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菲坐在自家馬車內,左邊伴着同樣被歐梅精心打扮過,內心興奮、惶恐陪着自己進宮的音兒,在馬車外則是齊賀雷等精銳侍衛守護着。
初見齊賀雷時,羽菲心裡疑惑之下又微微鬆了口氣,幸好不用再與墨奇同車,雖然在外人面前他們仍要演戲,但在四下無人時,羽菲卻是覺得壓抑。上次那種沉悶,心寂的感受,如果可以,羽菲真的不想再次體會。
她和他,爲何會變成現在這樣?
一向做事果決,被集團稱爲冷血總裁,被族人奉爲斬殺吸血鬼利器的自己,爲何在面對墨奇時,總是存有那麼一份不該有的遲疑,在最佳的時機選擇不了正確的方法。
而墨奇呢,那個與自己同樣明白現下處境的心細如塵的溫雅貴公子,現在的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就算是如此的淡然相處,就連面對面時都無法直視,他也非得這樣做嗎?
墨奇,你明知不可爲,卻仍是不願放手嗎?
“小姐,您怎麼了?”
或許是羽菲身上陰鬱的氣息沒隱藏好,也或許是音兒的敏銳令她發覺了什麼,只見本還一心沉浸在即將入宮,面見雀成宇興奮狀態下的音兒,在發現一路皆沉默不語,且狀態與平日完全不同的羽菲後,不由細微地挪動了身子,擔憂地問道。
“沒事。”
擺擺手,羽菲一直緊閉的黑瞳才略微睜開後,就又閉上。撇去心底對墨奇的異樣情緒,羽菲開始思考起今晚的慶功宴。
慶功宴。
同樣的詞彙,由不同的人說出,在不同的地方舉辦,羽菲心底卻是更加偏向邊境處彭江他們這羣血性漢子們的慶賀方式,那樣率性而爲,那樣坦露真性情,毫不僞裝,不用提防,不會覺得心累的慶賀,那樣的才能算是慶功宴吧。
而今晚在皇城裡,綠意殿內,那樣極盡奢華的場合,有着無數尊貴身份之人的宴會上,她又將看見多少虛僞的臉孔,又要警惕多少不爲人知的陷阱。
這樣沒有盡頭,卻不得不出席的,令人身心俱疲的場合,那個人是否也是滿心無奈、疲憊不堪,卻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與衆人虛僞以對?
“蘇姑娘,到了。”
在齊賀雷的高聲之下,羽菲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睜開眼,只見羽菲眼底一片亮光,令人絲毫察覺不了方纔她心底方纔所想,那些疲憊與厭惡,仿若不曾出現過。
此時的羽菲就像一個養足精神,隨時準備獵狩獵物的豹子,看去雖慵懶隨意,但每根神經卻都是緊繃着,無論何時都能給予獵物致命的一擊。
宴無好宴,今晚的慶功宴,是羽菲極度不想來,卻無論如何也推卻不了的宴會。就算不用猜測,光憑直覺,羽菲都能知道今晚必定有人會爲難於她,而這些,則是她幫彭江的代價——
“這不是倚舞樓的蘇東家嘛,你今日怎麼沒和左相大人一起來啊?”
這樣直接地表現出不滿,並語帶諷刺意味的聲音,羽菲曾經聽過,直到看見出現在她眼前的盛裝打扮過的賈晨露後,羽菲面上表情不變,可心底卻是微微抽動了下。
原來,在這些想要爲難於她的人裡,還有的人,爲的是情,爲的是他。
“晨露妹妹你怎麼說話的呢,還請蘇姑娘別見怪。”
由綠紗扶着,款款而來的文素素,在聽聞賈晨露露骨的諷刺後,那好看的遠黛眉不由輕輕皺了皺,眼神略微不贊同地看了賈晨露一眼,最後才低聲頷首,一副大家閨秀的柔美姿態,向羽菲表示歉意,並在賈晨露打算繼續因羽菲出身於青樓的身份而羞辱她時,一把將她給帶走了。
羽菲眼見那個好似替自己解圍,卻令賈晨露的眼底透露出更加多怨恨的高挑美人越行越遠,眼底幽光一閃,向着身側的音兒問去,“音兒,那個賈小姐身邊的女子是誰?”
