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抒, 想什麼呢?”
“…沒事,抱歉,剛發了會呆。”
餘抒回過神, 站起來, 跟着人潮往外走。
一場電影兩個小時, 有至少一個半小時她都在走神。
剛出電影院, 她接到童嘉的電話:“小抒有點事情, 你方便聽電話嗎?”
附近很吵,餘抒把手機往內扣:“稍等。我等下回你電話。”
秦繁早就注意到她全程不在狀態,又看她出來就接電話, 忙問:“怎麼了?是學校臨時有事嗎?”
餘抒點頭:“有點事情要處理。抱歉秦姐,我可能要先回去了。”
“沒事。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 這會肯定堵車了, 我坐地鐵回去。”
秦繁難掩遺憾:“好吧。”
其實她的心跟明鏡似的, 早就看出來餘抒跟那位‘程老師’關係不一般,也看得出來餘抒失神是爲了誰。
可那又怎麼樣。
人的心又不是石頭, 只要給她時間,她一定可以讓餘抒忘掉那個人。
“拜拜,路上小心。”
“嗯,拜拜。”
餘抒跟她揮了揮手,戴上藍牙耳機, 給童嘉回電話:“嘉嘉, 怎麼啦?”
童嘉:“你現在能來永大嗎”
餘抒:“可以。我在往地鐵站走了, 半個小時到。”
童嘉:“那我說了, 永大的老師太過分了, 新聞稿上只說這次比賽得獎是永大學生的作品,把我們兩個的名字都抹掉了!”
“抹掉了?”
“是, 簡直離譜。永大建院出的新聞稿,永大校方刊登在校報上的,隊長先去找學院老師了,叫我們都過去。”
餘抒趕到永大的路上,看了一遍新聞通訊稿。
整個報道只說是永大教授指導了學生參加建築設計大賽,並斬獲了國家級獎項。
不過事情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
永大建院負責宣傳的老師開了一間會議室接待她們,笑眯眯地說:“不好意思啊,這是學生助理寫的宣傳稿。我剛從家裡趕過來的,辦公室也沒人,等週一我們會改回來的,放心。”
童嘉都做好罵人的打算了,一下子熄了火:“好的,謝謝老師啊!”
從永大出來,餘抒還在想這件事:“感覺解決得太簡單了…”
童嘉點頭:“我也這麼覺得。宋老師最近不在學校,我們問問程老師吧?”
餘抒:“程老師嗎?她…應該挺忙的。還是不了吧。”
童嘉想起剛纔樓下撞見程傾那一幕,猜她可能心情不太好:“行吧。”
說是這麼說,但真到了關鍵時刻,她肯定要厚着臉皮請程傾的,她纔不管那麼多呢。
—
“姐,你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
程樂不滿地撇了撇嘴。
騙鬼呢,沒想什麼還一直沉着臉,跟誰欠了她錢一樣。
而且今天來接她還遲到了——程傾從不遲到,程樂差點以爲她今天不來了。
“對了,你最近有去找小余姐姐嗎,你們到底怎麼了啊?”
這幾天程樂總關心這件事,奈何程傾對她愛搭不理,根本不回答這個問題。
程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閉嘴。
程樂只能偏過頭,去看窗外風景了。
一路無話。
程樂到家先抱阿白,在沙發上葛優癱,拿着貓玩具逗貓,腳都快要翹到茶几上了。
沒多久,阿白從她懷裡跳了出來,正好撞倒茶几上的杯子,灑了一地的水。
程傾聽見動靜走過來:“起來。”
程樂搗亂後一向很乖,立刻挪了個位置繼續癱着。
茶几上的水順着桌面下流,沒入到茶几下的小抽屜裡,程傾擦乾桌面的水,拉開抽屜檢查,一眼就看見一個嶄新的牛皮信封。
她擦乾淨水珠,拿出信封,厚厚的,手感很厚實,隱隱約約有了預感。
她撕掉封條,把信封裡裝着的東西抽了出來,一沓紅色鈔票和一些零碎的紙幣、硬幣,還附了寫了一張打印的紙條。
紙條上清清楚楚記錄着這三個月以來所有的開銷。
日料餐費,在醫院的掛號費,在明大外給她買的花,夜裡她給餘抒打的車……
每一筆都算得清楚明白,乾乾淨淨。
就像給她發消息,拉黑,刪掉指紋一樣,一氣呵成。
很好,都是現金,根本不給她拒收的機會。
程傾握緊賬單,眉心漸漸蹙了起來。
“姐,打掃完了?”
程樂放下手機,看到茶几上攤着的紙幣:“你拿這麼多現金幹嘛?給我的啊?我不要現金,現在都電子支付時代了,用不上啊!”
“怎麼不說話啊?”
“別吵。”
程樂注意到她神色很不好看,壓低聲音問:“怎麼了啊?”
程傾看了妹妹一眼,語氣也不太好:“你回去睡覺,我要出去一趟。”
程樂:“去哪?今晚還回來嗎?”
