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菲說過話還未到一分鐘,坐在牀榻上一直靜默無言的風威倫,突然沉聲道。
“殺了我吧。”
在昨晚時,風威倫在熟睡中其實有感覺到自身的異常,只不過直到今天早上,當被褥被掀起,他控制不住身體的本能在對蒼軒炎燁進行攻擊,而後在受了傷,想吸食蔣如牧的血時。
風威倫才真正地發現,他已經變成一個怪物了,變成了一個不受自己控制,最後將被那個人形蛇給侵佔意識和身軀的傀儡!
與其如此,不如在自己還有着人的意識時,就結束自己的生命,起碼這樣不會傷害自己最在乎的人。
只可惜,沒有看到那個人繼承襲位,原本以爲能護他一輩子,讓他安心、無後顧之憂地勇往直前,隨心所欲地在戰場上奮勇殺敵,可現在,他只能帶着遺憾離開了……
對一個眼中死氣沉沉,一點求生意志都沒有的人,羽菲只能試圖找到他最爲在意和關心的物或者人,而之前在風威倫暴走時,他居然還喊出了蔣如牧這件事,則是令羽菲上了心。
雖然有些詫異,不過現在還能風威倫求生意志的人,除了蔣如牧,羽菲確實已經再想不到其它人了。
因此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下,羽菲以着輕柔的口吻,對着風威倫一連問了兩個問題。
“威倫,你想讓如牧帶着愧疚,就這樣度過一生嗎?就連嘗試戰勝它一下,你都沒有勇氣了嗎?”
愧疚嗎,只能是愧疚了嗎?
風威倫那雙沒有生氣,與死人無異的瞳孔,在聽到羽菲提到蔣如牧後,身體顫抖了一下,青紫的雙脣嘲諷地向上彎了彎。
最後,終於下了決定。
“王爺,蘇姑娘,如果我變成了怪物,請一定給個痛快!”
以死來尋求解脫,這個辦法雖然能令自己解脫,但對活着的人,確實是種折磨,不論是以後會愧疚的如牧,還是在都城裡等着自己歸家的父親。
因此,就算不爲自己,風威倫也要爲了他們,如羽菲所說的,努力一次,嘗試戰勝它!
他風威倫此生缺乏的從來都不是勇氣!
也不懂自己能不能說服他的羽菲,在得到對方肯定的答案後,一顆還擔憂的心才總算放了下來。
只要風威倫願意嘗試,或許就還有希望,如果現在就將他給殺了,那麼一切才真的是枉然了。
只不過對現在的風威倫,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的羽菲,一時間還真想不到萬全的辦法來解決他現在的樣子和情況。
在羽菲的細細詢問下,風威倫將從陵墓回來後的身體上的變化,一一詳細地說予她聽。
同一時間,蒼軒炎燁只是如同保鏢樣,默默站在羽菲的身後,金眸目不轉睛地盯着牀榻上與羽菲隔着安全距離的風威倫。
原來,在夜晚時風威倫還和正常人一樣,並未有何異常,只是到了白日,才發生了現在的變化,且也不總是沒有自己的意識,似乎只要風威倫願意,就可以拿回身體的主導權。
以上這些,羽菲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來證明,但最起碼之前風威倫的反應就多多少少有這種反應在裡面。
所以因爲風威倫身體的變化這個因素,原本計劃只在營地休息一日,明日便起程離開這裡,前去西武國的蒼軒炎燁一行人,不得不重新擬定日程和計劃,選擇暫時呆在營地,先觀察看看風威倫的情況,再做定奪。
但就算是被迫留在了營地,不能按計劃行事,羽菲也沒閒在,除了每日定時觀察風威倫的情況,做好記錄,並用火鳳琴彈奏清心曲給他聽外,羽菲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埋首於從墓穴裡帶出的那本冊子。
直到第五日,當羽菲從“囚困”於風威倫的廂房出來後,這幾日都吃不好,睡不好,滿臉鬍渣的蔣如牧立即地攔在了羽菲的面前,帶着血絲的雙瞳不安地眨了眨,咬着乾裂的脣,帶着顫音地詢問道。
“他,怎麼樣?”
