲你的這個事情受到質疑。很多辛苦偵查取得的成果很可能化爲烏有。”
翻譯在傑瑞耳邊一直輕聲翻譯著,傑瑞一邊聽一邊觀察著劉綜和倪藍。
倪藍冷漠地道︰“我聽得很感動,雖然警官你使用了誇張的修辭,但我相信你們確實是真心想幫我洗脫冤屈的。但你在國際友人這樣表露心跡似乎不太合適吧。”
劉綜道︰“不是,我想表達的是,事關重大,沒有人能把這事糊弄過去。袁局也好,歐陽睿也好,你不要存著僥倖心理。一切都用證據說話。你想起了什麼,掌握了什麼情況,還有什麼隱瞞的,最好都跟我們說明白。”
傑瑞聽翻譯說完,拿出保羅的照片,遞給倪藍,用英文問她︰“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我失憶了。”
傑瑞又拿出兩張照片,都是外國人,再問倪藍︰“這兩人呢,你認識嗎?”
“不認識,第一次見。”
劉綜插話道︰“保羅的線索是你向歐陽睿提供的,所以他纔會去查這個人,整件事纔會與bird連環殺人案聯繫在一起。你現在說不認識?”
“劉警官,歐陽警官有沒有告訴你我向他說的都是腦子裡一閃而過的直覺,你剛纔才強調講證據,我沒證據,所以歐陽警官纔會去查。我並不認識保羅,準確的說,我現在的記憶裡,並不認識保羅。”倪藍頓了頓,道︰“你看,我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訴歐陽睿了,其它不記得的,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恐怕不是所有的事。”曾永言道︰“你黑掉了那塊監控手錶,他知道嗎?”
倪藍不說話了。
“我們要去拘捕你的事,歐陽睿向你通風報信了嗎?”
倪藍想了想︰“他讓我配合你們的調查,他知道我是關樊的線人,他對我是信任的。”
“你牀下的行李箱裡,藏了一部筆記本電腦,密碼是多少?”
倪藍乾巴巴地道︰“不知道。我失憶了。”
傑瑞這時候道︰“bird這個組織,很擅長對警務系統和其他組織的滲透,他們有很強的黑客技術,他們發現並利用相關人員的弱點,將他們招募成自己人。他們有一套自己聯絡的方式,彼此之間只知道網絡id,通過網絡聯絡,我們抓捕過其中幾位,但他們並不知道上線的真實身份。”
倪藍想到她確定的那個圖片暗號的微博聯絡方式,她沒說話。
傑瑞道︰“劉警官在你隨身的手機裡,發現了圖片密碼軟件,我們相信這是你與其中同夥聯絡的方法。包括你滲入警局的手段,利用某個警官對某個案件的執著,透露一些線索讓她相信你能幫助她,成功成爲她的線人,還有你手機裡其他黑客軟件,也都是犯案的佐證。這些與我們調查到的bird的手段極其相似……”
倪藍打斷他,直接用英語回道︰“廚師也拿刀,殺人犯也拿刀,所以他們兩者一樣嗎?警察也拿槍,殺人犯也拿槍,所以他們兩者一樣嗎?”
傑瑞拿出兩張照片︰“兩年半前法國這樁案子,我們確定兇手是位女性,因爲在現場查到了一個鞋印。那鞋印的尺碼與你是一樣的。我們找到了一個監控角度,曾經拍下這兇手的背影。”
兩張照片一個是腳印,一個是背影,確實是位女性,看體形,還真與倪藍差不多。
“然後現在我們拿到這段視頻。”傑瑞指了指那臺筆記本電腦。
“血跡、毛髮、dna、指紋、殺人動機、財務收支、行程蹤跡……這些你們有嗎?”倪藍看著傑瑞,用英文道︰“你知道有多少人與我的鞋碼一樣嗎?你知道鞋碼一樣的人在身高和體形上相似的比率有多高嗎?你知道視頻是可以僞造的嗎?”
傑瑞道︰“我們一直找不到嫌疑目標,現在有了。所以你說的那些,在確認你的身份之後,我們都能查得到。我們已經申請將你引渡回法國受審。”
“我不能走。”倪藍轉向劉綜道︰“這就是他們的目的。保羅來中國肯定是有原因的。他就在這兒,他的同夥也在這兒。秦遠有重大嫌疑,交我送到法國,只會攪亂調查,讓他們有機可乘,銷燬證據。我失憶了,關樊昏迷……他們昨晚想殺關樊,他們想滅口……”
“那他們爲什麼不殺你呢?”劉綜打斷倪藍。“他們有機會殺你,爲什麼沒動手?”