能叫將軍之女妹妹,並能令那個刁悍小姐乖乖跟着離開,卻不受傷分毫的官家小姐,哪能真如面上那樣純良美好,卻沒幾分真本事呢。
早被賈晨露的輕蔑口吻氣得身體直髮顫的音兒,在見文素素她們兩人走遠,並在聽見羽菲的詢問後,才稍微收了收自己憤恨的心情,將自己所知的信息,一一稟告給了羽菲。
“那個小姐雖沒說自己是誰,但都城裡能與賈小姐走得如此近,並能如此相處的,容貌如此出衆的官家小姐,無疑是文尚書家的千金,文素素小姐了。”
說到這個文尚書的千金,音兒的語氣裡不由多了幾分羨慕,只因戶部尚書雖寵妾無數,但子嗣卻只有文素素這麼一個女兒,又因文素素之母乃是官家之女,並與文尚書青梅竹馬,所以儘管他這位正室已逝去多年,但尚書府裡至今仍無人能及文素素已逝生母的地位。
對沒有其他子女,只有文素素這一個貌美如花,且才思敏捷,並配製得一手好香料,在都城裡甚得各家公子喜愛的獨女,文尚書對文素素的寵溺並不比賈將軍少。
只是文素素與賈晨露,一個從小養在都城深閨,並被女子教條指導着,另一個卻是自由自在、無所忌憚地生長在軍營裡,所以同樣身份尊貴,被獨寵的女子,卻成了這樣完全兩樣的性格。
而文素素不僅在身份上高於賈晨露,且樣貌在都城裡也是一隻獨秀,長相妖嬈、身姿魅惑的文素素,打扮得總是素雅,無形中散發的不是尊貴得令人不敢親近的疏離,也不是魅惑人心的姿態,而是那種清新淡雅的自然之美。
也正是因爲這種與她身份、外貌不相稱的清新淡雅之美,令她在無數閨閣女子中,能頗贏人心,悠然自得地周旋。
事實上,文素素在衆多官家小姐裡的名氣,除了以上說的原因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她能配得一手好香料。
哪個女子不愛美,哪個女子不爲悅己者容,所以能配得一手好香料,並能時時慷慨贈予她們的文素素,在官家美眷裡,又怎能不得她們喜愛呢,且不論這喜愛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文素素在都城裡的一致好評,已是事實。
原來,是她。
聽完音兒講述的關於文素素的信息,羽菲想到當初在臨福寺落崖後,墨奇送來的那瓶效果顯著的白理膠,原來竟是出自方纔那位尚書之女的手。
當日從赫王妃的壽宴出府時,也是這位文小姐拉住了執意要送她回倚舞樓的賈晨露,而據倚舞樓裡的消息,這文小姐配製的白理膠,因配製的材料稀有難尋,所以她一年更是隻配製五小瓶,其中更有三瓶是進獻給宮中娘娘的。
而幾月前墨奇已從文素素手裡拿走一瓶,前幾日更是拿來了第二瓶,這樣的慷慨贈予,令羽菲心裡莫名排斥。
她,爲的究竟是什麼?
“羽菲,聽說你安然回來,我本還不信,這會見到你無恙,我才能真正放下心來。”
就在羽菲思慮文素素究竟所圖爲何時,一道令她備感親切,卻意想不到的聲音直面撲來,驚得羽菲眼都忘了眨。
“羽菲,幾月不見,難道你就忘了我嗎?”
在通亮的燭火下,氣色明顯不好,面容難掩憔悴的青雅,定定站在離羽菲三步遠的地方,用着那令人脾肺通體清暢的聲音,語帶戲謔地取笑着羽菲。
“雅王妃,您怎麼來了?”
羽菲收起驚訝神色,見青雅面色並不如幾月前見得紅潤,即刻擔憂地走上前,關切地詢問起。
青雅的深入簡出,不喜熱鬧,甚少出席宴會,這些羽菲都是知道的,也正是因爲知曉,所以纔會在此時此地見到氣色不好的青雅後,更加憂心。
是什麼事,擾亂了這個有着靜雅、純淨氣息,只喜守着琴絃,卻能譜出天籟琴音的人呢?
“羽菲不想見我嗎,這幾個月來,我可是很想念羽菲你呢。”青雅拍拍靠近自己,並眼裡透露擔心的羽菲,並未正面回答她。
“羽菲,我們走吧,今晚你和左相大人是主角,要是遲到就不好了。”青雅打斷羽菲想接下去的疑問,轉身放開她的手,先她一步朝着宮女指引的方向而去,未得到答案的羽菲也只得先放下心底的困惑,跟着隨後出現的宮女一同往綠意殿而去。
“蘇軍師,你來得可有些遲了啊!”
在宮女的指引下,羽菲與青雅一前一後地進了綠意殿,在這寬敞的大殿內,無論何人進出,本是不會太引起衆人注意的,畢竟宴會並沒真正的開始,主要人物雀成宇與皇后娘娘也沒出現。
可無奈早到的瀟清卻是眼尖地看到了此時到來的羽菲,也或許他正是在等羽菲,所以隨着瀟清的這聲高喊,綠意殿內本還在互相寒暄的官員們,與那些正在偏遠處小聲交談、套着關係的女眷們,皆轉過頭,看向了正一臉淡漠,站在殿門外,傲然直視着瀟清的羽菲。
這慶功宴不好過,羽菲從聽到雀成宇下令後,便已然知曉,在見識過賈晨露的跋扈,此時在見瀟清的惡意,羽菲心底卻是不屑地恥笑着。
直面刀光血影,她蘇羽菲方不見得會害怕,現在這種只是口舌之戰的陣勢,真的以爲能難倒她嗎?
“瀟大人,您對我來遲有什麼意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