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學期末尾, 漫長的考試月開始了。
明大圖書館一共七層,座位不少,但多是四人座, 只有四樓五樓有雙人座, 還是靠窗的好位置, 非常熱門, 每天早上趕在開館之前排隊才能搶到位。
餘抒啃着麪包, 排着長隊,在刷手機上的英語APP。
屏幕上有條日程提醒彈出來:六月的第一個週四,給阿白換貓糧的時間。
餘抒一口咬了空, 把麪包收起來。
之前…她每週二週四都會去一趟,還會專程設備忘錄提醒, 結果忘了刪。
她把日程刪掉了, 卻發起呆來。
之前給阿白買的貓糧是小包裝的, 只是爲了看看小貓喜不喜歡,現在應該已經沒了。再說了…她還有東西要還回去。
做出決定, 餘抒轉身離開越排越長的隊伍,往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餘抒把路上買的小籠包放在安可桌上:“給,正好趕上包子出籠。”
“謝啦,”安可在扎頭髮, 好奇地問她, “你怎麼回來了?”
“我出去下。”
“去哪?”
餘抒拿起一個木盒和一個信封:“隨便走走, 晚點找你一起吃飯。”
看着她的背影, 安可低聲嘟囔:“不會又去找她的程老師吧…不是說不見面了嘛。”
餘抒聽到了她的碎碎念, 沒多解釋就出了門。
天氣太熱,她難得打了車, 很快到達。
餘抒站在門前,屏住呼吸聽了一會,確定屋裡沒有動靜,才按了指紋鎖開門。
門一開,阿白親切地撲了過來,她把阿白一把抱了起來,揉了揉:“想我了沒,小東西。”
餘抒抱着阿白進去,檢查好貓糧和貓砂盆,才放下貓,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曾經落在這裡的睡衣、粉色髮帶、頭繩、一份學習材料,一件一件放進包裡。
她將木盒放到桌上。
至於信封……她想了想,拉開了茶几的抽屜,放了進去。
阿白被她冷落在一旁,不滿地蹭了蹭她的褲管。
餘抒笑着把它抱起來摸了摸,又放下:“你以後要自己乖乖的啊。”
她撕下一張便籤,寫了幾行字,順手貼在了冰箱上。
最後,她把指紋鎖裡的指紋刪掉。
站在門口,餘抒逆着光站了兩秒,影子也落在地板上。
數秒後,她反手帶上門,徑直走了出去。
-
下了公交,餘抒走在樹蔭下,避開熱辣的陽光,跟着導航往前走。
路邊有車緩緩降速,車窗降下來:“小抒?”
餘抒:“…秦姐?”
秦繁穿暗紅色長裙,濃郁色調和白皙肌膚顏色對比很強烈,她單手搭在車窗上,髮絲被風輕輕吹起,笑容賞心悅目:“去哪?”
餘抒指了指:“前面那個十字路口。”
秦繁笑:“那姐姐順路載你過去。”
餘抒沒拒絕:“好,謝謝秦姐。”
等她坐下,秦繁體貼地把空調風口轉過去:“女孩子夏天也不能貪涼,少對着空調吹。”
她是這種鄰家姐姐般的親和語氣,餘抒乖乖點頭:“知道了。”
秦繁勾了下脣角,語調輕和地感慨:“我們小抒,對誰都這麼乖嗎?”
餘抒:“…也不是吧。”
哎……現在這話她又沒法接了。
秦繁一切都好,就是說話隨心所欲,經常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秦繁笑了笑,心底卻嘆了口氣,這小白兔…怎麼心防就這麼重呢。
從始至終沒鬆過口叫她姐姐,也沒有給一點曖昧發酵的機會。
“秦姐,我在這裡下就可以了。”
“好,”秦繁靠邊停車,“不跟我一起吃個飯嗎?”
餘抒看了看時間:“抱歉,我還有事,今天來不及了。下週吧,下週六可以嗎?”
之前數次說要請秦繁吃飯也沒吃成,她特意加上一句,表達出她的誠意。
秦繁很惋惜地點了下頭:“好吧。那下週六見,可不許放我鴿子哦。”
餘抒點頭:“一定!”
等秦繁的車開遠,餘抒才折返,往回走了一段路,進了一家醫院。
最近她身體不太舒服,胃口也很差,本來以爲是腸胃炎,後來又覺得不像。今天反正也出來了,她約了一個全身檢查。
檢查報告下午四點出來,餘抒等到報告,掃了一眼,下意識皺了皺眉。
她拿着報告掛號,排隊,見到醫生。
醫生鬍子都白了,對她笑了笑:“不要緊啊,就是長了個小小的瘤子,做個小手術切掉就好了,不過得儘快啊。”
餘抒愣住了:“小手術?”