這麼晚了,不會是要出去亂搞吧?
“回。很晚,”程傾拿起信封,“你好好休息。”
砰的一聲,門被用力甩上了。
程樂搖了搖頭:“大晚上的,哪來這麼大火氣。”
……
如銀酒吧。
寧姐笑着打招呼:“你今天怎麼有空來了,剛好庭秋也在。”
餘庭秋回過身:“看見我的朋友圈來找我喝酒嗎?正好,那天還沒來得及問你,你什麼事走了?”
程傾:“沒多大事。”
“嘖嘖,我纔不信,瞧你那天着急的。該不會是好事將近了吧?”
“還早,”程傾垂下眼眸,語氣清淡地問,“你家裡的事處理好了?”
餘庭秋嘆了口氣:“過幾天我姐的離婚官司就開庭了。下週小蘿也要去醫院複查了。最近還算平靜。”
“我聽一個學生說,”程傾頓了下,雲淡風輕地說,“看見她…你家小輩在咖啡廳兼職,說她很缺錢。”
“什麼?!我怎麼都不知道?”
果然。
程傾:“你不知道?”
“不知道,小蘿沒錢怎麼不跟我說呢!”餘庭秋是個急性子,“我去給她打個電話,這孩子到底有多少事情瞞着我!”
程傾若有所思,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心情不好?”寧姐給她續了杯酒,“今天是怎麼了?”
程傾晃了晃酒杯:“之前庭秋讓你幫忙找個女孩…對方有跟你說過要多少錢嗎?”
“沒說啊,”寧姐不解,“怎麼又說起這件事了?人家小姑娘找你要錢啦,要了多少啊?”
“她不要。退給我了。”
“退給你了?!”
程傾拿出信封,往桌上一扔,紅色鈔票露出半截,零零碎碎的硬幣掉了兩個出來,她語氣低微似自嘲:“都在這裡。”
寧姐數了數錢,簡直震驚了。
“信封?現在的小姑娘還用現金?”
“不是吧,怎麼還有賬單!”
“這是什麼情況啊?”
程傾牽了牽脣角,沒說話。
寧姐也懵了一會,過了會忽然說:“我懂了!她該不會是真對你動了心吧?”
“嗯?”
正在喝酒的女人偏過頭看着她,細長眼眸微眯,目光深邃,“你說什麼?”
“我說,她都不圖你的錢,那不得是圖你的人啊?”
“你仔細回憶下,除了這一次,她還有沒有拒絕過你的錢?錢貨兩清錢貨兩清,她不要錢,分明是不想跟你清啊!”
程傾仰起頭,將一杯酒一飲而盡,沉默許久。
“你還在糾結她的事啊…不是說先試三個月,現在你們怎麼樣了?”
“走了。”
寧姐愣住:“啊?那我等你把人追回來。”
正巧餘庭秋打完電話回來:“你還沒走啊?你說的事是真的,我一詐就問出來了,小蘿她揹着我偷偷摸摸掙錢!”
程傾撥了撥耳釘,語氣隨意:“還說什麼了?”
餘庭秋:“兇了她幾句,就給我姐打電話了,把我姐大罵了一頓,什麼玩意,要離婚了連自己女兒都不管了!”
寧姐:“消消火,消消火。”
餘庭秋說了很久,程傾只聽着,半晌才問:“那你之後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以後小蘿的學費和生活費我來給。”
“還有呢?”
“還有,”餘庭秋壓下火氣,“我也不能時時刻刻照顧她,她從小身體不太好,我得找個理智冷靜、成熟又有責任心的人照顧她。要是有合適的對象,記得介紹給我啊。”
程傾脣角微彎:“給她介紹對象?”
“對啊,你幫我看看你的學生裡有沒有合適的啊。”
“哦,”程傾表情淡淡的,“那我怎麼樣。”
“你不介紹就不介紹。開什麼玩笑?別給我搗亂啊。”
餘庭秋不滿地瞪了她一眼,顯然是沒把這句話當真。
程傾勾了下脣角,無聲地笑了下。
寧姐眼皮一跳。
認識她這麼久以來,她是第一次看到程傾對事業以外的事情露出這種神情,目光中分明是勢在必得的篤定。
想起上次程傾說的‘你不會想知道那個女孩是誰’,她忽然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什麼意思?不是吧,難道……
餘庭秋不願再聊煩心的家事,轉而聊起自駕遊的話題,瞅到吧檯上的信封,隨口問:“這年頭還有人用信封裝錢呢,誰的啊?”
“我的,”程傾從她手裡把信封拿了過來,放回包裡。
她將鬢髮攬到耳後,白色披肩搭在臂彎上:“我先走了。”
餘庭秋叫她:“聊會天再走啊?”
“改天再聊,”程傾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逆着光的臉頰五官深邃,眼眸沉靜,微微莞爾,語氣平和地說,“庭秋,我不開玩笑。”
餘庭秋一臉茫然:“什麼?”
誰跟她開玩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