倪藍一愣。
“昨晚有狙擊手藏身在醫院急診樓屋頂,廖新被打死了。我們看了那個射擊角度,當你抱著關樊出來的時候,他完全可以將你們擊斃,他爲什麼沒這麼做?”
倪藍非常驚訝︰“廖新死了?”
“他們想殺關樊是真的,鬧出了很大的動靜。從停電潛入病房開始,到追擊到樓下大堂,直到你們逃出大樓,對方都佈置了人手進行狙殺,但他們的目標是關樊,爲什麼不殺你?”
倪藍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他們在地盤在歐洲,會不會把你引渡到法國之後,對你有什麼別的安排?袁局說你是冒著很大風險來幫助他們查案,除了你是bird的叛逃人員之外,我們暫時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釋。也許你預先知道保羅他們在中國的計劃,你想借我們警方的手,在這邊將他消滅,這樣你就安全了。你知道他們在歐洲的勢力,所以你想換個地方對付他們。”
傑瑞皺著眉頭聽完翻譯的話,插嘴道︰“她在法國犯的案,我們必須將她引渡回去。”
劉綜沒回他的話,只盯著倪藍看︰“你對歐陽睿隱瞞了許多事,我想知道還有什麼我們到現在都不知道的。你想起什麼了嗎?”
倪藍的腦袋發漲,她確實,要想起什麼了……但是是什麼?她焦急,她開始暴躁。
傑瑞仍在嘮叨案件偵查權的事,曾永言用英文回他的話,表示大家聯合偵查,什麼方式對破案有利就怎麼辦。
這時候一個人敲門進來跟劉綜說了什麼,倪藍瞪著桌面,完全聽不清他們的話,她要想起什麼了,是什麼呢?
在一片令人焦躁的雜亂聲音中,忽然有人一聲喚,將倪藍驚醒。
“倪藍。”
倪藍猛地擡頭,發現屋子裡多了一個人,所有人都在瞪著她。
“你怎麼了?”劉綜問。
倪藍搖頭。
劉綜再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牀下的筆記本電腦,密碼是多少?”
“我不知道。”倪藍再搖頭,她忽然看到了,桌上擺著她的那臺電腦,她的焦躁一下子被點燃了,她跳起來,被銬在桌上的手銬鐺鐺作響︰“你們別動它,它只有三次密碼機會,我已經用過兩次了。別動它,這裡面一定有重要的東西。”
“我們破解密碼了。”劉綜道。
倪藍愣住,喃喃問︰“怎麼破解的?”
劉綜不說話,只示意一旁的技術員開始操作。
倪藍盯著那人的動作,看到她的電腦上連著一個解碼器,那技術員拿過解碼器看上面的數字,倪藍大聲罵︰“不是這個密碼系統,別亂試!”
那技術員很有信心地敲下了六個鍵,倪藍用力掙扎,手銬拉動了桌子,她差點把桌掀了。
劉綜和曾永言一起按住了桌面,屋角一個警察過去制住倪藍。
技術員輸完密碼了,他舉手,按下了回車。
“**!”倪藍脫口一句英文髒話。
電腦屏幕忽地亮了起來,一句英文彈出︰密碼錯誤。
所有人都一愣。
那個技術員瞬間白了臉,頓時慌了︰“不對,應該,應該沒問題的呀。”
屏幕忽地又是一閃。
倪藍瞪著那屏幕,全身發軟坐了下來。
一個通訊軟件彈了出來,界面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音頻通話的波浪線,下面一個話筒狀的按鍵,現在這個按鍵已經自動撥出,電腦傳來嘟嘟嘟的聲響。
技術員一下懵了︰“沒,沒連網啊。”
是這程序自動連網了。這後面是誰?這表示什麼?
劉綜當即立斷︰“跟他通話,拖延時間。”
那技術員白著臉趕緊坐下,把倪藍的電腦連上自己的,快速敲鍵盤想跟蹤網絡地址。
倪藍呆愣愣地看著電腦屏幕,腦子裡空空的。
突然,“嗒”的一聲,嘟嘟聲結束了,似乎是接通了。
但那邊沒人說話。
倪藍清了清嗓子,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筆記本電腦上的攝像頭,“hello,我是倪藍。”
她說完,停了一停。
技術員額頭上已經冒了汗。
對方沒反應,倪藍正想說第二句。
“嗒”的一聲,掛斷了。
電腦黑屏。
倪藍愣在那裡,腦子裡忽然一下子涌進了數不清的東西。
她想起來了。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