她抿了抿脣又鬆開,眉梢蹙了起來,有些無措。
老醫生笑容愈發溫和:“不要擔心,就是個小米粒大小的瘤子,也不要怕。”
餘抒緩了緩,呼了一口氣,暫時平靜下來:“好的我知道了,那我跟您這邊約下時間。”
等約好週末手術的時間,再記下注意事項,餘抒站起來:“謝謝醫生。”
老醫生對她笑:“不要怕,我們都會幫你的,就是個小小的米粒,咱們扔了它就好了。”
餘抒忍不住笑,笑着笑着眼眶卻有點發酸,又一次說:“謝謝…謝謝您。”
走出醫院,日光刺眼到讓人眩暈。
餘抒沿着來路走到公交車站,在想這週日的手術…身邊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餘庭秋在國外參加學術會議,室友在爲考試周瘋狂熬夜看書,發小嚴悅再次出國,回學校修完最後的課程。
她們都太忙了,餘抒不想打擾她們。
至於那個人…
餘抒手指蜷縮一下,給手機解了鎖,下意識點開那個對話框。
往上,她看到自己發出的數條消息。
最後一句是:時間到了。
——到此爲止吧。
就只有上方的一條‘不在’,沒有其他回覆。
——對她發出來的最後一句,沒有任何迴應。
餘抒深呼一口氣,退出了對話框。
這段關係的開始,也只是一個溺水之人的自救而已。
不能習慣於依賴她。
哪怕她在雨夜撐傘接她,在深夜陪她講整夜的電話,跟她說成爲自己的大樹。
也還是不能夠的。
-
程遠山一腳踩空,重重摔了一跤,幸好有驚無險,檢查結果是左腿軟組織挫傷,在醫院折騰到半夜。
程傾給父親掛急診,帶他去拍片子,等醫生開口說沒大事,正要交代注意事項,繼母帶着程樂趕了過來。
“老程,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就是踩空了。”
“叫你明天去你不肯,明明知道晚上山上黑,你還非要上山,真是!”
“就是,爸你總不聽我媽勸,後悔了吧?”
“好了好了,別說我了,這麼多人呢…來來來,聽醫生說注意事項。”
走廊上靜悄悄的,程傾往外走。
病房裡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但依舊清晰,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中。
快到五點了,夏天的天亮的早,天際泛着淺淺的魚肚白。
程傾揉了揉眉心,緩解了整夜未眠的疲憊,拿起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最後一條信息沒發出去——網絡不好,發送失敗了。
這是昨晚的事情了,現在再發過去似乎也沒必要,程傾沒再回復,準備回了永州去見餘抒。
等天大亮,她給父親辦好出院手續,回家又花了一天處理剩下的瑣事。
程傾認牀,哪怕她的房間還是她年少時的那間,但這麼多年過去,已然有些陌生了,她睡不慣,第三天一早就開車回了永州。
門打開,她站在玄關處換鞋,敏銳地感覺到客廳裡有些不同。
搭在沙發上的那件睡衣不見了,茶几上多了只筆,還多了一個盒子。
程傾換好鞋,先去檢查阿白的貓糧。
滿的,像是剛倒進去不久。
她抱起小貓,給它順了兩把毛,又放下了。
程傾彎腰拿起茶几上的木盒,打開一看,是一條疊放整齊的絲巾,像是從未被人系過,近乎全新。
旁邊是一本原本平放的檯曆,此刻折了起來,時間依舊停留在五月…而且,在‘31’這一天上,有一圈淺淺的鉛筆痕跡。
這不是她圈的,是餘抒?
她什麼時候圈的?
程傾瞬間想起昨晚那條未回覆的消息。
時間到了。
——三個月了,時間到了。
她把這件事忘了,忘得一乾二淨。
所以現在…是結束了。
程傾舒了口氣,放下絲巾,目光環視一圈,停了下來。
她快步走過去,撕下冰箱上貼的便籤紙。
“阿白喜歡吃的貓糧牌子就是上次跟你說的那個。”
“貓砂就按它喜歡的味道買。”
“記得帶它去打貓三聯”
“對它耐心一點。別兇它了。”
“……”
一張小小的便籤紙,寫得滿滿當當。
但,每句話都是留給貓的。
沒有一句話是給她的。