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
普渡寺毗盧殿,殿門大開,陽光斜照在佛像之上,迸射出五顏六色的炫麗光華,高大的佛像,面容慈祥而莊嚴。
智圓禪師盤膝端坐在佛前,口中呢喃有聲,正在念誦着一篇佛經。
在其身後,上百名大小和尚神色莊嚴,誦經聲朗朗,一片祥和。
而在其它殿堂和一座座寺舍之中,一名名和尚卻不是在念誦經文,而是在修煉神通。
偌大個普渡寺,數千名弟子中,真正精研佛法的,也只有智圓禪師以及其坐下百餘名弟子,其它和尚,修的皆是神通,甚至有不少和尚雖披的是僧袍、袈裟,卻連一篇完整的佛經都記不全。
段平原自然不是這樣的和尚,拜在大德和尚坐下之後,他熟記了至少十幾篇經文,平日裡的舉止和真正的和尚有沒有任何區別。
這一點,他的侄子段千崖就大大不如,除了一身僧袍和一顆光頭,他骨子裡和佛無緣,也看不上那些只知道誦經的和尚,甚至聽到這晨鐘暮鼓,朗朗佛音,心頭就忍不住地躁動。
尤其是最近幾天,自從聽說柳長生準備到楓葉山脈去和天工宗討個說法時,他就有種種衝動,想要到楓葉山脈去走一遭,去看看柳長生怎麼被人殺死,不過,段平原卻阻止了他,毫無理由地阻止了他。
此刻,段千崖猶如困獸一般,正在室內走來走去。
“怎麼還不回來,殺個人還這麼麻煩嗎?”
段千崖自言自語,眼神中有兇光,身上更有殺氣四溢。
他怎麼也想不到,當年螻蟻般的柳長生,隨手一指頭就能點死的柳長生,竟然能害得段家家破人亡,如今更是逼着雲空真人來殺死他和段平原。
只可惜他只是金丹境界,在這普渡寺中算不上一號人物,除了困在這斗室之中發泄一番小脾氣,什麼也做不了,就連去打探個消息都沒有人搭理他。
就在此時,一道浩瀚如海的強大靈壓從天而降,緊跟着,傳來一陣嗡嗡巨響,似乎是法陣禁制陡然開啓的聲音。
這法陣禁制開啓的聲音他不陌生,就在最近一段時間,因爲天工宗招惹上了天師府和柳長生,拱衛普渡寺的護寺大陣經常開啓,不過,法陣開啓會有前奏,很少像這樣陡然開啓,難不成有外敵攻擊?
段千崖心頭莫名地爲之一沉,猶豫了片刻,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天際頭靈光飛舞,一個五顏六色的半透明光幕飛快成型,而在這光幕上空,此刻卻有一隻金光燦燦的大手緩緩下沉,似要拍在光幕之上。
這大手,赫然有百丈之巨,遮天蔽日,一道道掌紋清晰可見,掌緣處,則是七色佛光繚繞,掌影之外,天星星點點的五色靈光幻化作一朵朵飛舞的五色蓮花,盤旋飛舞着衝掌影撲去,靠近掌影之後,紛紛碎裂,化作破碎的蓮瓣,如天女散花般飄飄灑灑,豔麗而悽美。
隨着掌影出現的,還有陣陣梵音佛唱。
“般若神掌!”
段千崖喃喃低語,心中詫異,這掌影,看起來似乎是佛門般若神掌修煉到至高境界施展出的神通。
“般若掌!”
“羅漢掌!”
“阿彌陀佛!”
“這是哪位師祖在展示神通絕學嗎?”
“這……這什麼情況?”
“天啊,這是何方高人!”
一名名和尚紛紛從殿宇寺舍之中走出,擡頭望天,眼着緩緩飛落的掌影,議論紛紛。
詫異、震驚、疑惑、興奮……沒有人能夠明白這突兀出現的掌影是怎麼回事,難道說,這是哪位佛門高僧要在人前演示神通?
可演示神通幹嘛要拍向自家的護山大陣,難不成,這是要測試大陣的威力?
掌影雖未落下,雖隔着大陣禁制,可這從天而降的浩瀚威壓卻是越來越強,所有和尚都覺得肩頭之上如壓上了大山一般沉重,這些和尚中,有九成都是奔着普渡寺名頭而來的新人,原本修煉的是各種玄功絕學,甚至是道門功法,少有修習佛門功法,只有像段平原、段千崖等這種最早投入普渡寺門下,已經入門一年多的弟子,纔有修習佛門功法的機會。
此刻,看到這精妙的般若神掌飛落而下,幾乎沒有什麼人感到恐懼,也少有人懷疑這是有外敵入侵,放眼整個北俱大陸,除了普渡寺、般若寺、靜雲寺三大佛門勢力,還從未聽說有其它修士能把佛門神掌修煉到這般地步。
衆僧震驚之餘,更多的是興奮和狂喜,甚至還有不少人被這如山威壓壓得喘不過氣,乾脆直接拜倒在地,衝着這佛掌飛落的方向頂禮膜拜!