蔣如牧自五日前因震驚風威倫的變化,被雲亦塵給強制地拉出他的房間外,就再也沒見過風威倫了。
事實上,除了羽菲和不肯讓她獨自面對風威倫的蒼軒炎燁兩個人外,風威倫已經五日沒再見過其他的任何人了。
因此對風威倫的情況,只有羽菲和蒼軒炎燁兩人知道,五日後,風威倫究竟是生,還是死,蔣如牧究竟是能釋懷,還是要懷着愧疚過一輩子,答案只有剛從廂房出來的羽菲,能告訴他……
沉默,一直低着頭的羽菲沒有立即地告訴蔣如牧答案,這令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彷彿最可怕的事情在自己面前發生了。
不再繼續等待羽菲的答案,蔣如牧避開眼前的蒼軒炎燁,嘶啞地叫喚了一句風威倫的名字,就打算直接越過蒼軒炎燁,進去見那個替自己擋下災難的夥伴。
“威倫!”
因着蒼軒炎燁都沒有阻攔蔣如牧,同樣等候在外面等待最後結果的雲亦塵,自然也不會去拉着他,畢竟這五日來,雲亦塵被蔣如牧哀怨的眼神盯着已經害怕了。
在不見了蔣如牧顫抖的身影后,雲亦塵才帶着疑問的看向了羽菲和蒼軒炎燁。
“王爺,蘇姑娘?”
即使蒼軒炎燁還是和以前一樣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變化,不過如果風威倫真的出了事的話,他不應該是這種氣場的……
再看羽菲沉默無言的樣子,和當初爲了查明風威倫的病情挑燈夜戰的情形,真是天壤之別。
所以,在廂房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五,四,三,二,一。”
“啊——”
當雲亦塵錯愕羽菲居然沒有回答他的疑惑,反而在那低頭倒數着數字時,在羽菲喊完“一”後,廂房裡突然傳來了蔣如牧的驚叫聲,裡面似乎還夾雜着無限的驚喜?
“風威倫,你這傢伙……”
蔣如牧激動的聲音突然變掩蓋了下去,應該是風威倫正在和他說着什麼。
而此時的羽菲,也突然擡起了頭,對着視線從來沒離開過她身上的蒼軒炎燁眨了眨湛藍色的雙眸,臉上漾起比向日葵更爲陽光燦爛的笑意,將右食指放在她和蒼軒炎燁的中間,一臉得意的左右晃動着,輕柔地說道。
“呵呵——你輸了,燁。”
事情的始末其實很簡單,對風威倫的情況,在第二日的夜晚,羽菲就已經摸到了些門道,發現他在夜晚時居然能轉變成人的樣子,意識和身體機能都和之前的無所偏差,甚至白日的事也都清清楚楚的記得。
於是在羽菲的保密,蒼軒炎燁的配合,風威倫的信心增加下,三人便在這五日裡,用着蒼軒炎燁的天血,彈奏着羽菲的清心曲,將風威倫慢慢變回了他們最初認識的那個男子。
只是恢復正常的風威倫,似乎只在白日纔會出現,這還是經過幾日的努力下,羽菲好不容易纔將他給轉變過來的。
這樣對風威倫來說,其實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沒有被那個人形蛇首領的意識給吞噬,沒有成爲比血族更爲可怕的存在。
雖然每當夜晚來臨,就如到了每月十五都會變身的狼人一樣,可在有了蒼軒炎燁這個能化身爲虎的例子後,對風威倫在夜晚變爲血族的樣子,對他們這些親密的夥伴而言,又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呢。
只要在乎的人安好的活着,這已經是最爲慶幸的事了,但以風威倫的情況來看,他或許沒有辦法再繼承丞相的職位,並替風家傳宗接代了。
這不是羽菲發現的,而是風威倫自己感覺到的變化,但對羽菲,他完全沒將她當作女子看待,也怕自己這種變化只是被侵蝕的一種形式,所以對自己身體的狀況,他都是直言不諱告訴給羽菲。
風威倫的事情,對血族的研究是一項重大的突破,如果還有機會回到現代,羽菲一定會將這個事情告訴研究所,看能不能找出突破點,研製出新藥來解救那些被血族咬過,生不如死的人。
只不過對死裡逃生的人來說,不能孕育後代,這又會成爲一個必需付出的代價。
在獵血師世代人的研究裡,發現真正的血族是沒有孕育後代的能力,是不可能生育子嗣的。
爲此,對風威倫的這種情況,羽菲也並不是很驚訝,只是對風家而言,他們這一脈的傳承,似乎就要在此終結了。
當羽菲回過神來時,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在爲風家擔心,在爲風威倫可惜,看來自己在這裡呆久了,和這些人相處久了,確實是被同化了許多。
但對於這個轉變,羽菲並無不悅,只是欣然地接受,只因她知道,自己最後和羽忻都會生活在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大陸上。
而如果自己的想法沒有改變的話,她或許會一直呆在自己身側的這個男人身邊,直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天……
原以爲會孤獨終老的羽菲,真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想陪伴某人度過一生的想法。
世事果然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