卻也有一些老成持重者察覺到勢頭有些不妙,紛紛把目光投向智圓禪師。
普渡寺僧人中,輩分地位最高者,乃是智光、智玄、智圓三位禪師,平日裡,智光禪師主持普渡寺事務,智玄禪師乃是苦行僧,一直在閉關潛修,少有人能見到其面,甚至有不少弟子僅僅是聽說過他的名字,而智圓禪師則精研佛法,每日裡暮鼓晨鐘早晚課不斷。
此刻,智光、智玄二人並沒有出現,唯有智圓禪師帶領着衆弟子走出了毗盧殿查看端倪,衆僧自然是以他爲主心骨。
可看這智圓禪師此刻的模樣,同樣是一臉的懵逼,擡頭望天,雙眼瞪得溜圓。
“智”字三僧之下,地位最高者乃是智光禪師的八大弟子:大信、大勇、大德、大仁、大印、大智、大賢、大通。
大信、大勇、大德、大仁四僧在葬仙坡被柳長生所殺,大印和尚自從出了一次遠門之後沒有人知道去了哪裡,大智、大賢帶弟子去了楓葉山脈,此刻,這八位高僧只剩下了大通一人。
不少和尚看到智圓禪師一臉懵逼,紛紛改換目標,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大通和尚。
大通和尚一臉的凝重和警惕,目光中更有思索和疑惑,盯着掌影看了又看,又取出了兩枚傳訊法盤看了又看,飛快地衝着兩枚傳訊法盤先後注入靈光。
他也想不通會有誰在山門之外祭出了般若神掌,可他知道智光、智玄二人去了哪裡,知道大智、大賢去了哪裡,讓他疑惑的是,這四人直到現在都未返回。
和道門不同,普渡寺中並沒有爲每名弟子留下魂牌,就連智光、智玄、大智、大賢也沒有,而大通和尚乃是智光禪師的八大弟子中年齡最小的弟子,神通最弱,如今剛剛修成了羅漢神拳第七重功法,不過是和道門元嬰後期大修士同等的境界,正因如此,他並沒有隨着智光、大賢等人外出,而是被留在了寺內守護。
片刻以後,他不由得面色一變,其中的一枚傳訊法盤竟然失去了效用,大智和尚留在法盤之中的神魂印記消失不見,而另一枚傳訊法盤雖完好,卻是聯繫不上智光禪師。
“諸位弟子聽令,速速回到各間大殿,守護陣眼者,不得擅自離開,護寺弟子聽令,隨本座……”
大通和尚突然厲聲喝道,一邊言語,一邊騰空而起,縱身衝着寺門方向而去。
可他話語尚未說完,那隻百丈巨掌突然間一晃,重重砸在了禁制光幕之上。
“轟!”
震耳欲聾般的巨響聲中,禁制光幕轟然碎裂,百丈巨掌也隨之潰散,化作五顏六色的靈光漫天飛舞,掌影正下方的位置,狂暴的靈力四散飛卷,不少建築轟然坍塌,不少和尚更是被呼嘯的狂風吹得四散亂飛,有人甚至撞在了大殿之上,撞得頭破血流。
幸虧這些和尚皆有神通在身,否則的話,恐怕會有不少人當場慘死。
也幸虧這百丈巨掌乃是專門衝着護寺大陣砸下,並不是意圖傷人。
不過,那些鎮守一處處陣眼的和尚,卻是不少人驚惶失措地從一間間陣眼所在的大殿衝出,狂吼亂叫,一處處陣眼,竟被掌影的一擊直接轟碎,也有人傻愣愣地看着破碎的禁制中樞,半天迷瞪不過來。
據說,這座大陣能擋得住妖皇強者和化神高人的持續攻擊,可現在,僅僅是一掌,竟然使得大陣盡毀。佛門功法力克佛門大陣,大陣之威徹底被壓制。
智圓禪師、大通和尚、段平原以及其它十餘名相當於元嬰境以上境界的和尚,此刻已然發現,山門之外的虛空之上,此刻竟是靜靜停靠着十餘艘飛舟,每一艘飛舟之上,都有數量不一的修士,而爲首的一艘百丈巨舟,舟頭之上站着的一名青袍男子身後,竟站着一尊五六百丈之巨山嶽般高大的金身法相,身周七色祥雲繚繞,相貌年輕,濃眉大眼,鼻直口方,寶相莊嚴,一眼望去,竟讓人生出頂禮膜拜之心。
衆僧目光望去之時,一艘艘飛舟之上的千餘名修士同樣是紛紛向下俯瞰,更有一道道神念之力齊刷刷掃下,其中有十餘道神念之力格外強大,讓人心悸。
“柳長生!”
看清這金身法相的相貌,段平原心神一陣狂跳,面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身影一晃,縱身衝着智圓禪師所在的方向逃去。
段千崖的反應比他也慢不了多幾分,卻是衝着身後的寺舍竄去,第一時間想要躲避。
兩道詭異而強大的吸力卻是突然間憑空飛落,段平原、段千崖二人只覺得身周空間驟然一緊,身影不受控制地被禁錮,被吸力牽引騰空而起,衝着靈犀飛舟而去,一閃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